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幕布中缀着几颗星星,飞机混迹在其中,在安静的夜晚带想远行的人飞往目的地,四合院的灯光早已灭尽,只剩祝与青卧室里留着一盏并不晃眼的暖灯。
诗久夏单脚着地,另一条腿半曲着跪在床沿边,握着一瓶刚打开的红花油。
祝与青裸着上半身,保持着双手握住衣服下摆,将衣服从上脱下的姿势,藏蓝色体恤半挂在手臂上,脖子微微弯曲,脸埋在将脱未脱的衣服里,露出后背和肩头。
不轻不重的力度缓缓落在那隐隐作疼的地方,轻轻摩擦着那一片不大不小的皮肤。
诗久夏凝神小心地用掌心揉开皮肤上那一片色彩斑斓的“油画”,神情不是很好看。
——祝与青后背的伤势瞧着比她下午看见时严重了许多,甚至有些红肿,在并不算非常清晰的暖色调灯光下也十分吓人。
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晚饭吃饱了吗?”祝与青攥着衣服的手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微微鼓起,额间渗出一片细汗。
他勉力压着颤抖的声音打破这过于沉闷的氛围,“柜子下面的抽屉里有上次谢定沉送你的小零食。”
诗久夏闻言按揉的手一顿,眉毛不自觉微微蹙起,放缓了些力度,脸上的凝重不见分毫好转,语气却轻松起来。
“祝与青。”诗久夏嗓音有些哑。
“嗯?”
“你知不知道你讨好人的时候真的特别明显。”
“……”
“……哪里明显。”祝与青被拆穿,痛意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平日里你会问我晚饭有没有吃饱吗?你只会巴不得我晚饭少吃点。”
“……”
后背是一片火辣辣的痛感,类似破皮后立马喷了层酒精,最后还撒了把辣椒面的爽意,疼得灵魂升天,大脑上涂着一层白酒,跟着混沌。
不过即便如此,为了转移诗久夏注意力,祝与青还是没停止找话题的想法。
既然扯话题演得假,就只好扯些彼此脸上都没面子的事了。
“是谁初中下午回家没节制的吃了个饱,半夜抱着肚子和我叫疼,说自己要死了。”
祝与青深觉有些锅实在来得太委屈。
诗久夏手上动作没停,后背却挺直了些,稍稍直起身体去看祝与青的状况,顺着对方的话说。
“那就更是你的错了,当时为什么不拦着我让我少吃。”
祝与青疼得脑袋愈发昏沉,听见这话还是一阵无语。
“筷子我都给你抽了,结果你去找张姨偷了双新筷子,我还能怎么拦?”
祝与青后脑勺连接脖颈的地方冒着一层薄薄的汗,一粒豆大的汗珠顺着鬓间滚入藏在衣服下的脸上,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一片。
后背跟着呼吸小幅度的起伏着,很轻很轻,就像稍一用力,疼痛就会往身体内部蔓延一般。
诗久夏不露声色的再次放轻力度,气死人不偿命的说,“其实你根本就是没努力。”
“如果你拿胶带缠住我的嘴我还能吃吗?”
