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画中游(一)

“小姐,听说外面来了个侠客,要向你求剑呢,你不见见吗?”玉惜君托腮看着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梅知莹,问道。

“烦死了!不见!”梅知莹撕碎纸张,怒气冲冲地把它扫落,算上刚刚被撕碎的,地上已经有十几张碎纸片了。

玉惜君有些心疼:“我觉得你写得挺好的啊,怎么就又撕了呢。”

梅知莹摇头:“总感觉少了一点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乱,只听见一个声音大声喊道:“我愿意付定金百两!”

梅知莹眼睛唰得一下就亮了,她兴冲冲钻出房间拉开大门,那可是定金百两啊!想不到自己闻名天下之后的第一笔生意就能做得这么大!

然而拉开大门看到声音主人公的一瞬间,梅知莹就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眼前这个人衣衫被浆洗得发白,袖口磨损得厉害,用针线缝了好几遍,歪歪扭扭像个蜈蚣,实在看不出来半点有钱的样子。

这人正是霍匀峰。

霍匀峰见梅知莹肯出来见他一面,还以为是买剑的事有了希望,话还没吐出半个字,下一秒梅花山庄的大门就在自己眼前被关上了。

“……”

“梅知莹!你简直狗眼看人低!!”

然而霍云峰还是坐在了梅花山庄的大堂内,美美喝上了热茶。

大堂桌子上摆着一个盒子,梅知莹正数着盒子内的银子,笑眯眯道:“哎呀,老板来得太巧了,正好我最近想锻造一把新剑,你来得正是时候!”

霍云峰冷笑:“那梅小姐什么时候交货啊。”

梅知莹啪一下合上盒子:“霍老板,定金是定金……”

霍云峰打断:“统共千两白银。”

梅知莹笑容刚浮现脸上,又想起自己始终找不到灵感的事,一时间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两个月……三个月后,一定交货!”

霍云峰:“呵呵。”

两周后,梅知莹看着一左一右两个人,一想到出去玩要带上这两尊大佛,顿时有些头疼。

——时间拉回到两天前。

“你要出去玩?”借住在梅花山庄的霍匀峰霍老板眯起眼睛,颇为不信任道:“你该不会是收了我的定金就要跑路吧?”

“这里是梅花山庄!我的家!我跑什么!!”

“我不管,我是你们的大客户大老板,就算你要出去玩也得带上我。”

梅知莹两眼一黑,本来母亲让她带上琢咸那个席翎就够烦了,现在又要带上霍匀峰,想想她都觉得生活无望,于是果断拒绝:“不行,我出去玩是办正事的,带不了你。”

霍匀峰掏出一锭银子。

“……但是话又说回来,多一个人也不是不行。”

于是梅知莹就这样屈服了。

“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换一身衣服,这一身多不体面啊。”梅知莹收下银子,好奇地问。

霍匀峰竖起一根手指,梅知莹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一二三四,连忙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谁知那霍匀峰缓缓摇了摇手指,高深莫测道:“财不外露。”

“……”

梅知莹还沉浸在回忆中,身旁的霍匀峰席翎都快要打起来了。霍匀峰指着席翎嚷嚷道:“你不想带我出去玩,就为了和这个小白脸一起?!”

席翎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盯着梅知莹,好似在控诉霍匀峰的无礼。

梅知莹一把护住席翎,瞪着霍匀峰道:“你怎么说话呢!”

“不是,你……”

梅知莹不管生闷气的霍匀峰,扭过头去对席翎没好气道:“你也别装了,还演出瘾来了。”

席翎笑弯了眼:“听说山庄来了个人傻钱多的人,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人傻钱多的霍匀峰无语,就见席翎和梅知莹黏在一起,只好小声嘟囔:“对你老板放尊重点!”

梅知莹懒得理他,想和席翎说话,又看见席翎那戏瘾发作的样子,顿时也不想理席翎了,她气得脑门突突:“别吵了!赶紧去江南玩,我真是受不了你们了。”

“为什么去江南?”霍匀峰莫名其妙。

“知莹想去,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们只要陪知莹玩就好了。”

“席翎我忍你很久了!”

