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天空。
白日里喧嚣的红砖建筑群在阴影里沉默矗立,唯有剑道场的方向,还传来最后几声沉闷的竹剑交击与足踏地板的回响,如同古老的心跳,渐渐微弱下去。
你站在通往剑道场的木质长廊尽头,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指尖下是粗糙的纸面,里面那份好不容易寻到的古剑谱影印本,此刻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你的心口。
黄昏最后一丝余光斜斜穿过廊柱,在你脚边投下长长的、不断延伸的阴影。
藤堂刚。
你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他是你精心挑选的堡垒。
只是——他真的会——
你攥紧了文件袋,指节微微发白,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走向那扇透出明亮灯光的推拉门。
道场内灯火通明,汗水、皮革和桐油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空旷的场地中央,藤堂刚正独自进行素振练习。
深蓝色的剑道袴下,赤着的上身覆盖着蜜色的皮肤和细密的汗珠。
每一次举剑、下劈,动作都精准、有力,充满了纯粹的力量感和不容置疑的意志。竹剑破开空气,发出短促的呼啸。
你安静地站在入口处。
那专注的背影,那纯粹的气场,像一块磐石,奇异地抚平了你心中的些许浮躁。
是的,就是这样。
纯粹,直接。你的选择是对的。
藤堂完成练习,转身看到你,微微一愣,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滴落。
“有事?”他抬手抹汗,目光扫过你怀里的文件袋。
你定了定神,走上前,递出纸袋,“这个,希望不会太唐突,之前听你提过在找‘柳生新阴流’‘活人剑’的早期残谱,我托人找到一份影印件,虽然不是原本,但内容应该完整。”
藤堂的动作顿住,他锐利的目光锁定了纸袋。
待解开棉线,抽出泛黄的纸张,只一眼,他惯常冷硬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眼中爆发出纯粹的惊喜:“……我以为失传了。”
时机到了。
看着他眼中毫无杂质的喜悦,你心中的不安暂时被驱散,“能帮上藤堂君就好。”
你用一种真诚的目光看他,“藤堂君是真正懂它、珍视它的人。”
你深吸一口气:“藤堂君,”你的声音比预想的要稳,“其实今天来,除了这个,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你直视着他清澈见底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还有这次集训……藤堂君,我喜欢你。”
空气骤然凝固。
道场内只剩下顶灯镇流器的微弱嗡鸣,藤堂脸上的喜悦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惊愕和困惑。
他沉默地看着你,那目光像在重新评估一个突然变得复杂的物体。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爬行。
就在这紧绷的寂静即将压垮你的瞬间——
嗡——嗡——嗡——
一阵突兀而刺耳的震动声撕裂了道场的死寂,声音来自藤堂放在长椅上剑道服口袋里的手机。
藤堂眉头紧蹙,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大步走向长椅,掏出那震动的手机,解锁屏幕,指尖滑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你站在原地,仿佛一个等待命令的士兵。
接着,你看到他盯着屏幕缓慢地僵住,挺拔的脊背如同冻僵,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
脸上的表情变得骇人。
那双锐利如刀锋的眼睛里,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被翻江倒海的、被彻底愚弄的暴怒取代,那怒意让他宽阔的肩膀都微微颤抖。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裹挟着冰冷的失望和**的愤怒,狠狠刺向你。
“雾岛——”他声音沙哑得可怕,“这算什么?”
