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七 破灌甘露

余长雎与许忘邪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寻找文尧与乐风口中提及的那本古籍,说不定其对都广有所记录。

两人开始动手将书架上的书籍逐一取下,很快,宽大的榆木桌案上便堆起了一座小山。

窗外对着那片生机盎然的花圃,阳光正好。赤华和简铭嬉笑打闹的声音隐约传来,与书房内的静谧形成两个世界。

许忘邪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着泛黄的书页,他微低着头,几缕发丝扫过他线条清晰的下颌和肩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案上的书堆渐次由一侧移至另一侧,却始终未见那本古籍。

难得的宁静将这几日的劳累无限放大,困意袭来。许忘邪支撑不住,终是伏在了摊开的书页上,沉沉睡去。

余长雎强打着精神,草草翻过手中一本志怪游记,又伸手拿起另一本。

他刚翻开两页,目光刚扫过其上文字,便如同被火燎般猛地闭上了眼。

这书中尽是些不堪入目的污|秽|放|荡之语!

余长雎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缓缓睁开眼,再次低头确认。只一眼,他脸颊瞬间红透,连耳根和脖颈都迅速漫上一层绯色,烧得他坐立难安。

他分明记得书架上都是些地理志异、山水游记之类的书。

他难以置信地确认书封,《坞咸异兽录》,没错啊。可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有些异样,这封皮似乎过于厚实了些。

他仔细摩挲,才发现这封面竟是后来精心套上去的假封。

他小心翼翼地捻起封皮边缘,将其取下,原书封上竟还绘着一幅线条大胆、姿态缠|绵暧昧的双人图……而图中两人,分明皆是男子!

旁边标着真正的书名——《破灌甘露共摇风》,下方还署着“剑兰斋主人”的名号。

这书房里,怎会藏有这等书籍?余长雎虽读过不少书,却从未接触过此类禁忌之物,一时之间坐立难安。

他慌忙将那书翻面置于桌角最远处,心脏兀自怦怦狂跳。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定神,重新拿起另一本书翻阅,可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对面。

书桌另一侧,许忘邪依旧沉睡着,阳光恰好落在他脸颊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

他的呼吸声轻缓,像柔和的羽毛,若有若无地拂过余长雎异常敏感的耳鬓。

余长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枯燥的文字上彻底移开,落在许忘邪微抿的唇上,又掠过他鼻尖冒出的,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的细密汗珠……

“师父——”

窗外突然传来赤华的喊声。

余长雎惊得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慌忙看向窗外:“怎、怎么了?”

“赤华想睡觉了……”赤华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院子里,脸上皱成一团。

余长雎起身欲带他去卧房,然而身体刚动,却又察觉出什么,猛然坐下。

许忘邪已然转醒,他抬起头,眼中还带着初醒的朦胧,看向面色通红、举止怪异的余长雎,关切道:“怎么了?可是伤口又疼了?”

余长雎张了张嘴,还未想好如何回答,门外赤华又催促道:“师父,赤华想睡觉……”

许忘邪站起身道:“你脸色不好,先歇着,我去吧。”

见许忘邪领赤华离开,脚步声渐远,余长雎这才长长地、近乎脱力地吁出一口气,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用手掌捂住自己烫得吓人的面颊。

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他迅速抓起那本“邪书”塞进抽屉。

抽屉拉动时有些滞涩,发出“吱呀”的轻响。

这异样的手感让他忽然想到,如此精致的书桌,会不会设有机关暗格?

念头一起,他索性俯下身,仔细检查起书桌的每一个抽屉,指尖在内壁和底部细细摸索。

果然,在其中一个抽屉的顶部深处,他触碰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轻轻一按,只听旁边一个原本看似严丝合缝的侧板,“嗒”地一声,悄然弹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余长雎小心打开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纸张泛黄、边缘磨损的古籍,而古籍之下,竟是满满当当的金银锭块与温润剔透的玉器。