“霍大哥你别生气呀,我们听知莹安排就好了呀。”

梅知莹气得脸色发青,丢下吵闹不休的两人,直接快步离开,决心要租两辆马车,必须还自己一个清净。

然而事与愿违,霍匀峰席翎难得在租马车这件事上达成了统一,一个用费钱没必要,一个用想和梅知莹培养感情的借口拒绝了,最终三人挤在一辆马车里,霍匀峰席翎坐在一边,梅知莹像个生气的河豚一般坐在另一边。

或许是难得的意见统一,霍匀峰席翎消停了好一会,梅知莹见他俩终于安静下来了,连忙撩开车帘呼吸新鲜空气,心情都畅快不少。

马车这会已经驶离启安,梅知莹第一次出远门,整个人都格外激动,见什么都格外新鲜。

“霍匀峰,你从哪来的啊。”梅知莹见官道上步行前进的旅人,突然想到还不知道霍匀峰的来历,好奇地问。

“哦,我从里阳那块来的啊。”霍匀峰说道,“也是坐马车顺着官道来到启安,我师父说梅花山庄很擅长锻造兵器,我就想来看看。”

听到别人夸梅花山庄,梅知莹多少有些骄傲:“那你可算找对人了,我锻造的剑绝对是天下无双。”

然而说到剑,霍匀峰情绪却有些矛盾,像是渴望又像是厌恶,他思绪飘远沉默下来。梅知莹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席翎倒是发现了,还以为霍匀峰是不喜欢剑,于是岔开话题:“我最近在写一本刀法,知莹愿意为我创的刀法锻造一把兵器吗?”

梅知莹撇嘴:“不要,为别人的成就锦上添花的事,我才不要做。”

席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越来越喜欢梅知莹这爽朗开怀的性格了,他咳了咳,假装伤心道:“没有知莹的兵器,想来我这刀法也算不得什么天大的成就了。还想到时候知莹锻刀,我创刀法,霍大哥使用,我们三配合天衣无缝呢。”

霍匀峰被席翎的茶言茶语刺激得抖了抖,连忙摇头道:“我可不用刀,我只用剑的。”

席翎眼底划过探究的光,但最终还是佯装伤心地叹气,又用一双控诉地眼睛湿漉漉地盯着梅知莹,梅知莹没办法,又瞪着霍匀峰骂道:“你干嘛说得那么伤人心!”

“席翎梅知莹我真的忍你们很久了!!”

梅知莹想去江南并非是心血来潮。在她的构思中,要锻造的剑一定要是能包容、会变化、可成风的,思来想去,江南水乡温婉柔和,去那里采风再好不过了。

离江南越近越能感受到气候的变化,此时正是三月底春初,江南刚刚脱下冰冷的外衣披上初春的轻柔,在微风中既有冷冽又有柔和。

梅知莹视线停在驿站旁的柳树上,翠绿的柳枝在微风中摇曳,如同远行人挥舞的手。

自古至今杨柳总是寄寓着离别,浅浅的悲伤涌上心头,梅知莹突然落下一滴泪,她清醒又糊涂地望着柳树,清醒地看到树下的人影,糊涂于自己落下的泪。

然而最终她还是很快擦去泪水,就像他们也只是在驿站停留了很短的时间。

马车继续摇摇晃晃地行驶,席翎与霍匀峰一如既往地争论不休,微风掀起车帘亲吻梅知莹,这是期待地、饱含希望的风。

旅途的终点是过汴,这里有着天下奇观汴松石,传闻在汴松石下祈愿过的人,可佑家宅安宁前途兴旺。

梅知莹对这什么汴松石倒没什么兴趣,让她决定停下步伐的还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婚事。

还没到过汴就听百姓说起这一桩“天仙配”来,将许府少爷许剑淳娶妻描绘得绘声绘色,什么许剑淳剑眉星目,陈生生蕙质兰心,相貌上就是第一配;许剑淳家世显赫,虽然许府近年来在武林上式微,但仍有底蕴,陈生生书香门第,家世上就是第二配;许剑淳陈生生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也算是历经磨难苦尽甘来,感情上就是第三配……

