徐广舒感觉周遭空气阴冷下来,脚底踩着软绵黏腻的东西,像是烂泥。
他取出照明符,念了一段咒语,符纸飘在半空中,燃成一团火。
透过这光,他发现他们也是在一个甬道里。
幸好还有路,徐广舒松了一口气,转眼瞧见潭千钧在观察甬道的附近,径直往前走,回头示意徐广舒跟上。徐广舒想了想,还是跟上他。
走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又看见了一处万骨窟,堆满了尸骸,粗略看去也不知道有多少。
徐广舒脚步一滞,却被潭千钧拉住了手,往前走,“师兄,此地不可久留。”
这话没错,这里有那么多尸骨,铁定有什么怪物待在这里。
徐广舒才点头,余光瞧见有只飞虫,往潭千钧那边闪电般地袭去。速度极快,徐广舒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小心!”
潭千钧的反应快的惊人,稍稍侧身,就避开了。看准时机,徐广舒一张雷符丢过去,一道雷电擦着潭千钧的脸颊而过,击中那只飞虫,瞬间化为灰烬。
“是什么?”那一晃眼之间,徐广舒甚至没能看清那只飞虫。
潭千钧眼神微黯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建个房子为什么建那么大?晚上不害怕吗,半夜起床上个厕所都会迷路……”徐中钧小心翼翼地走着,嘴里也不停地絮絮叨叨。
潭千钧驻足,挑眉看着他,“师兄,你很紧张?”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一紧张就会话唠。”潭千钧一语道破。
“……”徐广舒无言以对,有这么明显吗?主角可怕的观察力。
这时潭千钧盯着他不动了,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生了出来,安静得实在诡异。
紧接着,徐广舒就见潭千钧手一扬,一剑朝自己刺来。
主角竟然要杀他?徐广舒心里一惊,却又镇定下来,那是师弟啊,怎么可能对他下死手。
徐广舒稳住心神,站住不动,剑尖擦过他的耳畔,霎时间什么东西在他后颈附近发出一声哀鸣,灼热而粘稠的液体溅了一脸。
什么东西!徐广舒前行了几步,狠狠擦了几下脸,回头一看,剑还钉在墙上,剑尖上赫然挂着一条蛇,已经被刺穿了脑袋,一动不动。
这蛇通体血红,头上一颗大红瘤子,背脊上长了四片肉翅,十分怪异。
待徐广舒要细看,潭千钧拔出了剑锋,那条蛇啪一声摔到地上。
“师兄第一次见么?这是四翼蛇,据说它们有收藏宝物的习惯,常在墓地里出没。”
徐广舒一怔,越发肯定之前的猜测,“那么,这里果然是……”
“陵墓。”潭千钧淡然地说出那两个字,徐广舒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就自脚底升了上来。
徐广舒有些后悔,不该带主角进这个地方的,仗着自己对小说的了解,以为只是很简单的副本,就贸然闯进来,结果这个地方跟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可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抬头一望,悬挂着六、七条四翼蛇。
它们头上的红瘤子如同花朵一般盛开,长翼一抖,便扑过来。
徐广舒施展火术,十几个火球将它们烧成灰烬。
刚搞定这些,又出现几条。他该不是捅了蛇窝吧?
地道尽头有个密室,他们且战且退,放下厚重的石门,躲进密室里。
这个密室里的灰尘很多,徐广舒打了一个喷嚏,定睛瞧见密室中央停放着一面光滑平整的落地穿衣镜。
镜子整体鎏金,下方有支架,不用靠墙也能站立。镜面十分平整光亮,不是铜镜,而是少见的玻璃镜。
“这镜子有点玄乎。”潭千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镜子,然后伸手抚了上去。
徐广舒见他神情有些古怪,眉头都蹙了起来,便猜想他看出什么问题来了,也把注意力也聚焦过去。
镜子没什么多余的装饰,除了最顶上的边框盘踞着一条金蛇,狰狞地吐着信子,镶嵌了两颗红宝石充当它的眼珠。
不知道是不是看花眼了,蛇瞳中似乎闪动着幽火般的凶光。
徐广舒忽地想起他以前看红楼梦里面的风月宝鉴。
……不对,这面镜子不能看!
徐广舒刚想喊出口,镜面内幽光流转,一阵天旋地转,视线开始涣散。
徐广舒晃晃头,想扭头去看潭千钧,全身僵硬不能动弹,眼前本来平整的镜面泛起了涟漪似的波纹,像是从水下慢慢浮现出来……
白雾茫茫,在眼前聚拢又消散。水汽氤氲,水温太过舒适。潭千钧泡在水里,脑子里一阵刺痛。
他扶着额头,打量眼前,这不是魔宫的浴池么?
