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别离开我……”

修华无意识地喊了出来，与此同时意识忽然清醒，睁开双眸，只觉得身上发烫得厉害。

“谁别离开？”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修华循声看去，发现不知何时，那个卷发男子已经散去结界，走到他的面前，皱着眉头，似有些不悦。

修华没回话，只是站起身来，回视着他，似在等他说明来意。

“在这样的地方还能睡过去，当真不怕醒不来。”只是随意冷眼嘲讽了一番，他便继续道：“你想清楚没有？”

修华正从对方那句话中得知那个梦应该不是眼前这个男子安排的，所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问：“想什么？”

对于他的反应男子却是更加的不满，“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来救人吗，该不会睡了一觉便什么都忘了？”

修华心下了然，当即回道：“我不可能加入你们，除了这一条命再多也没有。”

“你的命？”他轻笑一声，“不如带你去看看无数条命如何一点点被汲取，兴许能引起你的兴趣。”

“什么意思？”

“你应该很好奇除了写‘液’之外的房间，‘碎’‘地’‘火’都是如何运行的，既然抱着必死之心，那便让你看看，死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男子转身飞跃下地，结界未起，修华跟着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后跟了上去。

一路穿过迷宫般的小路，没有遇到任何人或是妖邪，直直到了一间长廊，长廊尽头被一道石门封锁。

当他们走到底时，石门缓缓打开，出现的是一道半月形廊台。而走上廊台向下看，便可将一切尽收眼底。

视线豁然开朗，恍如进入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看得清楚的这是一根巨大的古树，没有树叶，仿佛镶嵌在石墙之间，而整个部分露出来不到三分之一。

单看露出的部分，树根巨大强劲，树皮苍老有力，无数条根像是多得无法藏住，从地底显露出来，盘根错节，蔓延开来。

顺着根系走的方向，看见一颗颗黑色的圆球……不对，仔细一看，是一颗颗人头，有的在激烈地扭动；有的一动不动；有的头发已经脱落，剩下皮包骨的脑袋；有的却只身下白骨森森的头颅，忽然被蛇一般灵动的老根探出来，穿过空荡荡的眼眶和不知何时破了洞的天灵盖骨，纠缠之后拉入地下，消失不见，只剩下松动的土壤。

如果仔细去看，就会知道这些人是被活活埋在地底下只露出一个脑袋和脖子。就在天灵盖和脖子上，像是一根根八爪怪的触手一样的东西吸附在上面，一点点汲取人的血肉和精气，人的表情因此变得狰狞扭曲，却无法挣脱。

一个人从生到死所经历的时间应当并不算短，看者尚觉如此，对正经历着这般折磨的人来说更像是长达了一生的煎熬与挣扎，最后是深深的绝望。

在土地之上的脑袋是这般情况，而那埋在地底下的身子又在经受着什么？

难以想象，只是看那刚埋进不久的人，整个面部纠缠在一起，难以忍受般，有的眼珠几欲蹦出眼眶，也有嘴里不住汩汩流血的，似乎是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就算在经历着这些惨绝人寰的事，感受得到所有的非人折磨，却说不出一句申诉的话，甚至喊叫出来发泄的声音都没有……

“你怎么不守规矩呢。”伴随着这句话，是一根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羽毛编织的绳索将修华紧紧束缚，令他倒在地上无法起身。这绳索看似柔软细弱，却在无形之中将修华所有散发出的力量都化为乌有。

男子不满地皱着眉头，显然对方才修华险些跳下去的举措感到烦躁，“看就看，你跳下去死了算谁的？”

“你们这样的还会在意区区一条命吗，所在意的不过是以何种方式要人命而已。”修华咬牙切齿说道，手上的指环受到他情绪剧烈波动的影响而发出铮鸣之声，可却因接受不到其力量而无能为力，只能发出几道刺眼的光明恐吓几分。

男子瞥了一眼修华手中的指环，轻笑一声，继而道：“这才多少人，当初上百万条人命就在短短数日覆灭。仅仅覆手间，连转世之路都被封杀，我们不过照葫芦画瓢，只做了一星半点儿而已。”

“如果你是来寻仇的，大可冲我一人，何必伤及无辜？”

“对啊，何必伤及无辜？这个问题，也正是我想问的。”这句话过后，男子挥袖转身，冷冷道：“快点吧，还有几个地方，不要浪费时间。”