梅知莹听百姓传得神乎其神,好像这许府少爷娶妻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顿时来了兴趣,说什么也要参观完别人的婚事再走。霍匀峰拧不过梅知莹,席翎又对梅知莹言听计从,于是三人就这样就在过汴歇了脚。

也许是城内喜气洋洋,连风都变得暖和起来,梅知莹倚在窗边,笑眯眯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许府到底是什么来历啊,这么大排场。”霍匀峰打个哈欠嘟囔道。

“很多年前是漠刀的传承世家,可惜后来漠刀传承人凋敝,漠刀损坏,这些年在武林上已经没什么声音了。”

霍匀峰皱眉:“所以说,劳什子武器世家,非要搞什么亲代传承那一套,最终还是自取灭亡。”

梅知莹不可置否。说直白点,她家就是个打铁的,没什么武器传承,席翎就更没牵绊了,席堡也就是个搞理论的,于是两个人都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许府虽然凋敝,但威望仍在。当年漠刀许嶒一人一刀硬守过汴,击退外族入侵,热血洒落汴松石。正是有这份英雄事迹,许府在过汴城内有着极高的名声,这也是许府少爷的婚事会这么热闹的原因。

许剑淳的婚事在明日正午时,天明后许剑淳就会带着迎亲队绕街而过,来到陈生生家中接走小君。

一套流程端庄贵重,梅知莹自然是早早寻了最完美的角度,想要亲眼见证迎娶的全过程。她实在想见见百姓口中的“天仙配”到底是怎样的,因此恨不得觉都不睡就去凑热闹,霍匀峰席翎实在没办法,一个用武力一个劝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梅知莹安心睡觉。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梅知莹拽着两人蹲守在最完美的地方。朝阳初升,迎着光辉灿烂的阳光,端坐在马上的许剑淳一身红衣,阳光镌刻他俊朗的眉眼,梅知莹哇得一声赞叹道:“果真是好相貌。”

席翎展开折扇遮住梅知莹兴奋的目光,酸溜溜道:“那也是别人家的夫君。”

梅知莹瞪他:“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从过汴街头走过,犹如火红的大雁,挥翅带来喜庆的糖果糕点。梅知莹接过洒落的小玩意,不由得感叹许府还真是财大气粗。

一直到正午,迎亲队伍进入陈生生家中,围观的百姓才纷纷离去。梅知莹抱臂站在树顶,树下霍匀峰困蔫蔫的,席翎担忧地看着梅知莹,唯有她自己眺望许府的方向,脑海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从树顶纵身一跃,在席翎惊愕的眼神中,像一片羽毛一般轻飘飘落下,正巧落在席翎身前,又似一只绚烂的,为他短暂停留的蝴蝶,带动一阵风。

席翎看着梅知莹闪亮的眼睛,下一秒就听见梅知莹兴冲冲道:“席翎,你说,我用帮助许府修复漠刀为理由,要求借住在许府,他们会同意吗?”

被美色迷住的席翎脑子一时间有些迟钝,一旁的霍匀峰却第一时间尖叫起来:“梅知莹!我的剑还没有着落你就想着发展下一单生意!!”

然而霍匀峰早该意识到的,这段旅途中梅知莹才是真正有话语权的人,只要是梅知莹要去做的事,无论如何她都会用尽手段也要完成。

于是梅知莹三人又在过汴客栈内休息了一天,你问为什么不是立即就去许府?那当然还是梅知莹决定今天还是让许剑淳度过一个美好的洞房花烛夜,她要做个大度的人。

霍匀峰整个人都十分怨念,然而席翎对梅知莹百依百顺,他一人独木难支,只能含恨看着梅知莹要把他的剑往后再推。

第二天去许府时,比想象中还要顺利。或许是最近婚宴宾客不断,来祝福的百姓不知凡几,管家把梅知莹三人当成单纯来祝福的人了,直到梅知莹说明来意,管家才意识到不对,连忙去请了许剑淳过来。

许剑淳过来时还穿着隆重的服装,额角还带着汗,想必应该是还在办正事,一听与漠刀有关,连忙赶了过来。

在他身后,陈生生也随后而来,她梳着妇人发髻,穿着与许剑淳相配的衣服,目光温柔,令人不由得心生亲切。

“几位少侠,听说你们可以修复漠刀?”许剑淳有些急切,拱了拱手,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连。

梅知莹轻咳了一声:“只是有这个可能,具体情况还要等我看到漠刀再下定论。”

“敢问姑娘出身何处?”

