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海上诺

席冰漪的兴奋新奇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船行驶在海面上后,她立马晕头转向,摇晃的船体和拍打而来的波浪都让她极度不适,在甲板上没待多久就钻进了房间里去了。

张自寒担忧地看了一眼,吩咐人给席冰漪送去了点热水和草药。

“是我考虑不周了,没想到你们第一次上船,估计会有点晕。”张自寒自责地低下头。

周自衡其实也有点不舒服,长时间注视翻滚的海浪让他产生了自己陷入了某种幻觉的错觉,但他还是摇摇头:“不是你的错,等我们适应一下就好了。”

说着他撩起秦一灼的头发,摸了摸他的额头。从上船开始,秦一灼就呆呆的像个木头人一般,周自衡有些担心:“不舒服吗,回房间里吧。”

秦一灼目光触碰了一下周自衡骨节分明的手,手茧拂在额头上,像风一样。他仿佛被烫了一下,飞快移开视线,胡乱点点头,随着周自衡一起回房间了。

张自寒一个人留在甲板上,看着平稳前进的船,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一灼的房间就在周自衡房间旁边,周自衡实在有些不舒服,和秦一灼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进了房间,只剩秦一灼一个人站在门口,久久注视着周自衡的背影。

太不对劲了,太奇怪了。秦一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推开门,在一片黑暗中,脱力一般靠在门框上,海上潮湿粘腻的空气包裹着他,混合着栀子花香,让他有些窒息。

秦一灼从衣袖中摸出那颗引诱人的种子,在黑暗中,顶端的绿芽好似发着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绿芽好像更高了,似乎汲取了什么营养正要长成一颗参天大树。

当时他克制自己想要吞下这颗种子的**,又直觉不能将它给周自衡,所以一直放在自己身边,但即便没有吞下,秦一灼也觉得它对自己的影响越来越深了。

为什么自己的脑海总会传来刺痛?为什么自己总会突然忘记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会对周自衡产生“食欲”?

一切都没有答案,这颗种子就像个陷阱,但秦一灼也不敢轻举妄动,直觉要是种子在周自衡手中,或许会出现无法挽回的后果。

也许应该去问问梅乐,看看她知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秦一灼将种子握在掌心,像是握住了一颗不安分的心脏。

下定决心后,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秦一灼瘫倒在床上,缓缓合上了眼睛。

另一边的周自衡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倦不适,他慢慢拆开缠绕着红尘剑柄的布条,在黑暗中缓缓抚摸过剑身,如同抚摸着爱人的身体,专注而温柔。

一旁的桌子上,三颗火红的种子随意散落,周自衡看着手臂上橙红的折桂印,黑暗中,折桂印与种子交相辉映,像一头嗜血的野兽。

“得折桂令者得天下”并不是一句戏言。尽管被折桂印“诅咒”,每月十五都要忍受彻头彻尾钻心彻骨的痛楚,但周自衡也不得不承认,折桂印为他带来了在剑术方面无与伦比的天赋。

当初在剑冢,只要他想,所有的剑都将为他臣服供他挑选。不难想象,一旦折桂印吸食足够的血肉灵魂长成折桂令,令主又将拥有怎样的剑术绝学。

只是,他自有记忆来就在圣山上,下山的机会也少之又少,别人是怎么得知折桂令的事的呢?

周自衡横剑于眼前,泛着寒光剑身倒映着他冰冷的眼睛,噌得一声,他收剑入鞘,重新伪装红尘。

席冰漪没心肝得呼呼大睡,周自衡神情冰冷思考前路,秦一灼焦虑担忧地困于梦境,张自寒镇定自若指挥着货船……

一艘船,四个人,怀揣着不同的秘密,不同的忧虑,在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上,难得偷得一隅安宁。

周自衡简单休息了一下,适应了眩晕后,重新回到甲板,眺望远方。

回过头,庄兰已经远到看不见了,只剩下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无垠的海面上,看不见前路,回不了归途,在庞大宽阔的海面上,人类渺小的像一粒沙子。

张自寒不知何时来到周自衡身旁,他轻声道:“每次出海,我都有种渺小感。”

“这种渺小不仅是在自然面前。”或许是氛围过于静谧,他顿了一下,声音有些低落,继续道:“更是在大哥面前。”

“四年前,大哥不顾阻拦救下许义,更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于是许义他,只愿意为大哥卖命。”张自寒眼神里多了些周自衡看不懂的东西,他怅然道:“人人都只当我是个被宠爱的少爷,他们愿意呵护我捧着我,但不愿意把家族的商业交给我。”

“因为大哥更有能力,更有手段——也有许义。

许义就像是一个筹码,一个在张氏中举足若轻的筹码,只是这个筹码只归大哥所有,所以大哥轻而易举拥有了张氏的一切。”

说着,张自寒盯着周自衡的眼睛,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恳切:“我不想只做一个只会花钱享福的少爷公子,我不想百年过去,别人提到张氏只会记住张自骞的名字,我想和大哥并肩,你能懂吗?”

