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充分发挥一个成熟社畜胡编乱造的优秀能力,在邀请函上写下——
【To:想象】
【诚邀您来到杏仁的大脑做客、旅游与玩耍。】
【或许您对我还很陌生,但我对您却很熟悉。事实上,就在刚才,我和我的大脑还一起使用了您。所以,如果您能来到这里,和我们见一面就太好了。】
杏仁的笔尖停顿片刻,视线环视一周,缓慢落到房间正中央的蓝色滑梯身上——那只滑梯身上蓝色的油漆已经脱落,露出点点斑点。
杏仁无声叹息,却还是硬着头皮往下写——
【我们这里主要走复古路线,这里有童年复古款的大象滑梯以供您玩耍,还有柔软的沙发让您睡眠,更别提即将到来的花费重金的有趣审判庭。】
脑子叹为观止:“你胡扯八道的能力是真强。”
杏仁说:“被忽然传唤到这里,谁都不开心,总得给别人提供一个这里值得来的理由。”
【ps.我的脑子是您的忠实粉丝,却在一天夜晚惨遭凶杀,全身漏血。这场审判的目的正是为它找出凶手,如果您能大发慈悲,为我可怜的脑子作证就再好不过了,十分感谢你的到来。——杏仁】
“忠实粉丝?”脑子讶异。
“建立你和它们的联系,激发它们的同情心。”
杏仁伸手点点脑子身上的沟壑:“不过是常规的说服手段。”
邀请函的下方还要求写地址,杏仁笔尖一顿,询问脑子:“地址写哪里?”
脑子想了想,它一边说,杏仁一边写——
【三维人类世界明日国落日城重明医院重症病房520室距离地面0.7米处杏仁的头盖骨内任意一个可以通行的门】
“重明医院?”
杏仁很惊讶地发现,那就是距离她家最近的一家有能力开展急救的医院:“究竟是谁把我送到那里的呢?”
脑子摇摇头,杏仁昏迷之后的事情,它也完全不知道。
至于知道杏仁躺在重明医院,还是在刚才的审判庭的筹备阶段,调查证据的时期,拜托【技术精湛的黑客】调查的。
杏仁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多纠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也不是找她的救命恩人。
她都要死掉了,也报不了恩。
总之,她将写好的邀请函放在桌面上晾干笔墨,同时又照着那邀请函撰写了另外两封,内容没有什么改动,只是对象改变了。
【To:直觉】
【To:共情】
脑子质疑:“你确定要邀请这两人吗?”
杏仁说:“嗯,试试吧。”
等到三封信全都晾干了笔墨,杏仁便在脑子的帮助下将它们封装好,来到邮箱面前,将它们“唰”得一下全部丢进去。
“现在信件已经投送出去了。我应该……”
事实上,投送出这三封信令她稍微松了口气,她心中的弦略微放松,绷紧的注意力也稍微分散。
可当她的注意力分散到四周的环境上时,她才发现这个地方是这么的混乱:“我的天!这个地方真是一个垃圾堆!”
方方正正的礼品盒,五颜六色的游戏机,乱七八糟的积木与各式各样的书本……以一个不太遵守力学的方式堆叠到天花板。
掉漆掉成“蓝色斑马”的大象滑梯本应该是放在户外的东西,当然这个粉红的房间没有户外……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将它放在房间的中央。
古旧的沙发上铺满了纸张,那纸张混乱到仿佛随意撒上去的。
房间内还隐隐约约弥漫着不规律的钟表声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震动噪音。
杏仁禁不住感慨:“怪不得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的脑子内部乱成这个样子,我的人生怎么能好起来呢?”
脑子黑着脸:“你说什么?”
