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门的厨房里,今日却是一派鸡飞狗跳的景象。
“唉……师姐,您又不会做饭,何必来厨房兴风作浪。”
“什么兴风作浪!我只是来看看今晚的年夜饭有哪些。再说我也能帮上忙的!”
司是为了证明自己,话音未落便朝一旁默默烧着的炉灶一弹指,即刻间风助火势,光焰四射。
“哎呀,大师姐,要焦了要焦了!”守着灶的弟子惊呼,急忙往上施了个小法术,熊熊柴火这才稳定下来。
“您就别煽风点火啦。”明机耷拉着眼皮,“今晚的年夜饭上但凡有一点糊味,都是您的锅。”
司是嘴角一瘪,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得转过去跟那弟子道:“方才是在考验你法术的应变和运用的能力,看来你五行术学得不错。”
“……谢大师姐夸奖。”
“师姐,您自己来看就算了,干嘛还非要拉上我。”明机抓起一把白菜看了看,摘出一片烂叶又放了回去,“我今日的工作还没做完呢。”
“今天可是除夕哪!我以代掌门的身份准你一天假。而且你方才说的话里有一处非常明显的谬误。”司是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拽过一颗笋开始在案板上切丁,“谁说我不会做饭,我可是会做炒饭的!今天就给你露一手。”
“不要啊,我不想看到饭桌上出现不能吃的东西。”
“亲师弟,你今日说话怎的这么不中听?你不是以可爱嘴甜著称的吗!我好似从来没见过你对我嘴甜的时候哪?!”
“剑修讲究身心皆如剑正直,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明机捂住眼睛,不愿目睹司是手下惨遭摧残过的笋,“亲师姐,回头是岸,快快放下屠刀吧。”
司是停顿片刻,勉为其难地瞥了眼自己切出来的笋丁,欲扬先抑道:“虽然外观稍有逊色,但也不影响口味呀。”
她眼睛转了转,忽然又道:“不过既然说色香味俱全,那么美观也是很重要的——师弟,你来帮我切吧。”
“为什么……”
“师姐的命令师弟哪有不从的道理!”司是慈爱地逮住正欲逃窜的明机,“再说了,师弟你不是数一数二的剑修高手吗,刀工肯定也不在话下。你来切这颗笋,既是笋的福气,也是师姐我的福气呀。”
明机说:“前几天那个剪纸大会您也是这么说的……”
“你还好意思说剪纸大会!”司是触及伤心事,气不打一处来,“我多么好的主意,百年难得一遇的想法,又能给弟子们增添生活乐趣,又能给门中提供窗花装饰,就这么被你推脱了!”
“您是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筹备安排可全是要我来办啊。”明机含冤负屈,“快过年的时候忙得很,我不揽这个活。”
“那作为补偿,你就把这颗笋切了吧,也让师姐看看你的剑法是否已臻化境。”司是一绕把话题又绕了回来,硬是推着师弟的肩膀把他押到了案板前。
明机被赶驴上磨,只得拿起菜刀。唰唰唰!一时间只见刀光与笋片俱下,不消几个弹指,板上就整整齐齐码了一堆笋丁,与旁边司是切出来的那一小堆可谓云泥之别。
“哎呀,好整齐的笋丁,好快的刀!”司是惊叹不已,凑过去细看,“案板居然没被切坏呢。”
“我自然是掌握好分寸的,切菜还是切桌子下手当然轻重不一样。”明机忍不住道,“哪像师姐您扇个风都能起火灾……别打我!我要走了!我还要回去——”
他情急之下憋出来一个理由:“我还要回去点……点些东西。”
“点什么东西?”司是双眼发亮,“我知道了,是不是点压岁钱?”
“不是吧,师姐您难道连我发给徒弟们的压岁钱都要抢?”明机唯恐她丧心病狂。
“想什么呢,我可是最关爱后辈的好师姐。”司是作势又要敲他脑袋,“唉,只可惜没人给我发压岁钱,我也没多少能发压岁钱的人……”
无意间说到这,她忽然暗暗哑然失笑——压岁钱本意是“压祟钱”,对旁人来说自然是象征辟邪驱鬼、保佑平安的吉利之物,不过她本身就是“祟”呀……
但是何必跟钱过不去呢?她吐了吐舌头道:“明机,要是你能跟我说两句好听的话,我就给你包个更大的红包。”
“亲师姐,这一年里多受您照顾了,虽然……但是您是我最好最喜欢的师姐,大家也都很敬仰您。希望来年您带着清平门万事如意、财源广进。”明机甜甜道。
司是十分感动:“没想到师弟你如此见钱眼开……”
“刚才那些话跟压岁钱没关系,是真心的!”明机不服气地跳起来。
“好吧好吧,会给你红包的——”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地打闹,厨房忽然又走进了一个人:“喔……这里怎的这般热闹。”
司是和明机齐齐转头。司是瞪大眼睛道:“老猫?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你不该正待在药庐里煎药吗?”
