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没有计时的东西,但我和我的同伴进去时分好了工,一个人负责盯着长明灯的烛火,一个人则通过数脉搏的方式计时。”
“前期……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几乎要过了一个时辰,在我们都有些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发现房间里起了细细的风。”
“我们很可能不是在风起的第一时间就发现的,直到烛火有了明显的晃动,我才发觉有风从头顶的位置吹过来。”
“我们也不再计时了,每人拿上一只火折子,站在两侧尽可能顾到全部的长明灯。在烛火晃动得比较厉害的地方,我还用手在上面挡了挡……烛火平静了下来,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总感觉吹到手上的风很冷,特别冷。”
被其余人簇拥着讲述不久之前守灵经过的玩家苦笑了一下:“应该是心理作用吧,那时候实在太过紧张了。精神一直紧绷到听见锣声的时候,哪怕风渐渐消失了也没有放松下来,好在最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商徵羽问道:“风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两个守灵的玩家齐齐摇了摇头:“不知道,因为太过在意风,到后来哪怕风停下很久了,仍有一种它还在吹的幻觉。”
商徵羽没有其他问题了,两个玩家也确实给不出更多信息。
副本的初期总是没有太多危险……可惜她们没有趁这段时间,多去搜寻一些信息。
“还有一件需要的事。”其中一个玩家忽然说道,“灵堂里面很黑,非常黑。”
玩家们纷纷看向她,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顶:“除了长明灯那块区域,灵堂里的其他区域完全看不到,所以头顶的风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们根本看不见。即便是长明灯能照清的范围也非常小,小到不正常的地步,就好像灵堂里有什么特殊的材质在吸收这些光线一样。”
“而摆放长明灯的桌案非常长。”那位玩家比画了一下,“两个人,是绝对没法让每一盏灯都在自己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的,如果两个人站在桌案的两侧,中间的灯灭了下去的话……中间甚至会出现一块完全处于黑暗中的地方。”
不管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眉头都渐渐皱了起来。
虽然现在只有细小的微风,但众人已经看到了不祥的开端,随着副本的推进,没有人能保证在情况变化的时候,完全保证烛火不灭。
灭了一盏两盏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全部熄灭了呢?
“走吧。”商徵羽低声对有些走神的陆遥归说道,“该休息了。”
“哦哦。”陆遥归立刻回过神来,跟上商徵羽。
离开的人不止她们两个,毕竟明日还要早起,休息的时间十分宝贵。也有些人向第一轮守灵的两位玩家走去,想要试探她们有没有隐藏什么关键信息,商徵羽没有在乎这件事情,脚步匆匆回到房间,几分钟洗漱完就躺到了床上。
陆遥归晚几分钟出来,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床上多出了东西。
“这是什么?”陆遥归看着那截物体,瞪大了眼睛。
“火把。”商徵羽说道,她眼睛虽然闭上了,但显然还没睡着。
“大概看出来了……但是你哪来的火把?”陆遥归不敢置信地举起来挥了挥。
“厨房里顺的木头、油脂,床单边缘裁的布条,手搓的线。”商徵羽说道,“到时候藏在衣服里,带进灵堂。”
陆遥归问她:“你是不是想要看看灵堂的其他地方?”
“嗯,你守着灯就好。”商徵羽放轻了声音,“睡吧,休息的时间很珍贵。”
陆遥归把简易火把暂时放进背包,跑到门边拉下灯绳后快步跑回去钻进被窝。在副本里头真的能睡好吗?陆遥归深表怀疑,被子冷冰冰的,带着一股不见天日的潮湿感和霉味,这可能是她这辈子睡过最烂的床。
然而不远处商徵羽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这个人不管是走路声还是呼吸声都轻得不可思议,哪怕是睡着了也一样,只有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竭力去听,才能捕捉到商徵羽的呼吸。
也许是商徵羽的存在令人安心,也许是自己的适应能力比想象中的强上许多,陆遥归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一夜相安无事,直至次日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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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归是被商徵羽推醒的。
身侧传来的力道叫她惊出一身冷汗,差点就去拿被窝里放在手边的刀,直至听见商徵羽的声音,提起的心才慢慢落回原处。
屋子里灯没打开,床边的窗户透出微弱的自然光。
“七点了?”陆遥归扭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商徵羽。
“还有一刻钟。”商徵羽也低头看着她,“足够穿衣洗漱。”
陆遥归已然麻利地爬了起来:“有人报时吗,像守灵换班时会有人敲锣那样?”
“没有,很多副本都不会有,等你下过的副本多了,对时间就会很敏感。”商徵羽看向一处,“睡中握刀也是一样,都能锻炼出来,如果发现不对才去握刀,时间可能来不及了,最好打一开始就握着。”
陆遥归的腿刚好碰到还没打开的折叠军刀,整个人僵住了。
“不是吧,这也能看出来吗?”
