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布满划痕的书桌,桌上正摊开摆放着一本数学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知识点讲解和习题,很是陌生。
笔记本上的字迹,起初还是工工整整的,写到后面却变成了不知所云的一团乱线,最终中断在页边。
“一上课就睡觉,又不是没让你下课,这学期第几次了?你怎么就不能和你同桌学学呢?小龙上周周测数学又是咱们班第一名,你呢桑然?每次数学都考倒数,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哦,是班主任老李的声音。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很多很多事情……但具体是什么,醒来之后又全都想不起来了。
桑然坐在座位上没吭声,脑子里还在不停回想那个梦,他知道周围的人都在往这边看,教室里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见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台上的老李顿时怒火中烧:“我要是你,都没脸继续坐在这听课——给我站起来!”
桑然甩了甩有些迷糊的脑袋,大概是因为没吃早饭的缘故,他现在没什么精神,头有点晕,眼前还一阵一阵地发黑,听到老师的话后,又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站起来之后,好像隐约听到自己身后有人偷笑的声音。
但是他现在脑子一团乱,完全没心思去关心那些。
老李翻开书,从粉笔盒里拿出一支新的粉笔,指着门口,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出去罚站。”
桑然迟疑了两秒,才用细若蚊呐的声音答道:“哦。”
他抬步正要走,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把桌上的书和笔记本也一并带了出去,就这样抱着书本安静地走到了教室外空旷的走廊上,出门的路上却总觉得有人在他背后窃窃私语。
一层楼的教室基本都在上课,桑然往楼道的方向走了一会,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抱着书靠墙站着,脚底下软绵绵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他闭上眼,似乎这样就能忽略眼前发黑的问题。
他就这样独自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忽然听到有一道脚步声在向他靠近,于是他睁开眼,看见一个高挑的影子停在他身侧。
“哈喽,同学。”
拆塑料纸的声音。
桑然转头朝身旁看去,对方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外套,眉眼俊美中带着些许锋利,稍长的头发用红色皮筋扎在脑后,嘴里正叼着一支棒棒糖,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
见桑然愣着没说话,他又从口袋里拿出另一支棒棒糖,问道:“草莓味的,吃不吃?”
桑然眯眼看着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由于脑子转不太过来,手已经不假思索地接过了他递上来的糖。
他拆开糖纸,和那人一样把糖含在嘴里,丝丝缕缕的甜味充斥了味蕾,连原本发昏的脑袋都清醒了不少,桑然总觉得自己受了别人的好意,应该表示些什么,于是想了想,问道:“谢谢你,同学。你也是上课睡觉被赶出来罚站的吗?”
对方听到他这么说,似乎有些忍俊不禁,话音里带着笑意:“当然不是了——你上课睡着了吗?”
桑然被他这样一问,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闷声道:“……嗯。”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又忽地搂住了他的肩,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压得他一个踉跄。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你们班的老师讲课太没有意思了,你也是初三的吧,要不要来我们班听听课?我们班那个地中海老头虽然其貌不扬,讲课还是蛮不错的。”那人笑嘻嘻道,“实在不行我也能给你讲,我讲课也是蛮不错的。”
闻言,桑然这才抬头再次看向他。
这回,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刚才看到这家伙觉得很奇怪了。
这个人……背上居然背着一把长剑。
桑然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是老师吗?”
对方对他这个问题感到十分诧异,松开搂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上崭新的校服外套上弹了一下:“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看到这个没,你想啥呢?”
桑然皱眉道:“但你刚才说……”
那人笑道:“我叫陈澹川,有印象吗?”
这个名字听上去的确颇为熟悉,桑然想了一下,顿时表情一变,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三分震惊,七分敬佩:“上学期期末考试……全年级总分第二名?”
陈澹川眉梢一抬,对他这个答案稍微有些意外,但还是欣然接受了,满意地点点头:“哎对,是我。”
却没想到桑然又补上了一句:“全科满分,除了英语只考了3.5分的那个……呃,你和英语老师有仇吗?”