梅知莹有些倨傲:“梅花山庄。”

一听是梅花山庄,许剑淳眼睛都亮了,用一种更加郑重的态度小心翼翼地问:“那几位需要什么报酬?”

“我们只需要在你这许府暂住几日。”

许剑淳或许是没想到条件来得这般轻易,有一瞬的诧异,但还是应允下来,亲自带着三人参观起许府,又吩咐管家去备好客房,好好照顾贵客,礼仪做得滴水不漏,挑不出错来。

席翎跟在许剑淳身后,突然有些好奇:“先前听城中百姓谈论过许府,他们说你是许府少爷,那您父亲呢?怎么孩子成亲这么重要的日子也没见到他。”

许剑淳苦笑:“家父早些年为了漠刀四处奔波,身体落下了病根,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如今只愿意守着漠刀,一旦离开便要发狂。”

梅知莹瞪大眼睛:“那要是我要取走漠刀才能修复,你父亲岂不是……”

许剑淳叹气:“这也是我所为难的,不知道姑娘到时候能否让我父亲在一旁……当然!我会安排下人看好家父,必定不让他打扰到你。”

梅知莹没说话,席翎一看她慢下来的脚步,就知道梅知莹其实已经打算放弃了。他正准备回绝,就看梅知莹重新跟上许剑淳,听见她说:“还是先让我看看漠刀再说其他。”

许剑淳带着三人前进,解释道:“由于家父离不开漠刀,所以漠刀一直放在家父房间内。”

他推开内室的门,主动侧过身,梅知莹这才见到漠刀的真实模样。

这是一把格外沧桑的刀,刀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缺口,刀尖甚至有了裂痕,全身上下唯一可以算得上完整的部位就是刀柄了,不难想象它在武林上有着怎样的传说。

漠刀被悬挂在墙壁上,而正对着这漠刀的床榻上,有一个老人正痴痴地看着漠刀,无论许剑淳如何呼唤,他都不予理睬,只一味地望着漠刀,犹如望着一个逝去的美梦。

梅知莹言简意赅:“想修复漠刀难如登天,即便修复好了,它也不再是漠刀了。”

许剑淳并不意外,他苦笑:“实不相瞒,要是姑娘斩钉截铁说能修复我反而怀疑。家父为漠刀付出了一生的心血,我又何尝不知道其中之难。”

话已至此,即便梅知莹委婉表达自己也无能为力,许剑淳也没有让三人离开,反而还是为他们安排了客房,说最近是大喜的日子,他愿意交几个朋友。

回到客房,梅知莹刚给自己倒了杯茶,凳子还没做热,霍匀峰席翎就做贼一般一前一后摸进了她的房间。

“你俩干嘛!”梅知莹压低声音。

“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不帮许剑淳修复漠刀?我看你分明很有把握啊。”霍匀峰同样压低声音,两个人做贼一般交谈着。

“你傻啊!他要他父亲在一边看,那我能给他看吗!”

“那你干嘛最开始不拒绝,非要看一眼漠刀。”

梅知莹苦恼地皱眉:“总感觉在许府能找到缺失的那一点灵感,那总要想办法留下来吧。”

席翎却在想另一件事:“你刚刚说,即便修复好了,也不再是漠刀了,这是什么意思?”

梅知莹眨眨眼睛:“很简单,不再拘泥于漠刀的神魂,将它熔了再煅,不就是修复好了吗。”

席翎万万没想到梅知莹是这么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连忙也压低声音:“这算什么修复!”

