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萦怀被命为太子舍人当晚,回了一趟宣阳坊别院,向母亲陈说了自己要去东宫上任的决定。
宁国侯夫人很是疑惑,为何自家这个向来冷情冷性的孩子只是入了一趟宫,回来就对太子殿下死心塌地了,怕他是一时意气,几番殷劝他和自己回扬州。
但贺萦怀志意已决,怎么也劝不动。宁国侯夫人抚着儿子的脊背叹了口长气,叮嘱他伴君如伴虎,须得万事谨慎云云后,便也由他去了。
这时夫人的身体已近痊愈,决定带着侯府其余人为故宁国侯扶枢还扬州。
杨惜与贺萦怀一同在京郊送走宁国侯夫人一行人后,共乘一车回了东宫。
路上,杨惜望着按剑坐在自己左侧,一副不苟言笑的冷淡表情的贺萦怀,心想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虽然差点丢脸地死在一个新手村的支线任务中,但不知是谁给了他一张复活卷轴,他这个小炮灰配角不仅在出生点满血刷新,还因为在火场的那一跳直接把贺萦怀攻略成功了。
贺萦怀师从江南名侠,剑术卓绝,素有“姑苏一剑”之美称。就算以后萧鸿雪真想把自己给片成毛毛虫面包,让贺萦怀直接带着自己跑路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想到这儿,杨惜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但是这笑的时间过分久长了,在旁人看来,只怕是有些诡异。
“殿下一直望着臣笑什么?”
贺萦怀疑惑地看着杨惜,探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颔。
“臣脸上可有什么不妥?”
“没有……本宫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杨惜回过神,正了正色,轻轻拍了一下贺萦怀的肩。
回到显德殿后,杨惜命宫人将贺萦怀安顿在距离自己寝殿最近的一个院中,然后照例踱去碧梧院给萧鸿雪“请安”。
杨惜现在把每天去烦一下萧鸿雪,瞻仰一下未来邪魅狷狂的燕武帝年轻时粉雕玉琢的姿容视作像上班打卡一样风雨无阻的事。
不知怎的,萧鸿雪今日心情似乎格外不佳,虽然他往日待杨惜也很冷淡,但不至于连门也不给开,不过今日,杨惜结结实实地吃了一碗闭门羹。
杨惜站在门外挠了挠头,很是疑惑。
他找来伺候萧鸿雪的宫女玉屏,问道:“奇怪,谁惹他了?”
玉屏想起梅树下萧鸿雪的无声威胁,心有余悸,摇了摇头,紧闭着唇,一句话没敢说。
即便这样,杨惜仍旧不死心地站在门外,像台不停发送骚扰短信的机器一样扒着门扇朝屋内说话。
“阿雉,你给兄长开开门啊,是不是有谁给你脸色看了,你和兄长讲,兄长教训他们去!”
“阿雉,你今日按时喝药了吗,背上的伤可好些了?绷带要勤更换,不然会发炎的……”
“阿雉,你的被褥暖和吗,显德殿的饭菜可还吃得惯?”
……
杨惜一通死缠烂打,讲累了就停下来歇一会儿,萧鸿雪每次以为他已经离开时,杨惜的声音又在门外幽幽地响了起来。
到后面,杨惜的声音渐渐细弱,萧鸿雪已经听不清他讲话的内容了,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他喊:“阿……雉……”
“好吵。”
萧鸿雪蹙着眉,冷淡地轻语了一句。
倒是屋内的锅巴,自听见杨惜的声音起,就从萧鸿雪脚边跑到门前,隔着门朝杨惜兴奋地转圈,呜呜汪汪地回应着杨惜,很是亲热。
萧鸿雪静静地瞥了一眼某只冲着门扇狂摇尾巴的“叛徒”小狗,转过头继续看书。
许久后,外面彻底没有动静了,萧鸿雪将门打开一条缝。
萧鸿雪望见杨惜有些发颤的背影,他来时没有打伞,肩上覆着一层雪,看来在门外站了挺久,实在冷得撑不住,才转身离去了。
臭男主,心够狠的啊……我站在雪里用这副本来就哑的嗓子喊了这么久都没反应。
杨惜朝自己被冻得通红的两手呵气,忿忿地想。
不过也对,若萧鸿雪心不狠,自己也不会怕他怕成这样了。
回到寝殿时,杨惜已被夜雪淋得手脚俱僵,他解下大氅搁到一旁,浑身发抖地钻进了自己的衾被中。
待身体稍暖了些后,他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晚,杨惜做了个梦。
梦里,宁国侯府前院烧着焮天铄地的大火,黑烟滚滚。杨惜跃入火中后,四肢百骸都被灼烧得剧痛无比,身上那张画皮几乎顷刻就化作了灰烬。
浓烟呛进杨惜的喉腔和肺部,他喘不上气,眼前发黑,痛苦地惨叫着……
耳边是同在大火中挣扎的毒尸们的咆哮。
就在杨惜浑身都被烧得皮开肉绽,要彻底失去意识时,他的身体被一团柔和的白光裹住了。
白光内似乎充盈着冰凉的水汽,这些水汽沁入杨惜被烧成黑炭色的身躯,慢慢修复着他的筋肉和肌肤,将他体内的毒素袪尽。
杨惜的烫伤很快痊愈了,只留下几痕淡粉色的烫疤。
杨惜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轻柔地抱了起来。
那人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一头白发长到曳地,脸被斗篷严严实实地遮住。任杨惜怎么努力昂起脸也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勉强看见那两片苍白的薄唇。
虽然是被他抱在怀里,但杨惜丝毫感受不到那个人的肢体实感,他觉得自己更像是被一团雾气给托举着,漂浮在空中。