“你觉得做这样的事很值得炫耀吗？”修华岿然不动，目光阴寒。

男子停住脚步，转身，说：“炫耀？我可没那个时间。怎么？不想去看了，还是说光凭这个字眼你就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修华没有回答，男子却已然明了，“看到这里，做个交易如何？”

如此悠闲地说出这样的话，像是在谈普通生意一般。

修华死盯着他，紧咬牙关，眼睛泛着红血丝，若非身上这挣脱不掉的什么鬼绳子，他早已扑上去将这恶魔撕碎。

“记住你此刻看我的眼神和恨我的情绪，以自以为善的角度出发，可从来没有谁生来就善，更没有谁生来就恶。”但他的眼神徒然一转，变得锋利无比：“除了你们！你以为自己凭什么能走到这个地步？”

修华等着他说下去，仿佛接下来就是真相，或许他此刻还听不懂这样的真相，可却是能改变接下来命运的真相……

男子大手一挥，高声道：“选吧。剜下一双眼睛救剩余所有人，还是放弃这个选择，看着他们去死。另外，再加上那些尚在等你回去的所有人怎么样？”

“眼睛？谁的眼睛？”

“这个你自然会知道，但不是现在，只需按照约定去做即可。不过你若敢临时反悔，到时候不仅仅是什么伊贾村，整个平京都得当陪葬品。”

修华没有回答，应该是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没有多少时间，每天数以千计的人接连死去，别到时候都死完了才来后悔。对了，跟你一起来的人，我会留在最后，毕竟都是故交。也不知是缘分还是托你的福，竟让我现在得以有幸在见到他。”说着男子笑了笑，那般心满意足。

修华察觉到了他说这话的意味，寒声道：“你敢碰他！”

“你已经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个话。”男子面色发冷，“这是我的机会。”

修华不与他争执，转而问：“你要谁的眼睛？”

这话一出，无疑妥协。

大概是没想到修华会这么快就应下，所以顿了顿，男子一时忍不住发笑，“我说的可对？嚷嚷着要救人，但其实千万人性命与你无关，只有触碰到你的利益得失时才算是暴露这种恶劣的本性。说真的，我挺恶心你们这种自私，自己明明不喜欢，却也不让视其如命者拥有。”

“如果当真不喜欢，又怎么会去介意这些，你所说不过是你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好，我们等着瞧……既然你此刻答应了交换条件，就没有回头路可言。”男子迈步往前走去，修华回看了那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心有所想，举步跟上前去。

他们到了一间空旷的房间，同样是镶嵌在墙里的树，应当是方才所见的古树的一部分，只不过露出得更少，树前面没有土壤，而是一个半圆形玉石台，围绕着玉石台一圈的是弧形沟渠，里面流动着红得发黑的液体。

虽然那平台看似无一物，却总透着股阴森之气；而那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古树皮像是长着一张张吃人的嘴，随时有可能吐出猩红的舌头进行一场饕餮大宴。

修华看着眼前的景象，感到背脊阵阵发凉。未等他有其他反应，身上的羽织绳便忽地松开，后背感觉被猛地一推，整个身体便向前面飞去，最后跌落在玉石台上。也未待他起身，从后面迅速延伸出类似藤蔓的东西将他的四肢和腰部牢牢缠住，使得他不得不跪趴在地。与此同时，手腕和脚腕一阵冰凉刺痛，看去时，才发现各被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有血流出。

当血滴落在玉石台时，却见台底有流光闪动，一根根细长的管道交替错杂，仿佛人体的道道脉络，清晰而精细。

这是……？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记住，现在你手上的指环是唯一能完成这件事的东西。”

听到这样的话，修华抬头再去看他时，已不见踪影。

“我会看着你们。等拿到那双眼睛，我自会履行诺言放了这些人。但倘若你不敢而犹豫不决，拖沓半刻而误了事，或者临时反悔，那便送你们一起走。”

未见人只闻声。修华低头看着台面，发觉地下的脉络细管因为吸收了他的血而愈发流光溢彩，流速愈快。

不知是血流的过多还是石台的作用，修华感到有些头晕目眩，意识一点点模糊，慢慢昏沉下去——

凡人卷里的修华就是被不停地打击，胁迫，各种憋屈，悲惨……

想象一下：一个曾经怼天怼地，任意妄为的开外挂主角，一旦跌落入凡俗里，那自然是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虽说后面会被完虐，但至少现在解气啊！

都是友军都是友军，不要在意这一时的快意情仇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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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这般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