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华，蔓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因为意识一时有些混乱，他并不能分辨对方叫的是“蔓华”而非“修华”。

这声音沉如石钟，静如夜空，又淡若清水，恍若隔世，却能直击修华的意识深处，将他唤醒。

修华醒来缓缓抬起头，只见不远处一道水色天衣飘动，腰细身长，不动分毫，便显清远高雅之姿，孤冷出尘之态，霞姿月韵之色。那双眼眸平静淡然，异色双瞳却隐隐流露出将要冰封周遭一切的冷漠。

他手持银白色的长剑，剑身通体发白，闪射光芒，像是刚刚战斗了一番，只不过他的神态淡然，丝毫看不出来方才已经大动干戈。

“莲，莲上……”修华不由得惊呼出声。

他之前想过对象会是莲上，因为所认识中，唯有他的双眼十分特别，值得如此花功夫去取。可是却从未想过他会真的过来。抛去他身为仙家的身份不说，但莲上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甚至没有什么情感。

即便是现在，莲上都给他这样的感觉——不在乎。

既然不在乎，为何还要前来？是因为要除这些作祟的妖邪吗？

“别睡过去。”莲上对他说了一句，然后淡眸轻扫周围的情况，举步上前。只到半月形沟渠一步之距，里面的液体咕噜冒着血泡，未等莲上过去，便骤然升高，形成一道血墙。

但也就是此刻才能看得清，这不单单是血液，而是混杂了一些肉泥骨碎之类的胶状流体。当血墙形成，还仿佛有无数的手和头在上面滚动，纠缠，散发出阵阵强大的阴邪之气。

莲上退后半步，并挥动手中剑，剑气扎进血墙，片刻后一股冰寒之气随之蔓延，将其冰封，最后手中剑一收一放，血墙破碎沉入沟渠之中。

不过很快，第二道血墙马上升起，且气场完全不比第一次弱。

在玉石台上的修华，因为这样强烈的阴邪之气，感到骨髓被冰冻一般，整个身体难受得像是被一根根长针刺进骨子里。他只能咬牙忍受，或者挣扎着收紧双手，手腕上被藤条摩擦出道道血痕，却也不能缓解这片刻的痛苦。

剑气冰封血墙后，剑身划破冰面，血墙顺势被毁，随之沉入沟渠的还有这把明晃晃的剑。当剑入沟渠后，再也没有血墙的形成，而修华整个身体因为释然而放松，原本紧绷的意识此刻也散裂开来，此刻陷入沉沉欲睡的状态。

“怎么样了？”随着这声问话而来的，是一双修长平滑的手，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叫人感觉不到其骨节。

“没事。”修华只是下意识说出这样的话，但气息微弱，吐字模糊。

很快，修华感到束缚着自己的藤条都被去掉，稳稳落入一个怀里。

贴得如此近，修华能闻到莲上身上的味道，是一股淡淡的清冽淡雅之气，与之前梦中的柏苏并不相同。如果连他也不是，修华就真的不知道谁才是柏苏，又或者其实他并非真实存在，毕竟那也只是场梦。可是梦里的他又太过于真实，几乎让修华不能不相信他的存在。

修华在出神之际，感到自己被放在玉石台上，身边风呼啸着过，像是一道道鞭子极速挥过。他动了动沉重的眼皮，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他缓缓起身时，发觉四肢的伤口已经愈合。

修华抬头看去，却见那根古树身上伸出无数条触手一般的藤条袭向莲上，这些藤条被斩断后反而会伸出更加粗壮有力的。

玉石台渐渐发出刺眼的光芒，莲上行动仿佛受阻，几次躲闪不及或是被缠住，尽管能脱身，却也只是勉强而已。

修华想上前，却也很清楚自己帮不上忙，那藤条不似凡物，古树更非寻常，再加上这吸足了他血的玉石台……修华很早前就知道自己的血很特别，如果用自己血画符念咒，效果多出数倍不止。

“莲上，你走吧。”修华喊道。

只不过当玉石台发出巨大光芒将莲上笼罩之后，他周身仿佛被一股力量包围，让他一时动弹不得，而乘此机会，藤条蜂拥而上，将他四肢和腰身束缚。藤条散发猩红的光芒，像是一条条血管，里面流动着鲜红的血液。