杨惜低下头,愕然地发现斗篷人抱着自己的这双手臂上满是用刀划出的细长血口,密密麻麻,十分狰狞可怖。
斗篷人俯下脸,靠在杨惜耳旁说了些什么,但杨惜一个字也没听清。
然后,杨惜眼前的画面陡然一转。
红纱帷帐,满室旖香。
“哥哥……”
少年人青涩而略显沙哑的呻吟听得杨惜面红心跳,杨惜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搂着萧鸿雪那细得仿佛可一臂而揽的瘦腰。
而萧鸿雪正抿着薄唇,眼神迷朦地在自己身下承欢。
萧鸿雪身上只盖着一件白色狐裘,白皙的肩头、纤白柔腻的手臂和小腿自狐裘中若隐若现地露出,手指将床褥抓出了褶皱。
“哥哥……阿雉疼……”
“别怕,我轻些。”
杨惜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在漫天漫地的温香中与萧鸿雪抵死缠绵,载浮载沉……
*
萧鸿雪一夜未眠,看书到天明才吹了灯,合上书卷。
他刚打开门,锅巴就冲了出去,一溜烟跑没影了,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梅花印。
萧鸿雪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杨惜寝殿外,宫人们见是他,纷纷识相地没有阻拦。
萧鸿雪心想自己背上的鞭伤已经结痂了,就这么没名没分地呆在东宫不知还要惹来多少闲话和非议。
他打算回昭王府,但思及若无手诏,皇宫不能随意进出,既然已经来到太子的寝殿外,索性直接说清楚,让他放行。
萧鸿雪抬起手,正欲叩门,突然听得屋内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饱含**的旖旎声音,手顿在了空中。
“哈……阿雉……”
萧鸿雪怔了怔,他到底是个知晓人事的半大少年了,很快就反应过来屋内发生着什么——太子在念着自己的名字自渎。
那声音听得萧鸿雪心尖一颤,胸口涌起一阵无名情绪,他蹙紧秀眉,极其嫌恶地转身离开了。
“呵……死性不改。”
“恶心。”
萧鸿雪走后,榻上的杨惜悠悠转醒,望着被褥上和自己裈裤上那一片淋漓的污痕,回忆起昨天后半夜那个过分荒唐的绮梦,有些崩溃。
虽然在梦里是上面那个让他很满意,但是踏马的,他的幻想对象不是身姿窈窕的翩翩少女,而是萧鸿雪……这对吗?
到底是原主的记忆和原主对萧鸿雪的情愫在作祟,还是他自己对萧鸿雪就……
杨惜感到十分困惑。
他活了二十年,虽然恋爱史一片空白,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怀疑自己的性取向。
以前他一和女孩子讲话就会紧张脸红,要是人家冲他笑一笑,他的脸能一直红到耳根。
他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喜欢女孩子。
可想起昨夜那个绮靡的梦……杨惜动摇了。
不应该啊……难道我真的贪恋萧鸿雪的美色,想睡他,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难道我真的是给子?我是吗?
杨惜望着帐顶,长长地叹了口气。
*
贺萦怀晨起后就在院中练起了剑。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他的额边已渗出了细汗,鬓丝也被汗水打湿了。他最后挽了个剑花,利落地收剑回鞘。
“好剑法!”
一个碧衫少年笑着朝贺萦怀走了过来。
今早天候转暖,晴阳高照,日光将那少年秀气的五官晕得愈发柔和,他衣上也落满了银片似的烁烁亮光。
贺萦怀转头望去,看见那少年纤长浓密的眼睫下两片发黑的青记,愣了愣,问道:
“殿下,昨夜没休息好?”
杨惜随意地摆了摆手,道:“在梦里被一个漂亮女鬼吸了精气。”
贺萦怀:“……?”
“今日本宫要去辟雍学宫上课,但本宫已经旷课半月有余,柳博士又是出了名的古板严厉,恐怕本宫一出现在课室门口就要被博士的书简砸破头。”
“所以本宫要把你也带去陪读,萦怀,你随时准备‘护驾’。”
杨惜自然地伸臂,勾过贺萦怀的肩。
贺萦怀望见了杨惜手臂上的烫疤,怔了怔,心想杨惜这旷课的半月里,估计多数日子都是因被他们宁国侯府的尸疫所累,在养伤吧……
想到这里,贺萦怀心里极不是滋味,决心要为杨惜赴汤蹈火,应道:“殿下要臣砍书简……还是砍博士?”
杨惜:?
杨惜看着贺萦怀面上严肃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愣了愣。
没想到我们小贺哥还是个暴力分子哈……
“不至于不至于,他要砸本宫头的时候你拦着点就行。”
“……好。”
“博士年老体迈,你拦他的时候也注意点分寸。”
杨惜不放心地叮嘱道。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过了碧梧院。
萧鸿雪抱臂斜倚着门框,望着眼前那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果然如传闻那般亲密无间,他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
“谁?”
贺萦怀敏锐地转过身,却没看见人,只看见一片白色的衣角快速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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