数盏连枝铜灯金枝秀华,火烛耀耀,光芒如梦如幻,映着水面交错生辉,明亮却不失柔和。
大理石板铺地,汉白玉砌了一个浴池,池子下方是地热。三尊羊脂白玉龙首的入水口,流出潺潺不断的清水。
之前发生了什么,就像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好像失去了一切。但是醒来,他还在魔宫里,没有改变。
对于那个梦,他脑子里的印象有些模糊,就像隔着水看花,不甚清晰。
水雾沉沉地弥漫,冷清的香随着水雾浮浮沉沉。
手平放在眼前,摊开掌心,又紧紧攥起拳头,继而又摊开。
那种力量重新回归的感觉简直太过美妙。他闭眼歪在池边,眉头微微皱成很深的痕迹,露出思索的神情。
似梦似醒间,六识觉察到有人从屏风后走来,香雾中只见得来人模糊的身形,颀长又略嫌有些单薄,脚步渐近。
不必通报就能直接进来的,除了她,不作第二人想,但是潭千钧感觉到一种不同的气息。
兰兮远的气息如兰如白莲,馥郁悠远。而来人的气息更淡也更清爽,带了些许青草的气息,还有一丝丝烘焙茶叶的温热苦味。
暖金的烛光投射在白纱帷幔上,更添几分暧昧。
进来的是一个少年,未到及冠之年,金色的光勾勒出身姿轮廓,使得那金色仿佛水一般,直流淌到池子里,一池金光粼粼。
“出去。”他微微蹙眉,吐出两个字,然而少年却置若罔闻,径直走向他。
那少年穿着一袭白衣,便步入池里,轻薄的衣料在水中漂漂浮浮。
桃花眼里仿佛装着微波起伏的春水,引人心神荡漾。长却并不卷翘的睫毛沾了水,就像翠鸟的华羽上点缀的晶莹露珠。
大约是谁送来的炉鼎,按照以往,他是不会收下的。
可当少年依偎入他的怀里时,他却神使鬼差一般,揽住了少年的肩膀。
怀中人主动亲吻,嘴唇相触,轻轻一碰,然后逐渐加深。少年宛若失神般地呢喃,带着黏腻的鼻音,如同撒娇。
他轻轻推开少年,少年再次缠了上来,耳鬓厮磨。
他试探般地单手掐住少年的脖子,并没有使用全力,少年倒是仿佛无法忍受般地仰起纤长的颈项,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哑的闷哼,并不反抗。
“你是何人?”潭千钧凑近了,眯细眼紧盯着少年的双瞳。
两人距离很近,他压低声音说话,很有诱惑力,如同情人间的低语,言语却说不出的冰冷。
“嗯……”少年双眸泫然欲泣,委屈般地呜咽了一声,但是摇了摇头。睫毛在眼睛下覆盖出一小片阴影,轻轻一眨,那一片睫毛便轻轻颤抖。这样柔顺听话,简直跟小兔子似的。
潭千钧像是被烫到似地松开了手,瞧着对方脖子上的淤青,眼皮一跳。
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口一阵阵地发紧。脑海里浮现出一道人影,与眼前这个少年相似的脸庞重叠。
“魔尊。”少年轻轻地唤道,乖巧地靠在怀里,嘴唇鲜艳欲滴,湿透的白色里衣透出了肌肤的颜色。
一个画面像轻巧的飞鸟那样掠过碧空,潭千钧感觉自己似乎曾经期待过这一刻的发生,可是一股奇异的烦躁感直窜入心口……
少年忽然变得大胆,高举起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挺起胸膛往前蹭,水汽弥漫的湿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再次献上吻,青涩又热烈……
那人不该是这样的,那人又该是什么样子……明明以前没有见过那个人不是吗?
不,他是见过的!
就跟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潭千钧整个人清醒过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潭千钧眼神骤然一冷,用力将少年推离,少年倒在池子边。
那双静水深流的黑眸幽暗宛如寒潭,死死盯住眼前的少年。
少年笑着站起身,又换了一副面孔,媚眼如丝,对他扬起魅惑的微笑,“不是你要见我的吗?是你的心里想着要见我的。”
无论是笑容还是声音,都像是罂粟,太容易叫人沉沦。
潭千钧却眉头紧蹙,阴沉着脸,不吭一声。
“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那少年再次扑来,灼热的呼吸倾吐在眉眼之间。
潭千钧只想杀死他,出手就是一卷旋转的水刃,将少年掀了起来。
浪滚滔天,少年身影却消失在水烟之中,霎那间,眼前迷雾散开。
潭千钧对上镜里自己,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深沉得可怕……
原来自己还在密室里,一切都是这镜子在搞鬼?
他抬手刚想毁掉镜子,半途却停住了,将目光投向旁边的人。
徐广舒依旧表情呆滞,两眼无神盯着镜子。
那面镜子能引出心魔,产生幻觉。心魔可以理解为执念,也可以理解为谷欠望。无论是谁,在看到心魔的时候,意志是最脆弱,也是最容易被控制的。当然由于每个人的心魔不同,幻境也不一样。
师兄还被困在幻境里,师兄在幻境里会遇到什么?
想起在幻境里的遭遇,潭千钧有种熏熏然的感觉,跟喝了几坛醉仙酿一样,心里热得慌,也燥得慌。
他前世是魔修,一般来说,魔修的心魔比普通修士要重,但他也是只在结婴之前遭遇过一次心魔。
那次心魔,他看见的是,兰兮远要杀他……他当时非常笃定面前的是幻觉,毫不犹豫地破除了魔障。
上辈子,当他真的娶到了兰兮远,他不但没有半点高兴,反而心底产生一种薄凉的孤寂。
有时候,人坚持的不过是一个执念,只是不服输,只是不甘心,与感情并无多大关系。
可是,这次的心魔为什么会是这个人?对这个人,他也有执念?
他慢慢走近徐广舒,面前这个人身上确实有很淡的气息,是一种淡淡的清爽气息,似有似无地夹带着一丝茶叶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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