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诗屿心想,你演,难道我不能演?
她灵机一动,突然面色大变,声音颤抖:“县君恕罪!是那邪祟扰我心智,方才言行失德。还请县君大人明察,救我一命!这世上除了县君大人,无人能救我!”
县君一愣,被她突如其来的求饶打乱阵脚,只好说:“你满口胡话,我如何救得了你!”
“我昏迷不过一日,外头只道我身子不爽,只有府上几人知我胡言乱语之事。偏偏县君也知道,可见县君必然通晓天机,定能救我。如若不是县君通晓天机……难道我们府上有县君安排的细作?”
“我哪里有空在你这安排什么细作!”县君是个空有气势的绣花枕头,说完这句话,藏不住心虚,忽地瞥了一眼角落站着的一个丫鬟,想确定那丫鬟有无露馅。只一眼,谢诗屿看得并不真切,不过这也够了。
“其实近日诗屿偶然听到有一计策,可以解决这种邪祟……“谢诗屿低着头,缓缓地说。
县君见她不再纠缠细作的话题,不屑道:”什么计策?”
“县君可听过人祭?”她面色肃肃然, “如果家里有人中邪,须得要这家人拿来活物祭神才好得快。”
接着,谢诗屿又放缓了语气,故作神秘: “其中,用人的效果是最好的,需得把人做成人彘,放入罐子里再往里面灌满盐水……”说到这,她又摇摇头,似乎很纠结,“本来呢,我觉得这种事情,太残忍……”
顿了一会儿,她似是眼神一亮,转头看向陈昭宁:“既然我们沈府可能出了细作,那就太好了呀!姨母,我们现在就查查到底谁是细作,这样我的病很快就能好了!”
一个丫鬟在谢诗屿说话的过程中已经面色煞白,身形不稳。此刻“普通”一声跪下,连声高喊:“奴婢没有,奴婢只是禀告了小姐醒来失忆,未曾和县君大人说小姐中邪!小姐绝不是中邪!只是失忆了!求求小姐不要拿奴婢去人祭!”
“县君大人,原来您真的在我们府上安排了细作?这是为什么啊!”谢诗屿望向县主,做出一副无辜不解的样子:“是关心诗屿,还是关心其他人?这要是传出去,让人家可怎么想?”
“疯了……真是疯了,凭你们这群贱民也敢联合起来污蔑本县君!”县君眼见计谋败露,站起破口骂道,“今日懒得与你们计较,我们走!”
县主还未走到门口,厅门却被人“嘭”的一声推开,一道挺拔的身影踏了进来。
门外已是傍晚,夕阳掠过那人肩头,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厅内烛火黯淡,却还是压不住这人的风发意气。
“好姑姑,这才刚来就要走啊!”不等县主回答,他大步流星走到厅中主位直接坐下。谢诗屿这才看清了来人的脸,正是下午那位执鞭骑马的七殿下。他对沈府非常熟悉自在的样子,随手拿起一个桌上的干净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县主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似乎与这位侄子并不亲近。
“大张旗鼓地过来,不留下吃个便饭?”贺连湛嗤笑。
“贺连湛,你又算什么?怪不得你父王不待见你!”
“父王待不待见我那不打紧。”贺连湛用盏盖拨了拨水面的茶沫,不紧不慢地说,“他还是该多多关心你这个和我们家八百竿子打不着的堂妹,早日给你寻个好夫婿才是,不然天天到别人府上发桃花癫,可着实让人为难。”
“你……你们给我等着!”县主恼羞成怒,甩袖便要走。
“县君且慢!”谢诗屿叫住了她。
“你敢阻拦我!”县君回头凌厉地瞪着谢诗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诗屿不敢!”谢诗屿故作柔弱委屈状,“只是今日,沈府盐不太够,不知可否去县君府上讨上一缸……”
听到这话,县君神色骤变,仿佛刚才谢诗屿细细描述的“人祭”真实地浮现在了她眼前,只觉身上寒毛竖起,冷汗淋漓。
“唉……如果县君府上也没有,那就只能算了……”谢诗屿看她那惊恐的样子着实好笑,便懒得再吓唬她。
县君咬牙切齿却不再敢纠缠,只得一言不发离开了沈府。
县君走后,陈昭宁匆忙发落了那细作丫鬟,谢诗屿又盯着人给小环仔细包扎好了烫伤的地方。忙完后,两人才堪堪坐下。
“今日说的那些,差点把姨母也吓死了。”陈昭宁拉着谢诗屿的手,担忧地说,“以后不要再说这些吓人的话。”
“我倒觉得她说得很好。”贺连湛笑了笑,“她把您踩伤才多久,又上府里来闹了。”
“她踩你!?”谢诗屿心里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踩哪儿了?”
“都是些小事,已经好了……”陈昭宁语气含糊,很明显,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上回在宴席上,那颠婆把帕子丢地上让舅母捡,故意把她手踩了。”
“那姨父呢,就眼睁睁看着小姨给人欺负?”