“赋予新生,怎么不是修复?困于过去的荣光,将疤痕当做英雄弧光,这才是漠刀真正损坏的原因吧。”

两人关于漠刀的讨论浅尝辄止,因为霍匀峰恶狠狠地提醒到:“别管那什么漠刀了,你总还记得我是你的老板吧!”

梅知莹心虚地移开视线,为霍匀峰和席翎各自斟了一盏茶,“我们三个,路途遥远,但不离不弃,路途艰辛,但相互包容,我认为,我们应该结拜为兄弟,共同扶持!”

“……”

霍匀峰和席翎都被这神之一手的操作弄沉默了。

最终还是席翎轻笑一声,举起茶盏,霍匀峰见状,也扭扭捏捏地拿起茶盏,三人相视一笑,茶盏在空中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犹如命运的铃响。

时间不早了,三人喝完极其简陋的“结拜茶”后,席翎先一步离去,没过多久,霍匀峰威胁完梅知莹赶紧找灵感后也离开了。

梅知莹长吁一口气,简单洗漱后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席翎离开后,却并没有回客房。他随手招呼了一个下人,说自己要见许剑淳,仆从知道这是贵客,根本不敢怠慢,于是没过多久,他就被带到了许剑淳书房内。

“这位少侠,夜深到访,是有什么事吗?”许剑淳还在处理事情,见席翎突然到来不可谓不惊讶,然而还没等他消化,更令人惊讶的话就从席翎口中说出来了——

“修复漠刀,我也能做,但有条件。”

席翎不管许剑淳如何惊讶,继续说道:“第一,漠刀要更名为断雁刀——”

不等席翎说完,许剑淳就急匆匆打断:“更名了又怎么算是漠刀!”

席翎睨了他一眼,冷漠道:“第二,必须使用我所写的断雁刀法。”

“我给你一晚时间考虑,是新生脱胎换骨,还是灭亡无人可记。”说完,席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许剑淳面色惨白,内心几经挣扎,他想起年幼时父亲对漠刀的推崇,想起父亲倾尽一生也要修复漠刀的执念,想起越发颓败的许府……最终,他看着书桌宣纸上一个硕大的“静”字,心乱如麻。

良久,陈生生从屏风后转出,她没有说话,只用力握住了许剑淳颤抖的手。许剑淳手中还拿着毛笔,墨早已洇成一团,两人就这样交握着,搀扶着,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变”字。

“其实你早已有了答案。”陈生生抚去许剑淳的眼泪,眼中有柔情,有心痛,也有野心,“无论是漠刀还是断雁刀,它都会是我们许府的传承,对吗?”

“我不知道……”许剑淳有些茫然。漠刀对父亲而言意味着什么他是知道的,一旦“漠刀”变成“断雁刀”,他简直不敢想父亲会变成什么样。

然而抛去许父孩子这一层身份,他是清晰明了的。他只要复兴许府,只要一个同往日一样的庞然大物,他要许府成为武林真正的巨物,而不是活在故事中令人惋惜的叹词。

“变”字落下最后一笔,许剑淳抱住陈生生,擦去眼泪,他喃喃道:“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

陈生生眨眼,忍下眼眶汹涌的泪水,“会的,我会的,我们的孩子也会的。”

午夜狂风骤起,春寒料峭,离去的席翎在风中裹紧了衣服,背影彻底被风吹散。

梅知莹第二天刚醒,就得知了许剑淳要重炼漠刀的消息。她有些吃惊,又有些怅惘唏嘘,虽然嘴上说着“漠刀”需要新生,可她再清楚不过,这样的新生只是为了追逐名利罢了。失去神魂的漠刀,将带着属于它的,最后的荣光,湮灭在历史中了。

梅知莹凭栏而立,远眺天空,呆呆地望着云卷云舒,任由寒风吹拂。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哭喊尖叫,仔细听去又如梦幻泡影,消失不见。

原来春风不仅是希望温暖,也是寒冷料峭,吹得人白了头寒了心。

梅知莹突然明白,她要打造一把什么样的剑了。她收回视线,就看见席翎正专注地看着她,于是梅知莹笑了笑:“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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