陈澹川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旋即抬头看天,咬着糖含糊地答道:“唔介故楞捏,比角爱锅(我这个人呢,比较爱国)。”
桑然自己在心里把他的发音重复了三遍,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然后由衷地夸赞道:“那个,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其实就算你英语考0分,也已经很厉害了。”
闻言,陈澹川不知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伸手毫不客气地把桑然的头发给揉乱,看着他有些婴儿肥的脸蛋道:“你怎么这么可爱?犯规了啊。”
桑然不明就里,但推开了他捣乱的胳膊,道:“既然你成绩这么好,怎么还会被赶出来罚站?”
“你这说的,好像成绩好就能当免死金牌似的。”陈澹川唇角一勾,笑得有几分痞气,抬手指了一下背上那把剑,耸耸肩道,“我被赶出来是因为这个——那个老头说,上学不允许带危险物品,要没收,我说这把剑是我爹从国外拍卖行买下来的,绝品,就这一个价值三千万,他不敢没收,让我带着剑滚回家。”
这回轮到桑然被逗笑了,他眉眼一弯,好奇地看着陈澹川背着的剑,问道:“这个真的要三千万吗?”
“当然不是啦,我诓他的,这就是个玩具,路边摊卖的那种,不值钱,你喜欢吗?送你了。”陈澹川把背后那柄长剑卸下,说着说着,竟然真要把剑送出去。
桑然吓得连连后退,一个劲儿地摆手,面颊都有些涨红了:“不不不、不用。”
不成想,陈澹川把剑递出去又拐了个弯,顺道用剑鞘敲了敲桑然的眉心,好笑道:“哟,你以为我真要送你啊?这可是我的宝贝,才不送你咧,你想得倒美。”
桑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边吃痛地摸了摸受到二次伤害的额头,一边神情着急地想替自己辩解,一张口舌头却打结似的:“我、我不、没……”
“奇怪,你怎么都不会生气的?”陈澹川重新把剑收好,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料之外。
他的目光顺着桑然校服外套的袖子蔓延到背后,然后缓缓地……拧紧了眉头。
桑然不太理解地捂着额头看他,长睫笼罩下的眼睛闪闪的,像剔透的黑水晶:“……我为什么要生气?”
陈澹川微微弯下腰,把他的手拿开,然后帮他揉了揉发红的眉心,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是桑然吗?”
桑然古怪地看着他:“我是啊……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之前认识吗?”
“咱们是一个幼儿园的,当年有一次午休的时候,你在你们班吃饭睡觉,我在我们班吃饭睡觉,你记得不?”陈澹川睁着眼开始说瞎话。
桑然摇了摇头:“不记得。”
陈澹川悄悄在袖子里捏了个诀,转头就换了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不记得也没关系,就是那什么……我现在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桑然被他这一套丝滑小连招打了个措手不及,脑袋又不转了,直愣愣地看着他:“啊……你、你说。”
陈澹川目光游离,最后盯住了他身上穿着的校服:“我这校服外套破了个洞,回头被我妈发现又要训我,你……能不能就是,把你的校服借我穿一下,我明天洗好了还给你。”
桑然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当即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看也没看就递给了陈澹川。
后者接过他手里的外套,裹把裹把团起来,又把自己身上的那件换到了桑然身上。
他的个头比桑然高半个头,衣服尺寸自然也长些,外套披在桑然身上松松垮垮的,更显得整个人清瘦单薄。
桑然穿着他的衣服,抬起袖子看了一眼,袖口上确实有个烧焦的小洞,并不明显,还残留着一点火焰的余温。
他盯着这个烧痕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方才第一次看见这人的时候,似乎没有察觉到他衣服上有这种灼烧过的破洞。
陈澹川和他道了句谢,拿着他的外套就跑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桑然总觉得他转身的时候,指尖上好像有一瞬间,钻出了一小簇闪烁的火光。
就像……会变戏法似的。
陈澹川走下楼,脸色有些冷。
他抖开手里的那件校服外套,却见背面被人用鲜红的记号笔写满了诸如“丑八怪”“杂种”“贱人”“去死”等等不堪入目的辱骂性词汇。
他安静地把这件衣服重新裹好,咔吧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将糖棍子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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