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铭最终挑出了两个,一手拿着个黑面冠羽的兽首伯奇,另一个则是红面描金的凤首祖明,左右为难。他偷偷瞥了一眼余长雎,试探着问:“小鱼哥,这两个……都挺好的,行吗?”
余长雎轻轻摇头,神色温和却不容商量。
简铭失望地耷拉下肩膀,目光下意识转向许忘邪,可一触及他那双似乎永远淡漠眼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眼珠一转,看到旁边正好奇拽着摊边流苏的赤华,立刻凑了过去。
“花儿哥,你也选一个嘛~你看看,多威风!”他说着,拿起红面描金的凤首祖明,不由分说地就往赤华脸上比划,上下打量,“嘿,你看看多合适!跟你这身衣服挺配!”
赤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差点把简铭手中的傩面打落在地。
“哼,不要就不要,”简铭悻悻地将傩面放回原处,赌气般道,“那我也不要这个红色的了。”
余长雎付了钱,简铭又立刻欢天喜地地将傩面系在腰间,仔细地调整位置,让它显得更显眼。
他拍了拍面具,得意洋洋地昂起头,瞟着许忘邪:“猫儿哥,你瞧瞧,我这才叫专业。”
四人随着人流继续在街道上走着,简铭不时摆弄一下腰间的傩面,余长雎和许忘邪则留意着四周,赤华则被花圃的一簇芍药吸引,挪不动步子了。
前方人群不断聚集着,隐约听见两个梳着双鬟的姑娘低声交谈:
“快看那边,是剑兰斋主人的专用画师!”
“你说的是那位壁鸣先生?”
“正是何壁鸣,今日竟在街边作画售卖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余长雎的脚步不自觉地随着那两个姑娘移动,心中暗忖:那种画作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售卖?
简铭见前方人头攒动,早已按捺不住好奇,一溜烟钻进了人群。
只见一位身着藕粉色长衫的男子立于一张梨花木画案后,四周簇拥着不少年轻女子。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笔,离得远倒是看不清画的什么。他眉目含笑,与围观的客人谈笑风生,姿态从容不迫。
“哥,这人是谁?你认识?”简铭挤回余长雎身边。
余长雎这才回过神,“不认识?”正要拉着简铭离开,忽然肩头一沉,被许忘邪按住了。
余长雎身子一僵,莫非被他看出了什么?
“那人不对劲。”许忘邪低声道,目光投向人群另一侧。
余长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正笔直地朝画案走去。那人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周身散发着一股凛冽杀气。
何壁鸣显然也注意到了来人,手中画笔一顿,怔怔地望着对方。
电光火石间,黑衣人纵身跃起,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直指何壁鸣面门!
“啊——”四周惊叫四起。
何壁鸣身形疾退,广袖翻飞间已避开这凌厉一击。黑衣人剑势不收,转而横削,剑风凌厉。
何壁鸣执笔的手腕一转,那支狼毫笔竟在剑身上轻轻一点,借力向后飘开数尺。
“这位小哥何故动怒?”何壁鸣唇边仍带着浅笑。
黑衣人一言不发,剑招愈发狠辣,剑尖直刺对方心口。
何壁鸣忽然将案上巨幅画纸掀起。
一幅精工细作的春宫图瞬间展现在众人面前,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姿态曼妙,引得围观者一片哗然。
余长雎目瞪口呆,慌乱地左右张望,一时不知该先捂住简铭的眼睛,还是先遮住赤华的视线。
就在这一刹那,黑衣人的长剑已撕裂画纸,碎片纷飞。何壁鸣趁对方视线被阻的瞬间,身形如灵蛇般闪至黑衣人身后,二指精准地点在他后颈某处。
黑衣人顿时浑身一软,向后倒去。何壁鸣顺势将他揽入怀中,一个旋身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黑衣人瘫软在他怀中,这个姿势说不出的暧昧。
“诸位受惊了,”何壁鸣环视四周,笑容温雅,“方才不过是在下与这位朋友排演的一出戏罢了。”
围观群众这才松了口气,却都被这香艳的一幕羞得面红耳赤。
余长雎连忙扯着简铭和赤华:“快走快走!”
简铭一边被拖着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头张望,啧啧称奇:“果然天子脚下就是不一样啊,卖个画都这么刺激!”
许忘邪瞥了一眼那相拥的二人,眉头微蹙,这才转身跟上。
四人找了家客栈歇下,围坐在大堂角落的方桌旁,桌上摆着几样家常小菜。
“最后一个鸡腿是我的!”简铭眼疾手快地伸出筷子。
谁知赤华动作更快,手一伸直接抓住了鸡腿骨。
“哎哎哎,用手抓多不卫生,”简铭试图忽悠,“快松开,我用筷子帮你夹。”
赤华摇摇头,抓得更紧了。
余长雎笑道:“不够再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不要,我就要他手上的。”简铭挽起袖子,摆出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忽见门帘一动,一个身着藕粉色长衫的身影翩然而入,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巧了啊,”何壁鸣与四人对视,眼波流转,“在这也能遇见四位小公子。”他径自来到桌旁,毫不客气地在许忘邪身旁坐下。
余长雎眉头紧蹙,对简铭低声道:“去找店小二再拿个鸡腿,你俩先上楼。”
简铭警惕地看了看何壁鸣,匆忙扒完最后一口饭,拉着腮帮子鼓囊囊的赤华快步离开了。
“来得不巧啊,”何壁鸣目光黏在许忘邪身上,“今日在集市远远瞧见几位,竟也没上前照顾一下在下的生意。”他眉眼微挑,带着几分嗔怪。
余长雎答道:“我四人今日只是恰巧路过,并无他意。”
“天色尚早,陪本公子喝两杯如何?”何壁鸣不待他们回答,便扬声道:“小二,取两坛上好的梨花白来!”
