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 55 手臂长疤

诗久夏不高兴祝与青校外打架不是没有原因的。

很久之前,小学六年级毕业的那个夏天就出过事。

那年也是诗久夏和人起了冲突,跟班级里的男生面对面打了一架,诗久夏是个打完就算完的人,结果那人被当面下了面子,又是个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人,咽不下这口气,就找了人在校外堵人。

那天是周五,诗久夏和祝与青下午都有乐器辅导班,放学后搭着地铁往地方赶。

那时辅导机构在城中村,也是像这样的角落里,路过要经过一条又长又黑的巷子。

俩人一起下车,诗久夏馋劲上来,撒娇卖萌要让祝与青帮他买炸土豆,自己先去辅导机构下面的小卖部等他。

祝与青那天也就这么纵容了一次,自己去旁边买土豆,让诗久夏一个人先过去了。

结果没想到这一纵容,诗久夏路过巷子时就出了事。

诗久夏刚走进巷子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直到只差临门几脚的距离就能走出巷子,巷口才围上几个人影。

五个人,十六七岁的模样,全都染着当时最流行的黄发,脑袋右侧的头发平得像被刀直直砍掉一半似的,梳了个二八分,刘海捋在左眼上方,腿上穿着一条几乎从裤.裆烂到膝盖的破洞牛仔裤,杵着一根打人的粗木棍。

老北京黑布鞋在地面上缓缓摩擦着,七分裤露出瘦骨伶仃的脚踝,手臂和脖颈上还留有大片以青色为主,红黑色为辅的纹身。

看不出具体纹的是个什么东西,但属于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一眼就得吐的模样。

非常符合那时遇见都只敢低着头走的“潮人”形象。

看见人影的第一时间诗久夏就戒备起来,警惕的往后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的,刚来时的巷口也被人堵了。

明确这群人精神小伙堵的是自己,正在思考她是否有见过巷口那几个人,最近又做了什么招仇的事,能不能正常商量解决,被围堵的巷口才慢慢出现一个人。

几乎是看见那个男生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这件事和平解决不了,今天要打一架了。

诗久夏随手丢下书包,对着那张嚣张的脸,竟还有心思去想:不知道自己今天嘴馋让祝与青去买土豆是好是坏。

大战一触即发,诗久夏转着手腕,大概估计了一下这些人的武力值,得到自己今天应该能全身而退后,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站在最外面的男生。

十二三岁正是杀马特和非主流的时候,非常流行“垃圾话”的情节,好像打架之前不说点什么造些势就不能正式开打似的。

尤其她惹上的这位男生貌似深受这种文化的“熏陶”,把人围住之后也不立马打架进入主题,而是先站在被众人团团护在身后的位置噼里啪啦地对着她放了一大堆类似“自己很厉害”,“要让你不敢再嚣张”,“明天当着全班的面给我道歉”,等。

一系列非常没有内涵,且完全没有架势的话。

听得诗久夏犯困,并由衷觉得自己刚刚估自己能不能打赢实在是有些多余了。

就这智商,就这脑子,就这话,要是再多说几句,她都能策划怎么在不伤自己一分一毫的情况下,直接遁地走人了。

漫长的两分钟过去,诗久夏听了一耳朵非主流话,被祸害的脾气上来,皱起眉。

她没表情的盯着巷口的人看了几秒,希望这人快点。

这一盯很好的让对面人发火了。

她这一眼的意思就是很单纯的“能不能别叨叨,直接动手”,落在那男生眼里就成了不服和嚣张。

那人粗眉一拧,豆豆眼做出一种看似凌厉,实则根本看不出有眼睛的表情,整张脸都变形起来,张口说了一大堆听不清的脏话。

下一秒,堵在巷口的人就齐齐朝她冲了过来。

躲过挥向她后背的棍子,诗久夏侧身将背贴在墙壁,想到那招用那招。

一共八个围攻她的人,三分钟后趴下了五个,哎呦哎呦的叫着,疼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抱着哪里叫。

只剩三个表演杂技似的在她面前舞棍,配合着那瘦弱的身体,颇像动物园里被迫表演的猴。

还不一定有猴攻击力强。

原本等在巷口的男生一看这架势也察觉出不对劲,大概是没料到自己花三四个月零花钱雇来的人全是花架子,身上那纹身跟摆设似的,纯唬人,半点真本事没有。

在诗久夏又揍倒一个人后,男生非常识趣的选择了跑路,徒留一地吱哇乱叫的人被诗久夏揍沙袋一样撒气。

精神小伙团只剩最后俩个屹立不倒的,瞥见巷口的雇主跑了,莫名生出股火来,在一棍子朝诗久夏挥去时,从贴身的兜里掏出一把管制折叠刀具,拔出刀壳。

两端锋利,匕身很长,约有半个手掌。

那时城中村管理混乱,对最底层的人更是没办法,时常发生捅人事件。

只要不上新闻,当地的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根本不会去约束,更别说花钱花精力去处理。

越是没人管就越是猖狂,后来不管有没有胆子捅人,在边缘游走的人都习惯揣把刀在身上以防万一。

“你倒是有些本事。”

俩人将刀握在手中,胡乱挥动着,像在砍空气中看不到的线。

巷子里的光线暗,诗久夏过了几秒才看清俩人手中的东西,心跳停了一瞬。

对方随身带着冷兵器的情形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中,尤其她根本没有防身的武器,这里也没有能给她做掩体的物品,在这样的情况下动手百害而无一利。

开玩笑,拿肉和铁博,是要比谁命更硬吗?