周自衡顺着张自寒的话说下去:“所以,你想让我成为你的筹码,独属于你的筹码。”

张自寒点头,他声音有些轻:“大哥既然都买凶杀我,说明我也不是毫无本事的吧,说明我也是会另他忌惮的吧?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争一争呢?”

周自衡无言。

“为什么是我呢?当初救你的人好像是梅乐吧。”

张自寒脸颊红了红,吐着舌头道:“怎么能让姑娘做这种事呢……”

周自衡:“……”

张自寒的话确实很有感染力,一个没心没肺被呵护的少爷、公子,不想要被人庇护的生活,也或许是那一场追杀改变了他,于是他渴求更高的地位,更有权利的生活,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

良久,周自衡似乎是思考好了,慢悠悠开口道:“可我并不会停留太久。”

张自寒眼睛一亮,知道周自衡这是同意帮他了,于是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一把抱住了周自衡,高兴道:“没关系!在你还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会让张氏知道我也有能力的!我会成为和大哥一样优秀的人的!”

周自衡笑了笑。

没过多久,太阳接触海平面,金橙的阳光洒在波浪上,浮光跃金,静影沉璧,随着夕阳的坠落,夜晚笼罩了这一片空旷的天地,或许是傍晚的阳光太过温柔,夜色都变得平静安宁起来。

秦一灼和席冰漪重新来到甲板上,正好看到傍晚与夜晚的交接,微风吹拂着席冰漪的发丝,卷起她的发带,飘飘而独立。

“好美……”席冰漪不由得赞叹道,“海上的落日果然好看!”

席冰漪短暂地忽视了眩晕不适,兴冲冲地扬起手臂,感受海风从她的掌心钻过,像是要乘风而起。

“我看出海很平静嘛,我们还有多久到西芹合呀。”席冰漪问道。

张自寒沉思:“短则三日,长则五六天也是有的。”

“虽然现在看起来平静,但海上天气多变,也许待会就会狂风大作,还要小心暗礁,更别提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海寇了。”

席冰漪有些疑惑:“海寇?张氏的船他们也敢碰吗?”

张自寒眨眨眼睛,掩盖住一瞬间的落寞:“毕竟不是每条船上都有许义。”

席冰漪认同的点点头,“虽然许义那人性格非常恶劣,但刀法确实不错。”

张自寒惊讶:“梅姐姐也认识许义?”

“啊。”席冰漪回过神来,“我知道他,但不熟。我师兄应该对他的了解更深些。”

周自衡轻轻皱了皱眉,一旁一直注视着他的秦一灼突然闪过一丝灵光,他视线在梅乐和周自衡身上摇摆,挖出记忆中,在里阳城主府的暖房里,周自衡曾对他说:“我师妹的母亲出自梅花山庄。”

梅、梅花山庄、师妹、师兄,真相在这一瞬间击中了秦一灼,他意识到,梅乐就是周自衡的师妹。

那为什么两人不相认呢?

席冰漪还在喋喋不休介绍着她的师兄,一会说他冷冰冰得像个木头,一会说他的剑术天下无双,一会抱怨他不爱交朋友了无生气,一会怒骂他有时候就喜欢阴阳讽刺别人,席冰漪最后更是做了个总结:“他就是个十分十分自我自大的人!”

秦一灼想到周自衡偶尔展露的情绪中,确实很喜欢阴阳,还总是自夸自己有多么厉害,于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周自衡在一旁咬碎牙黑了脸,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这席冰漪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张自寒听着,好奇问道:“你师兄用剑,你怎么用鞭子啊?”

席冰漪不解地看了一眼张自寒:“这有什么的,我师父还是用扇子的,师娘还不会武功呢,学什么不是学,当然要学适合自己的咯。”

四个人在甲板上,在满天星斗下,畅聊着过去未来,他们就像最紧密亲切的朋友,袒露一时真心。

海洋宽大,但真心却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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