“那只是女眷宴席,他们不在。”陈昭宁安抚着谢诗屿,“你姨父本想进宫说情,但一点小事,闹到陛下面前像什么样子。”
“欺负到这个份儿上了,还算什么小事?”谢诗屿的怒火算是彻底压不住了,“你又没错,为什么要忍!”
“说得好!”贺连湛倒很是捧场。
“阿湛,你也跟着胡闹……”陈昭宁瞪了他一眼,又回头对着谢诗屿,“你病才刚好,若是成天操心这个,叫姨母如何能放下心来。”
见这情形,谢诗屿估计小姨无论如何是不会同意她的想法的,只好先假意顺从:“罢了罢了……小姨非说算了就算了罢。”
“这才是好孩子。”陈昭宁放下心来,嘱咐谢诗屿:“你与阿湛先坐会。我去告诉厨房,今晚加上桂花鱼焖笋片,是阿湛最喜欢的。诗屿今天不可再躲回房间,要和大家一起吃饭才好。”
说罢便去了后厨。
“是你让人来报的?”贺连湛说着,坐到了谢诗屿一旁的椅子上。
他今天白日策马所穿的骑装已经换下,现下身着一袭青白相间的锦缎常服,素净却不寡淡,更显得眉目俊朗、风神秀逸。
“是,听闻七殿下最是孝敬舅舅,想必舅母有难,不会见死不救的。”谢诗屿有些局促,微微挪开了椅子。
她对眼前这位七殿下并不熟悉,今天又看了他策马伤人,此刻心里自然有些发怵。不过今天她敢这么顶撞县君,确实也仗着他与姨父的关系,所以不想起冲突,只盼着避开就好。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来府上时间不长,之前一直对人避而不见,现在倒是学会搬救兵了。”一时间竟也不知是夸她还是损她。
此时,陈昭宁笑意盈盈地走入前厅,身后跟着几名丫鬟小厮,脚步轻快。丫鬟们手中托着一盅盅热气腾腾的菜肴,鱼贯而入,刚进门,整间屋子便被填满了食物的香气。雪花鸡淖似云堆雪;清炒芥菜碧绿油亮,星星点点撒着雪白银鱼;东坡肉色泽酱红、软糯醇厚。一旁是油爆虾外脆里嫩,略带酸甜。尤其那道新上的桂花鱼焖笋片,鱼肉鲜嫩,刺也悉数剔去,汤汁微稠,菜色精致、香气扑鼻,光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她轻轻捋了捋袖子,笑意盈盈地指挥丫鬟将菜肴一一摆好,又转头看向屋里两个年轻人,眉梢眼角都是宠溺:“阿湛,你们在说些什么呢?可不许把我的宝贝小侄女儿吓着了。”
“我还吓得着她?”贺连湛说着便到桌边坐下,伸手要去夹那刚端上来的烤鸭脯,却被陈昭宁眼疾手快拍开了筷子:“等你舅舅回来,一起吃。”
贺连湛乖乖收了手,随即笑着转身招呼谢诗屿:“你也快些坐下啊。”
谢诗屿望着他,想着他也勉强算是救了场,便也不去和他计较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了。
众人又是说说笑笑了几句,不多时间,谢诗屿的姨父,也就是沈惟清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人。
“二殿下要来,你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陈昭宁惊讶起身问沈惟清,“我好吩咐多备几个菜啊。”
“无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今天是我执意来府上蹭顿家常菜,不经特别预备的才有真滋味嘛。”
谢诗屿抬头,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来者身形挺拔,神情从容,气质矜贵非凡。他脱下披风交给身边的随从,目光掠过众人,看见诗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着说:“想必这位就是诗屿妹妹,看样子今天是好日子,来建业也有一些时日了吧,以前都称病不肯见我们呢。”
而谢诗屿怔怔地望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
是安辰。
虽然换了发式衣冠,可是那张脸,谢诗屿绝不会认错。这不就是那个大学毕业后玩了三年觉得无聊又重新考研的富二代、那个一天到晚插科打诨的滥好人师弟的脸吗。只不过眼前这人看起来气质端方沉稳,确实有几分皇子风范,着实又和自己印象中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心头泛起一丝疑虑:这是和小姨一样的情况吗?这里的小姨记不得她,所以这里的安辰也只是个“本地人”?
“你来做什么?”贺连湛冷冷地说,毫不掩饰他对这个二殿下的不悦与疏远。
“阿湛,不可无礼。” 沈惟清正色,“你们本是兄弟,别再生分。”
“没事,怪我平时与七弟少有来往,现在培养感情还不算晚。”二殿下说着便入了座,神色坦然,也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脸皮之厚,和那个世界的安辰倒是很像。
谢诗屿一直偷偷打量他,试图从他的眉眼间找到哪怕一点熟悉的痕迹。可是二殿下只是礼貌地朝她一笑,便转头和小姨父开始聊起了宫中趣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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