此时，莲上被紧贴着古树困住，几乎动弹不得。

看着莲上身陷困境，修华下意识地要上前帮他，这时却听见一个声音：“愣着干什么，快点取眼。”修华反应过来，看着莲上，一时陷入犹豫之中。

面对修华，莲上难得流露出探寻之意，似乎不明白他现在为何愣在一边。但很快，他便扬声道：“你现在帮不了我，先走。”

修华握紧了右手，像是下定决心似地一步步走上前，直到莲上的面前。

他站直脊背，与莲上平视，问：“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身陷如此境地，莲上神色依旧淡漠如初，只是听修华这样问，微微颔首，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修华想了想，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凡人。”

“这点我很清楚。”

修华抬起右手，摩挲指环，出现一根七寸长的银针。

“被一个凡人伤，身为仙家大概会很快愈合对吗？”修华逼近莲上，目光逡巡着他的异色双眸；而那银针，也贴着莲上那完美如玉脂般光滑细腻的皮肤，往上逼近他的眼睛。

莲上神色自若，淡淡道：“如果是别人，的确如此。”

“别人？那如果是我呢？”修华注视着莲上，沉声问。

“应是永远无法愈合。”莲上嗓音沉静如水，却仿佛一颗石头击落于水中，在修华的心中荡起阵阵涟漪。

他们的关系应该远不比寻常。

但这一世，修华心中牵挂清薰。既然做了这一世的凡人，所有不记得的事该统统抛去，过好这一世而已。虽然跟清薰不能在一起，但在梦里他们已经结成伴侣了，也许别人都不知道，可修华是认真的。

“我……”

“你究竟要磨蹭到何时？”一道声音穿过，将修华要说的话打断。不用看也便知是那个男子忍无可忍，最终现身了。

他站在沟渠外，远远看着他们，冷嘲热讽：“莲上仙君，听闻你法力不比琰非斗君弱，所以这次可是花了大量的心血为你设计的。不过区区几千条人命，天庭倒是不会看在眼里。”

莲上淡淡一瞥，只说了两个字：“梅南。”

“莲上仙君记性不错，千年前的事还记得。”这句话落，莲上并未接话，那个叫梅南的男子也并不打算等莲上说话，径自说着：“不过昔日的梅南早已被逐出族，与天界脱离关系。你们以为能一手遮天，但现在不照样沦落至此，天上地下就没有永远的强者。”

梅南见修华还站在莲上的前面，似要护他，不禁冷笑道：“天上不好成双，非要到地下成对吗？你方才答应了什么别忘了，剜他一双眼换得所有人的性命，你不是觉得很值得吗？怎么？知道对象是他，心疼下不了手了？”

修华也未说话，倒是莲上沉着性子问梅南：“背后是谁在支撑你做这些事？”

梅南亦当没听见，反问修华：“你当真为了他要让所有人死？”

修华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一般：杀一人跟杀百人的性质本就一样。何况这些人都不是他要其性命，大不了一起共赴黄泉，但如果现在对莲上下手，便是自己亲手害死他。救不救得了人不说，却实实在在害了一位仙。即便对这位仙者的记忆不多，却觉得无论如何都不愿伤他分毫。更何况如此大费周章地要取其双眼，甚至杀了这么多条人命，若是得逞，不知会继续做出何等残忍之事，不如就此打住。

“清薰，你也看见了，你口中所说的人与眼前这人是不是同一人？”梅南扬言道，随后听得一道门重重的打开，从里面走出一道清瘦淡雅的身影。

随着他的走近，修华一颗心仿佛被人握在手中，时刻警醒着。

而当看到清薰的那一刻，莲上眼里一道复杂之色迅速闪过，其中也许是有疑惑，却更多的是不知名的东西。

“清薰。”修华呼喊他的名字快步上前，走到玉石台边缘时，却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别过来。”清薰立即阻止他，而看见修华此刻安然，他清美的面容带着些许的慰然。

修华隔着一条沟渠注视着他，那神情似在问：可有恙？

而清薰也仿佛能领会修华的意思，微微颔首，面容温和。

“行了，你一会儿那边不离不弃，一会儿这边故作姿态。天上地下谁不知道你喜欢莲上仙君，既然如此，就别再惺惺作态了，如何选择你给个答案。选他，我便带清薰离开，你们就一起在此地等死罢了。当然，若是你剜下他双眼交与我，一切还照之前的条件进行。或者莲上仙君，你愿意像当初那样自动剜去双眼？若是如此，我倒可以考虑放了所有人，包括他。”

不好意思，昨天忘记更新了，我以为上传了存稿的。

今日两更，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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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