诗久夏惊觉危险,维持着脸上的表情,试探着往后退了一小步,拿着刀的人看见这场景自然也知道手中的刀让面前人害怕了,更加有恃无恐起来,举着刀朝她靠。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诗久夏注视着俩人的一举一动,准备在俩人朝她动刀的第一时间躲闪。

一边盯俩人,一边盯在乱晃的刀子,诗久夏挪脚时一个没注意,踩在了滚动的木棍上,整个身体往后一仰,后脑勺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原本就伺机而动的人也在这时举起手中的刀朝诗久夏捅去。

祝与青就是在那一瞬间出现的。

时隔很久很久,诗久夏仍然记得那天。

天空很暗,像在等待着一场随时会落下的瓢泼大雨,空气中有一股消散不去的霉味,闻得人心理不适。

祝与青手里拎着冒出热气的炸土豆,鼻尖还留着一股辣椒的香味,抬眼瞥见往后倒的诗久夏时像猛地被雷劈中,心神惧颤。

刚出锅的土豆砸在地上,一颗一颗滚出纸盒,落进浑水里。

今天要完的念头刚在脑海里浮现。

一道粗重的呼吸忽然响在紧张的氛围中,诗久夏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后脑勺的疼痛,身体被人拖住往后滚了好几圈。

祝与青额上浮着一层冷汗,手掌兜着她的整个后脑,嘴唇贴在她耳边,呼吸急切,连同胸腔里心跳声都在她耳中震耳欲聋起来。

停下滚动的第一瞬间,祝与青一把将人从地上拉起,护在身后,看着巷子里的俩人。

祝与青的出现让诗久夏有些懵,良久回神看向对面时才发现其中一人的刀上滴着血。

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心脏骤停。

诗久夏下意识往身前人身体上看。

祝与青把她拦在身后的右手手臂处衣物已经被划破,白色校服被红色浸透,汩汩鲜血顺着细瘦的手臂流下,汇聚在指尖,一滴一滴往下淌,地面上已经流了一滩红色液体。

那是一瞬间的耳鸣和失声。

诗久夏颤抖着手掌贴上衣服划破的地方,大片红色覆盖的皮肤已然无法看出伤口,温热的血液从她的指缝流出,冲击的诗久夏大脑无法运转。

过了不知多久,一记匕首落地的清脆声爆破似的把诗久夏炸回神。

捅人的俩人看情况不对,丢了刀要往另一端的巷口跑,刚逃出巷口,就被冷着脸追出来的诗久夏逮住。

诗久夏面无表情,甚至说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冲出来完全是平时挨了欺负的本能,脑海里还是刚刚的鲜红一片。

一把将人掀翻在地,诗久夏两只手上全是血,按住两个人的头就是一顿拳头砸肉,跟刀子剁肉一般,打得俩人被自己的血糊了一脸,又被掰断了手。

诗久夏毫无知觉,像一个只知道挥手落拳的机器,僵硬的身体全屏习惯动作,心绪还留在巷子那边的祝与青身上。

最后是一声惊诧的“救命”招来巷子里的居民,报了警,送医院的送医院,才停下来。

祝与青手臂上那一刀实在吓人,坐上救护车时祝与青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白,裹着层层纱布的伤口不停往外渗血,浸透一卷又一卷纱布,把护士都给整没招了。

最后换上干净衣物清理伤口时诗久夏才知道那条刀到底有多长。

二十几厘米,几乎从肩头划到手肘,深可见骨,缝了将近四十针,打了麻药都疼得祝与青冒冷汗。

收拾好伤口后祝与青没有问她怎么回事,也没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确认她没事后也不愿意让她看手上的疤,甚至在看见她眼眶里冒水的时候轻轻拭干。

可诗久夏没法忘记。

地上那滩混着血的脏水,覆盖整条手臂的鲜血,染满红色的白色校服,皮肉外翻的长疤。

那几幅场景像永远刻在她脑海里一样,永远深刻鲜红,带着后怕。

那天晚上是诗久夏陪床,麻药半夜过了,把祝与青硬生生疼醒,背对着她,满头大汗,为了不让她发现,不吭声不作气,一直装睡,挨到衣服全部被汗水浸湿。

诗久夏也靠在旁边装睡熟,一直轻声哭,眼泪顺着脸颊流,埋进白色的被子里。

出院后诗久夏又陪了很久的床。

祝与青半夜总是手疼的厉害,诗久夏就抓着他没受伤的手臂睡觉,只要一有动静就醒来喂止疼药。

但诗久夏还是失眠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大多数时候是不敢闭眼,那些画面一直放电影一般在她脑海里来回循环,吓得她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又总是半夜梦到那些场景,惊醒过来,一睁眼发现祝与青躺在旁边单手给她擦眼泪。

那天的事在诗久夏的梦境里萦绕了三四年,诗久夏会在醒后抓祝与青的手臂,祝与青发现后就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伤早就好了,现在已经没感觉了,一遍一遍的哄她。

没有责备,没有数落,也还是不愿意给她看那条疤。

后来诗久夏看见刀就有些应激了,也不再愿意祝与青为她打架,实在要动手也会背着祝与青。

所以上次她打言明德,诗君华才会惊诧,说:以为你读初中后就修身养性,金盆洗手不再打人了。

其实不是她修身养性不打人了,只是她会避着祝与青和家里人打,并妥善的处理好后续的事,避免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她也不是读初中后才这样的,是祝与青站在她面前,护着他的手臂血肉模糊的那天。

六年级,那时才多大啊,诗久夏还没发现自己喜欢祝与青,祝与青已经义无反顾地在为她挡刀子了。

年龄小的时候只知道心疼和愧疚,年龄稍微大些时,就想保护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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