“今日毕竟是除夕嘛。”青衫男子笑眯眯道,“我来送些药草泡屠苏酒,你们明天一定要记得喝哦。”
除夕以药襄浸酒中,辟除百病,元日饮之,名屠苏酒。
司是忧心如焚:“不要啊,我不想看到饭桌上出现不能吃的东西。”
“师姐,你怎么学我说话!“明机道。
苗先生放下药材,却显得十分诧异,似乎不理解她的想法:“并无什么不能入口的东西呀。阿是,你怎么好像总是觉得我会毒害你们。你说那次我骗你试药,其实是你没听完我的说明就偷偷吃了半成药,我从无有意坑害。”
“……唉,也许是。”司是悻悻然摸了摸下巴,“苗苗啊,你就不觉得自己老是这样笑着会让人觉得黑黑的吗?”
“有吗?”苗先生的笑脸上冒出了些许动摇。
“苗先生,不用管师姐她,我们都知道你医者仁心的。”明机赶紧拉着苗先生溜走了。
突然想起什么的司是在后边大喊:“管药房的,还有一件事!今年的账目里又是你药庐花的银子最多——”
“师姐,有一句话我还是想告诉您。”
夜幕早已降临,欢欢喜喜的团圆饭也吃过了。还留在山上过年的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三清殿前的广场上,时而传来嬉笑的声音。司是刚抱着一大串鞭炮走来,就听到自家师弟略显严肃的话语。
她把鞭炮往广场中央一扔,漫不经心道:“怎么了?你终于开窍了,想跟师姐我表白了?”
“当然不是!”明机激烈反驳,“我只是想说师姐您做的炒饭味道其实还不错!”
“当真?此话当真?!”司是比听到表白还激动,热泪盈眶地冲过去想给小师弟一个拥抱。她在半道猛地刹住脚,捣鼓了一阵,不知从哪翻出来一个巨大的红包,亲亲热热地塞进明机手里,“亲师弟,这是给你的压岁钱。虽然原本想先给你一个包着石头的唬弄一下你,不过这个里面是货真价实的银子!”
“师姐您……”明机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茫然无措,“这红包也太大了……”
“当然,我十之七八的积蓄都在里面了!”
“那您的积蓄还真不少……我是说那我就更不敢收了!”
这简直就跟交代后事一样……由于是过年,明机自然没把这种不吉利的话说出口,连念头都只敢在心中蜻蜓点水而过。
“有什么不敢收的。”司是笑呵呵地说,“银子可以再攒,但可爱的师弟只有一个呀!”
算了……反正师姐就是这种随心所欲的个性,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机默默收起红包,决定先不去动里面的银子,等着师姐可能某天突然后悔找他讨回来。
那边司是已经兴致勃勃地点燃了鞭炮。顷刻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震天响了起来,标志着一岁又除。
“……师姐,我觉得您这年来好像变了一些。”
待鞭炮声渐息,明机托着腮,对同样蹲在旁边的司是说。
司是心中微微一紧,若无其事道:“哪里变了?更聪明了?更漂亮了?”
“不是。”明机认真道,“我也说不太清楚……就是感觉您人变好了一点。”
“你什么意思哪!难道我以前是个坏人?”司是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然后自己转移了话题,“今天的星星还挺亮的。”
“又不是阴雨天,星星自然是亮的。”明机望着天幕,触景生情一般感叹道:“师父今年又没回来啊。”
“他肯定活得好好的,不定在哪儿逍遥呢。”
司是随意搭着腔,忽然也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四下张望。
大鞭炮放尽了,不少清平门弟子挑着一串小鞭炮在玩闹,白色衣袍携着各色剑穗四处飘飞穿梭。
虽然那个人确实不大适合出现在这里……不过这么热闹的除夕,他一个人在做什么呢?要是还窝在清辉阁里独自对着那沓文书,未免也太可怜了一点。
司是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霎时间四面八方的风流转不息,带来了一缕微弱的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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