不等祝与青说话,诗久夏放下手中的药瓶,从桌面上捞起一颗糖,单手拨开,率先塞进祝与青嘴里,堵住即将出口的无语,“别狡辩了,我不听。”
祝与青说话有些费劲,嘴唇一直半张着喘气,嘴里含着一颗荔枝味的果糖恰恰稍稍缓解了他现在疼得发不出声音的窘迫。
诗久夏停了一会儿,没沾过药水的手抽出几张纸,叠成小小的长方形,轻轻压在祝与青的后颈,把汗水带走。
纸张来来回回浸湿好几张,诗久夏动作越来越轻,隔着衣服小心翼翼地去擦祝与青额上和鼻尖的汗,好几遍之后才停手。
祝与青没什么力气,察觉到诗久夏在为她拭汗,刻意放缓了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平稳些,不至于让她担心。
诗久夏没什么说话的心思,放下纸巾后拿起床边的空调遥控器摁下关机键。
正在运行的空调戛然而止,诗久夏重新拿起红花油,自觉替祝与青掩饰,“我有点热,等会儿再开空调,出汗后吹冷风容易感冒。”
祝与青没反对,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闷地“嗯”,诗久夏将药油倒在手中捂热,又重新贴上祝与青后背。
诗久夏贴得很近,离祝与青的后背只剩俩个拳头的距离,汗水汇集,一滴一滴砸在床单上,迸出几滴更为细小的水滴。
暖黄色的床单开出一小片深黄色的花,大小不一,重重叠叠,又像室内下起了雨。
诗久夏默默看着,鼻子发酸,没让祝与青把衣服完全脱掉,也没问他疼不疼。
她有些幻视,好像看到那天晚上祝与青背对着她,疼得发抖也不愿意告诉她,让她愧疚一样。
手上动作不敢停,诗久夏一个没憋住,眼眶中掉出一颗眼泪砸在祝与青背上。
身体一僵,祝与青紧攥着衣物的手松了些,对掉在后背上那滴水有所察觉。
真是奇怪,明明红花油摁在受伤的地方更疼,更辣些,可埋着头的祝与青还是却觉得那颗眼泪比任何东西都要烫。
像塑料袋遇火燃烧后砸在皮肤上的融物,烫穿他的皮肉和骨头,重重落在他的心上,而后粘上那一块地方,无法分离。
祝与青深深吐出一口气,知道这时安慰诗久夏没用,换了个说辞,甚至带上些开玩笑的意味,“我都这么疼了,就别让眼泪在我伤口上火上浇油了呗。”
祝与青疼得太厉害,尽管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说出的话还是变了音,后背跟着他承受不住疼痛的呼吸重重起伏着。
诗久夏听完兀地停了动作,眼睛一眨,眼泪顿时失控。
“谁管你这个神经病,都怪你的红花油呛人。”
诗久夏说的很大声,像在极力用声音掩盖些什么似的。
祝与青说这话原本是想让诗久夏放轻松,不料起了反作用,身体一僵,手指抓着衣物,还是不敢抬起自己因为过度疼痛皱巴巴的脸。
诗久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把心里憋的那点痛哭出来,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发泄完情绪,诗久夏快速用手臂抹了下眼睛,手掌轻轻擦掉落在祝与青后背的那滴眼泪,恶狠狠的威胁:“以后再背着我校外打架你就死定了。”
祝与青挑食,后背上的肉很少,诗久夏擦药时能滑过那些过于突出的骨节,受伤的地方好像就只有一片薄薄的皮肤。
诗久夏瞧着那块原本白皙干净的皮肤变成现在这样,又补了句。
“在外面打完,回家你再和我来一场自由搏击,不打死你我不叫诗久夏。”
祝与青一时无话,舌尖压下那点已经化得只剩很小一粒的糖,心里有些发苦,又有些涩,很久才认真答对方,“好。”
诗久夏听着眼睛又是一红,背对着祝与青,急匆匆收了手钻进浴室。
“差不多了,穿衣服,准备洗澡吧。”
浴室门被很重很重的打开,合上门时却很轻。
祝与青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等那股疼痛渐渐被冷静压下去,缓缓放开自己抓着衣服的手。
衣服顺势滑落,棉制品重新贴在受伤的后背上,大概是诗久夏太心疼他身上留下的那些疤,祝与青竟然觉得那些红肿受伤的地方没有那么疼了。
人真是会在爱里越来越不知足。
祝与青侧头听着浴室里缓缓流动的水声,手掌贴上诗久夏落下眼泪的地方。
它和皮肤上的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不同,却因为那滴眼泪让祝与青觉得那块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起来。