“嗯?”杏仁回神,意识到旁边还有这个麻烦家伙,立马补救道,“我说,我得好好打扫一下这里,我可不能让客人来这样的地方。”
“哎?!你要打扫?你先等等……”
杏仁目标明确,说干就干,她走得快,脑子的声音很快就被落到后面。
她首先瞄准了布满纸张的沙发,她伸手去整理纸张,却发现那些纸张都是她为公司工作的各种项目的手稿。
这些手稿都和她最开始的创作有所不同,因为她的领导皮斯拉都或多或少的更改了里面的内容,以显得他为这些项目出力了。
而最过分的一个,就是最近的这一篇。
杏仁从沙发上拿起几张稿子——这是她最近的项目《理与情:心跳的审判》,为了阐明这个游戏的主旨——对真相的绝对执着。
她为女主角取名了【寻真】。
可就在她被停职的那天早上,皮斯拉坐在破旧的皮椅上,翘着二郎腿,用牙签剔着牙对她说:“【寻真】这个名字个性化太强了,会让玩家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还是取一个可爱点的名字。”
“冒犯?这个名字有什么冒犯的?”
本以为皮斯拉是不懂项目,杏仁耐心解释:“这个名字是为了呼应主题,它……”
皮斯拉却无视了杏仁的话,他随意地笑着:“名字有什么要紧的——大家都喜欢吃水果,就改命为【樱桃】吧,多可爱,还能吸引一些宅男玩家,就和你的名字一样。”
杏仁忍着心中的恶心与躁意,还想要说什么,可这时大老板的电话来了,大老板是三等公民。
杏仁看见皮斯拉唰地一下将臀部从凳子上挪开,半眯的眼睛瞬间睁大,好像发着光。
即使老板并不在这里,他也习惯性极尽谄媚:“喂,诶。老板,是的,这个游戏就要做好了,这次项目我亲力亲为,每一个环节都认真把关,不会让手底下那群五等公民瞎搞的,您放心,就光是女主的名字我都熬了一周的夜才确定的呢。”
“……”
意识回拢,杏仁将那些“纸垫子”挪开,却发现沙发已经“满目疮痍”,皮质的沙发掉漆破损,不知道是被什么动物的利爪抓伤,总之将皮沙发抓成了“斑马沙发”。——而那些纸张好像是为了掩盖沙发的“伤口”才专门放在那里的。
铺满“纸张垫”的沙发总比满是伤口的沙发更好看。
杏仁叹了口气,将那些纸垫子又归置归置放回了沙发。
杏仁又盯上了房间正中央的大象,那东西怎么能放在房间的中央呢。
她跑到大象旁撸起袖子——她打算将这个滑梯往旁边挪一挪。
脑子却迈着小短腿摇着脑袋疯狂地朝她奔来,嘴里还喊着“不不不!”
她却只是问:“咱们这里有杂物间吗?”
然后便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了滑梯。
当滑梯底部与地面分离时,一股巨大的震动声从地面顺着她的骨头直接冲上头顶,她感觉她所有的牙齿都在颤抖着,而脸皮也被某种凉风猛吹。
一股原始的恐惧沿着她的身体往上蔓延,背后是一片寒意,巨大的发动机的噪音从地面延伸,很快便掩盖掉生物钟的震动,覆盖整个房间。
她拼命控制着恐惧睁开眼睛,却只看见滑梯下面的掩盖的一大片不规则的黑洞,黑洞好像深不见底,里面却豢养着某种恐怖的生物。
原来地下室在这儿啊。
她的心头忽然冒出这样的一句叹息。
紧接着,她松开了手,滑梯又重重砸回了原位。
震动停止了。
她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冷汗从额角滴落。心脏在砰砰狂跳,她捂住心口,缓了很久,刚一扭头,看见脑子黑着脸不赞成地看着她。
她扯起嘴角尴尬地笑笑:“我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些。”
“还是先把垃圾山挪一挪吧。”
脑子背过身吞咽着某种怒气,过了几秒它终于控制好情绪说:“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动垃圾山……”
它回头,看见杏仁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搞过来一个梯子,攀爬到垃圾山上面,从天花板开始将上面的杂物清除。
脑子叹息:“能不能听人把话讲完——行动力这么强的一个人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
杏仁攀爬在垃圾山上,一个一个的将顶部的物件往下扔,这些东西都令她很熟悉——
老旧的断了一根胳膊的娃娃,是童年时她最好的玩伴,但后来频繁搬家找不到了。——这个东西可以当晚上睡觉时的枕头,杏仁将它扔了下去。
有以前很喜欢的一些书籍,有脑科学相关的科普书籍、各类侦探故事、探案杂志,还有童年看的童话——【寻真】这个人物的灵感就从这些东西中产生。
有解渴解饿的液体面包——啤酒。也是都市丽人痛苦时的最佳麻药。
还有很多的散碎的积木,也是小时候的玩具。——大部分积木都是长方形的,而她却只最喜欢一个正方形的积木块。
……
她将这些东西一件一件扔下去。
但是,是她的错觉吗?