不等你反应,他已跨到你面前,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将手机屏幕猛地戳到你眼前。
刺目的白光充斥视野,你看到两张图片。
第一张在昏暗的护具室。刁钻的角度下,清原和也的手仿佛暧昧地抚摸你的脸颊,你低垂的头被扭曲成含羞带怯的顺从。
第二张是你在清原靠近时因恐惧而苍白的脸,泫然欲泣。配文——雾岛学姐似乎对清原君……格外在意呢。
轰隆——
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
“不……不是这样!藤堂君,听我解释!”你苍白着一张脸出声,冰冷颤抖的手伸向他,想要抓住什么。
藤堂后退一步,如同避开秽物,眼中的怒火燃尽,只剩下冰冷的失望。
“不需要了。”他不再看你,目光沉重地扫过这片被他视为圣地的道场。
“雾岛同学,我尊重你的工作能力,也真心感谢你找到剑谱。”他扬了扬手中的影印本,动作带着悲凉的讽刺,“但如果你接近我,是因为和清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纠葛……”
他顿了顿,最后一点温度消失,“……或者想利用我,那么,请到此为止。”
“不是的!”你辩解的声音破碎不堪。
藤堂决绝转身,不再看你。
他弯腰,带着沉重而缓慢的力量感,拾起地上的竹剑,“剑道场,是纯粹的地方。”停顿,如同死亡的预兆,“别让它沾染这些。”
话音落下,他迈开脚步,竹剑剑尖拖在光洁的木地板上。
笃……笃……笃……
缓慢、清晰、如同丧钟。
声音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
世界一片死寂。
你僵在原地,如同被遗弃的石像,怀里的文件袋早已掉落,泛黄的纸张散落一地,被涌入的冷风吹得簌簌作响,如同祭奠的白幡。
你踉跄后退,顾不上散落的剑谱,转身跌跌撞撞走出敞开的道场大门,走进外面昏暗无光的木质长廊。
暮色已完全吞噬世界,长廊里没有灯,只有远处教学楼零星的微光勉强勾勒轮廓。
冰冷的空气带着湿意涌入口鼻。
你低着头,脚步凌乱地向前走。
就在你即将走出长廊,拐向光亮处时——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如同从阴影本身凝聚而成,无声无息地从一根粗大的廊柱后转出,精准地挡在了你的必经之路上。
你怔怔停住,抬头看向来人。
是清原——
昏暗的光线下,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挺拔的轮廓。
晚风吹动他额前细碎的刘海,投下摇曳的阴影。
他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一道优雅而致命的界碑,分割了生路与绝境。
“雾岛学姐。”
一如既往地,优雅的、温和的声音。
你僵在原地,像被无形的蛛网捕获的蝶,徒劳地感受着那深入骨髓的绝望。
你看到他朝你缓缓走来。
风带过来那股熟悉的、清冽又带着无形压迫感的雪松气息。
他停在你面前,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目光沉沉地落在你的肩上。
然后,他抬起了手。
你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下意识地想后缩,却僵硬如石雕。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优雅和专注。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轻轻地、极其轻柔地拂过你衣服外套的肩线,仿佛在拂去一粒并不存在的尘埃。
这个轻柔的动作,却比任何粗暴的禁锢都更让你毛骨悚然。
你终于忍不住颤抖出声:“清原君——”
“雾岛学姐——”
他终于再次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最温柔的弦音,却带着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满足的喟叹,缓缓流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昏暗里。
那轻柔的、带着奇异满足感的叹息,如同电流注入耳膜。
你的身体轻轻发颤,下意识扭身,试图从他身侧那狭窄的空隙挤出去。
然而,就在你侧转的刹那——
他的动作更快,没有粗暴的拉扯,没有凶狠的禁锢,他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情人私语般,顺势俯身凑近。
瞬间,温热的、带着他独特雪松气息的呼吸,毫无预兆地、精准地喷洒在你毫无防备的右耳廓和敏感的颈侧肌肤上。
“呃!”你如同被烫到,发出一声短促而不适的抽气声。一股奇异的电流伴随着冰冷的恐惧,从那被气息拂过的肌肤窜遍全身。
他温热的唇几乎贴上了你冰冷的耳垂,那低哑的、带着致命诱惑与更致命威胁的嗓音,如同情人间的絮语,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你脆弱的耳道,烙印在灵魂深处:
“怎么办呢——被拒绝了呢——”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掌控一切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愉悦。
“藤堂君果然还是不堪一击啊——”
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肌肤,引起阵阵生理性的战栗和恐惧。
冰冷的绝望如同藤蔓缠绕心脏。
你徒然在这绝望中生出一股愤怒,你狠狠抓住他的手质问他:
“为什么——清原君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他刻意停顿,那短暂的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心悸,你甚至能感觉到他微凉的鼻尖若有似无地蹭过你颈侧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因为,雾岛学姐,本来就该是我的啊——”
他的声音带着**裸的、令人窒息的占有宣言:“你的头发……”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冰冷的触感,极其缓慢地,若有若无地擦过了你小巧冰冷的耳垂。
那冰冷的触感所过之处,仿佛留下了一道无形的、灼痛的烙印。
“你的眼泪……”
指尖顺着耳垂的弧度,极其缓慢地向下,滑向你绷紧的颈侧线条。
“你害怕时……”
指尖停留在你颈侧剧烈跳动的脉搏上,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颤抖的样子……”
“……都只能是我的。”
轰——
最后那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你体内积压的所有恐惧。
那冰冷的指尖停留在颈动脉上的触感,成了压垮神经的最后一击。
你眼前猛地一黑,浓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和意识。
身体软倒的瞬间,你最后模糊的感知,是那只冰冷的手稳稳地、不容抗拒地托住了你的腰肢,以及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叹息。
随即,你在那个雪松气息的冰冷拥抱里,意识彻底沉沦,坠入无边的恐惧与黑暗之中。
(五周目˙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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