文尧确确实实是为他这两个徒弟,攒下了不少钱财。

他暂时压下对财物的感慨,取出那本古籍。书页陈旧干燥,他屏息凝神,一页页仔细翻阅,里面记录着诸多光怪陆离的上古秘事。

“都广”二字跳入他的眼帘。

他心头一喜,翻开第二页,然而其后竟是大片的空白,再翻向第三页,上面才重新出现了断续的文字。

独独可能记载着都广去路的那一页,被抹去了。

看来绝地天通之彻底,远超想象。

可转念一想,若通往天宫的都广建木如此轻易便能被寻获,人间众神又何须耗费心力,孕育出一位能够指引归途的新神。

——

翌日清晨,余长雎与许忘邪收拾好行囊细软,带着简铭和赤华,牵上玉穗与青禾,再次登上了离镇的渡船。

经过这段时间的养护,玉穗与青禾也壮实了不少。

四人立于船尾甲板,远眺而去,群山巍峨沉默,赤水江面在晨光下波光粼粼,发丝也镀上一层金边,亮得有些晃眼。

余长雎一身素白衣衫,衣料虽略显旧色,却更衬得他身形挺拔,简约出尘。

“师父,”身旁穿着一身鲜艳红衣的赤华清脆地叫道,“鱼,好多鱼!”他兴奋地指着远处一群跃出水面的鱼儿,激动得手舞足蹈,身子一歪,险些栽入江中。

余长雎眼疾手快,伸手将他牢牢扶稳。

“小鱼哥,以后这小子……就真跟咱们一块儿了?”简铭凑了过来,看着紧紧黏着余长雎的赤华。

余长雎点头。

简铭鼻子一皱,语气酸溜溜的,“你收留他倒挺痛快,怎么当初对我就几番推脱,恨不得我走得越快越好。”

“他现在都这样了,留他一个人这么活?”

“那么大一人了,又不是小姑娘,能出什么……”

“到了。”一直沉默望着前方的许忘邪忽然开口,打断了简铭的嘟囔。

几日过去,当初激战的水域早已恢复平静,只余水面上零星漂浮着的几片青玉盘的残叶。

余长雎从行囊中郑重地取出骨灰盒,双手捧于胸前。他对身旁的赤华柔声道:“赤华,来,跟你师姐和师父道个别吧。”

赤华低下头,好奇地看着余长雎手中那个的小盒子,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似乎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余长雎轻轻打开盒盖。一阵江风温柔掠过,盒中细密洁白的骨灰被风轻轻卷起,飘散而出,宛如牵起一缕的烟纱,在空中短暂停留,又缓缓朝着江面拂去。

他伸出手,捧起一掬骨灰,那细腻的粉末柔软而微凉,从他指缝间悄然滑落,无声地融入碧绿的赤水之中,随着波纹荡漾开去。

赤华学着余长雎的样子,将骨灰洒入江中。

“再见啦。”赤华轻声道,仿佛只是孩子在归家时与玩伴的道别,期待着明日还能相见。

“再见啦——”

赤华看着最后一缕烟纱彻底消失在水中,用力朝着广阔的江面大喊了一声,声音清澈而响亮,乘着风,传出去很远很远。

——

西州接连遭受重创,新继位的西州王周承昀年轻且威望不足,面对危局,为求喘息之机,不得不献上大量黄金、玉器及战马,向坞咸求和。

而坞咸太子青弋亲征前线,力挽狂澜于既倒,凯旋而归。

消息传回国内,举国欢腾。皇城百姓万人空巷,聚集在通往皇宫的主道两侧,欢迎太子归来。

一时间,人声鼎沸,锣鼓喧天,旌旗招展,更有五彩鸾凤齐飞,百兽嘶鸣。

沉重的城门在号角声中缓缓洞开,发出隆隆巨响。

万众瞩目之下,一头体型硕大、形态威猛的灵兽孟极走在队伍最前方,抬起的巨爪踏起烟尘,威势惊人。

而青弋,便稳坐于这头孟极之上。他身披玄铁铠甲,身后战袍随风狂舞,猩红如血。

忽而,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般逆着人流疯狂冲来。马上之人身着的朝廷信使官服,甩动马鞭,一路惊起阵阵烟尘。

众人见是官差,虽受惊扰,却也不敢阻拦。

那信使脸色惨白,他一眼便看到兽背上的青弋,猛地勒住缰绳,滚鞍下马,几乎是连滚爬地冲上前,扑倒在孟极前方,发出的悲呼:“殿下——!京城急报,皇上……皇上他……驾崩了——!!”

鼎沸的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呆了,城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随即涌起压抑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青弋身上,却没人能看清,此时高坐于孟极之上,被阳光和阴影共同勾勒出身形的太子,究竟是何种表情。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青弋缓缓地抬起头。他无视脚下跪伏的信使,无视周围惶惑的民众,直视着天空中那轮灼灼的烈日,刺目的光线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眼中盈满的泪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然而,在那被阴影模糊的嘴角边缘,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转瞬即逝。

不久后,青弋正式登基,改元建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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