至于到底是哪里不一样起来祝与青说不清,但总归是因为诗久夏。
红花油怎么会那么呛人,让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哭过的女孩流泪呢。
红花油其实一点都不呛人。
它远远抵不过萦绕在祝与青鼻尖那股温暖的青柠沐浴露香,也比不过那点让人安心的岩兰草,甚至比不上诗久夏站在他身后,那道缓和的呼吸声。
纸巾一一拭过脸颊,祝与青半阖着眸子,将诗久夏匆忙丢在桌上的红花油找来盖子合上,重新放回一旁的医疗箱中。
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微弱,诗久夏踱着步从浴室走出,鬓角的头发和额前的碎发被水沾湿几缕,贴在脸上。
她似乎很快的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半点看不出她刚刚曾哭过。
“你快去洗澡,我有事要找你帮忙。”诗久夏指指浴室,沾湿的睫毛扑扇,抬起眼不太放心的嘱咐,“小心点,后背别太用力,用水淡淡冲冲就好。”
祝与青插兜站在一旁,闻言点头,拿起自己放在一边的衣物去了浴室。
诗久夏的那滴眼泪比身上的痛要让祝与青长记性的多,他快速冲了个澡,又用沐浴露在身上涂了厚厚一层,停留了好一会儿,等身上的药酒味没那么重了才冲掉。
祝与青出浴室时诗久夏正拿着手机,毛巾和吹风机坐在床沿边。
“过来。”诗久夏听见声音朝他朝手,走到插座旁插上吹风机,又搬来书桌旁的板凳放在自己身前。
祝与青乖乖走过去,在板凳上坐下,诗久夏把手机丢给祝与青,左右手用毛巾侍弄着祝与青往下滴水的头发。
“我给你吹头发,你听我说的话,把我说的打成字,发给对面。”
祝与青闻言低头看向手中的手机。
亮着屏的手机停留在某个聊天界面,聊天记录里躺着一张刚发出去的图片。
是麦观殊推着三轮车和老奶奶一起爬坡的照片。
调出键盘,是诗久夏惯用的二十六键,祝与青没多问,双手捧着手机,等对方发话:“好。”
诗久夏打开吹风机用手试了试温度,确保不会烫到祝与青,俯身把头凑到人颈边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很快撤开,忽然靠近的香味在祝与青脑海里绕了一圈,指尖失控,按上了字母a。
暖风慢慢在头发上荡开,诗久夏的手指在柔软的发丝里穿梭,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一个字一字说得很慢,很清楚。
祝与青感受着发间轻柔的触碰,按诗久夏说的慢慢在键盘上敲,认真的像面对什么人生的重大决策。
在比说话声大的多的吹风机呼啦声中,祝与青只听得到诗久夏的声音。
诗久夏静静看着乖乖坐在身前的人,祝与青生日那天的那声“姐姐”又从记忆深处冒出来,此刻她竟然真的觉得自己比祝与青大些。
她第一次为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头疼,片刻后又想,如果自己真的是祝与青的姐姐,她一定要记下祝与青小时候的模样。
记下小小的祝与青,再和大大的祝与青聊起小小的祝与青。
祝与青头发短,诗久夏吹干后用稍稍理了他额前的碎发,比吹风机稍凉一些的指尖碰上祝与青的额头,惊得人眨了下眼。
“要直接发送吗?”指尖攥紧,祝与青努力忽略掉额头上的温度,避开诗久夏的眼睛,询问道。
“发吧。”
诗久夏收好吹风机,走回后犹豫片刻,把手放在了祝与青的右手手臂上。
那条横亘在手臂上疤还是和那些年一样狰狞,像一条盘踞在祝与青身上,用铁丝绞成的防护网。
左手接过对方递来的手机,诗久夏垂眸看了一眼,眼角扬起抹笑。
她说的话祝与青不光一字不差的全敲了上去,还在中间插了一些可爱的颜文字。
【隔壁小明】:墙墙你好,想捞捞图片上的这位女生,今天放学倒垃圾的时候发现的!真的好厉害(??_ ?? _ ????)????有没有同学认识,想做面锦旗????..??????
【隔壁小明】:太好了,是有力气又勇敢的女孩们,我们有救了!
【隔壁小明】:有点害羞,匿了ミ ???? 。???? 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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