她怎么感觉房间好像在晃动呢。
当她再次挪下来一件垃圾山上的物品时,粉红的房间开始剧烈的地震,天花板好像要砸了下来,而她更是在剧烈地震动中无法控制平衡,抢先一步伴随着梯子一起倒塌到地面。
杏仁骤然反应过来——垃圾山竟然是支撑这间房间的房梁吗?
她来不及仔细思考,她要立马攀爬回去拯救房间。
她试图站起身体,可柔软的地板在此时却如同沼泽一般下陷。
她的脚陷入地板内,重心不稳,一下子爬倒在地,双手支撑着地面,仿佛还能感觉到地板下热切地震动,就好像这间房间在呼吸一样。
生物钟逐渐歪倒,轰鸣声放大,好似地下室的东西也被惊扰,墙壁堆叠成层,好像起了褶子。
房间内的一切东西都摇摇晃晃,马上就要和她一样跌倒。
这样可不行。
杏仁爬起来,却再次摔倒,她的身躯在柔软的地板上很沉重。
汗水已经从额角溢出,她想要靠近梯子,可梯子也距离她一段距离。
她手脚并用,尽力在地面保持平衡,伸手去够梯子,却只听脑子喊道:“小心!”
原来是垃圾山上有细碎的东西砸下来,她又抱着头蹲下,东西砸到了她的背,她闷哼一声,有些直不起腰。
不,她得赶快起来。
她得拯救这个房间,她尽力扶着腰站起来,却只听脑子喊:“你就待在那里吧!别动了!”
脑子净说胡话,她怎么能只是待在这里呢?
房间可被她弄塌了,她的脑子可被她弄瘪了。
她一定要爬起来,杏仁再次爬起,地板一失去支撑,就开始没有规则的流动,她感觉自己好像站在粉红的沼泽地里。
她努力地在“山上”滑落的“巨石”的干扰中保持平衡,费了好大的力气刚刚站稳,心中还来不及窃喜,无意间抬头,却只看见脑子已经跟牛仔一样,甩着绳子爬上了顶端,将一些杂物塞回去,制止了房间的坍塌,收拾好了她的烂摊子。
房间停止了震动。
柔若无骨的沼泽地顷刻间恢复成具备支撑的地板。
脑子居高临下,粉红的光为它在地面拉下一条影子,影子又宽又长,完全将杏仁笼罩,就好像巨人的影子一样。
它扫射而来的目光好像具备实体:“我就知道,不让你亲自试一试,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真是抱歉。”杏仁难得没有和脑子唱对台戏,“我没想到是这样的。”
她本以为这些杂乱的东西是害她到如今的凶手之一,却没想到,这些垃圾之所以堆在这里,竟然是因为——她需要。
脑子顺着绳子滑下来。
伴随着垃圾山房梁的重建,房间也渐渐恢复原本的模样。
杏仁有些低落地承诺:“我不会乱来了。”
脑子却并没有责怪她,只是询问:“下一场审判从谁开始,你想好了吗?”
“嗯。”杏仁说,“刚刚整理房间的时候看见了一些很令人生气的东西。”
“以前能忍耐的事情,现在怎么都忍耐不了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濒临死亡当然是坏事,但也并不是全无好处。”
她抬眸:“死亡似乎能给人破釜沉舟的无限勇气。”
一切虚假的和谐都将被突如其来的死亡阵痛所撕裂。
她说:“我第一个要下手的就是我一直忍耐的上司——皮斯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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