他单手支颐,目光在余长雎与许忘邪之间流转,意味深长道:“看几位是外地来的吧?想在此地落脚,我倒可以帮衬一二。这并封城没有我不熟悉的。”
余长雎清咳一声,看向许忘邪,见他并无离去之意,只得暂且按下性子坐下。
酒很快上桌,何壁鸣亲自执壶,为二人斟满酒杯。他凝视许忘邪的目光几乎要拉出丝来:“不知两位公子是做何营生的?”
“没什么正经营生。”余长雎道。
“哎哟,”何壁鸣蹙起眉,身子往许忘邪那边倾了倾,“可惜了这好身段。不如……跟我干?”
余长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盏叮当乱响。
许忘邪终于抬眼,看了余长雎一眼。
何壁鸣却不慌不忙道:“帮我打下手有何不可?总比无所事事强吧?”他忽作顿悟状,“莫不是这位公子……听成了别的意思?”
余长雎顿时面红耳赤:“没,没有,我们是巫觋。”
“早说嘛,”何壁鸣立即端坐,变脸如翻书,“我就觉得几位气度不凡,在下直觉向来很灵。”他压低声音,“正巧我知道一户人家,近日正四处寻人驱邪呢。”
“哪家?”余长雎按捺住此前的不适。此人出现得蹊跷,但或许是个线索。
“嗯——”何壁鸣指尖轻轻敲击酒坛,“你先把这酒喝了,我再细说。”
余长雎看向桌上酒盏,方才被他拍桌震出的酒水还在桌面上。“这与你说不说有何关系?”
“心情,”何壁鸣眨眨眼,目光又飘向许忘邪,“我心情好便说。你不喝,那就他喝。”
余长雎看了眼许忘邪,心知二人都未曾沾过酒水。与其让许忘邪受这罪,不如自己来。
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如一道火线直窜喉间,余长雎顿时呛得满面通红,剧烈咳嗽起来,眼角都泛出了泪花。
“哈哈哈哈哈,”何壁鸣笑道,“这梨花白可是烈酒,谁叫你一口就下去了?”
余长雎抹去唇角酒渍,强压下喉间灼痛:“说吧,哪家?”
“城西何府,”何壁鸣收敛笑意,压低声音,“听说被一个妖物缠上了,凶得很。”
“可否细细道来?”余长雎追问。
何壁鸣不答,执壶又为他斟满一杯,挑眉示意。
余长雎只得再次举杯。好在杯盏小巧,除了喉间火辣,尚无其他不适。
何壁鸣这才勾了勾手指,待二人凑近,神秘兮兮地道:“听说是被蛇妖缠上了。何老爷子突然重病昏迷,群医束手。后来有个下人夜里看见,老爷床榻上盘着一条暗紫色的妖蛇。”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何家私下请了不少巫觋,却无人能近那蛇身。如今何老爷子只剩最后一口气,吊了十来日不断,活活受罪。”
“这等秘事,你如何得知?”余长雎问。
何壁鸣忽然伸手握住余长雎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
“因为,”何壁鸣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一条细长的蛇信倏地探出,轻轻舔过余长雎手背未干的酒渍,“我就是那只‘蛇妖’。”
余长雎骇然变色,猛地从椅上弹起。
“明日何府见。”何壁鸣率先起身,朝二人作揖。
许忘邪起身回礼:“再会。”
何壁鸣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尚在震惊中的余长雎,转身离去。
余长雎猛地转向许忘邪:“你一开始就知道?”
许忘邪摇头,“也是他刚进门时我才知道的。”
“那你为何不……”话未说完,余长雎忽觉头昏脑胀,脚下踉跄险些跌倒。
许忘邪上前扶住他,触手处一片滚烫:“醉了?”
“没、没有。”余长雎嘴上否认,整个人却已挂在许忘邪臂弯里。
许忘邪将他扶上二楼客房,动静惊动了隔壁的简铭和赤华。
“小鱼哥怎么了?”简铭探头进来,看见瘫在床上的余长雎,睁大眼睛。
“你去取些热水和醒酒汤来。”许忘邪道。
“走走走,”简铭连忙拉着赤华往外跑,压低声音道,“还没见过小鱼哥醉酒什么样呢,可别发起酒疯把咱们揍一顿。”
没过多久,简铭就捧着醒酒汤,赤华端着铜盆,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简铭探头看了眼床上双颊绯红的余长雎,小声对许忘邪说:“猫儿哥你保重,明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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