商徵羽没回答,人已经走出房间了。
她就像一只幽魂,无声地出现在陆遥归床边,无声地出去晃了一圈,陆遥归洗漱完后,发现她又无声地回到了房间。
“第二轮守灵的人也回来了。”商徵羽去打听了一下消息,“无事发生,说的话和第一轮的人没什么区别。”
“副本的难度什么时候会出现变化?”陆遥归一边扎头发一边问道。
“没人知道。”商徵羽说道,“也许就在下一次。”
接替的人这会儿已经待在灵堂里。
他们在凌晨五点进去,顺利的话会在中午十一点出来,之后要去守灵的人便是商徵羽和陆遥归。
她们不一定有机会回房拿道具,因此两把刀和商徵羽自制的火把,她们在出门时就藏在了身上。
辰时一到,余管事便带着阿大阿二跟催命似的来了。
“动作都给我麻利点!”没起来的玩家一个个被阿大阿二从被窝里强行拽了出来,“你们是来当下人的还是来当主子的?老爷们都快起了,你们是要死在被子里?!”
呵斥间,有人还被余管事拿竹鞭抽了好几下。
“这也太封建了吧……”陆遥归往商徵羽身后躲了躲。
“副本背景如此,没办法。”商徵羽道。
“如果身份限制接触,玩家是不是就可以反抗了?”陆遥归思考。
“等到了那个时候,NPC手上拿的也不会是竹鞭这么无害的东西了。”商徵羽泼了盆冷水。
被封建地主奴役的玩家,一部分被赶去厨房给老爷们做饭,一部分则被叫去伺候老爷们穿衣洗漱。
去厨房的是先前被挑中的那几个玩家,早餐用到的食材和昨天的晚饭一样单调,除了肉就是肉。
不过相比晚饭,早饭做起来要快上许多,肉包子进蒸笼后,李婶便拖出一只死猪来:“把这只猪劈开,午饭和晚饭就用这只猪的肉做。”
死猪躺在小推车上,浑浊的眼睛瞪着每一个玩家。
商徵羽拉着陆遥归说道:“我和她中午要去守灵。”
其余玩家里也有一个弱弱道:“我晚饭那会儿也要守灵……”
“死爹的玩意儿,全凑到一天了!”李婶咒骂道,“你们三个待会儿留下来,多干点活再走!”
这一安排正中商徵羽下怀。
人变得少了,不用提防太多玩家,等李婶扔下几块猪肉要她们剁成末子,自己回卧室休息后,商徵羽趁另一个玩家背对着自己在后厨搜寻起来。
陆遥归拿着两把菜刀兢兢业业地伪造无人偷懒的假象。
眼下不是能放心搜索的环境,商徵羽动作也非常快,没几分钟就回来。
“有找到好东西吗?”陆遥归鬼鬼祟祟地凑近她。
商徵羽给她看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是我想的那种东西吗?”陆遥归不太确定。
“有子弹,说明这个副本里能找到枪。”商徵羽把找到的一盒手枪子弹收了回去,“我还留了一盒,换你去找,看看能花多久找到。”
一边是随时会回头的其他玩家,一边是随时会出来的李婶,陆遥归找得心惊胆战。
等她终于从米缸里翻出那盒子弹回去后,商徵羽说道:“十分钟。”
“不算很慢吧。”陆遥归不确定道。
“还可以。”商徵羽道,“道具一般会放在密闭的空间里,多去搜这些地方。”
“手枪会在什么地方?”陆遥归拿回自己的菜刀后,小声问道。
“可能直接放在危险的地方,也可能需要打开特定的锁。”商徵羽答道,“遇到带锁的抽屉,要多注意。”
商徵羽没再说话,陆遥归也不再问了,专心剁肉。
忽然间,商徵羽轻声道:“厨房应该还藏有别的东西,不该这么简单。”
副本里需要一定条件才能留下的房间,总是藏着关键的线索和道具。
可是商徵羽方才一番搜查,不能说面面俱到,但也算得上详尽,却没有找到配得上这一场景的线索或道具。
商徵羽回过头,陆遥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落在了那席落下的帘子上,李婶待在后头,不知道正在做什么。
可惜这一回,是找不到机会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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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中,十一点简直转瞬即至。
听到锣声时商徵羽和陆遥归正在搬一箱纸花,陆遥归刚要加快脚步把纸花送去目的地,商徵羽却直接把纸花原地放下了。
“走!”商徵羽见陆遥归还在原地愣神,拉着她就往问仙堂的方向跑。
“不用送到地方吗?”陆遥归频频回头看,她那箱也不小心掉在地上了,“这可是余管事的吩咐……”
“余管事也说过,锣声响后,无论身处何处,都要即刻赶去灵堂。”跑动时商徵羽说话的声音依旧很稳,“守灵的优先级应该是最高的。”
陆遥归一想确实如此,但是……
“如果不先去守灵不行,不把东西送到地方余管事也不高兴,那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顶多被打一顿。”商徵羽道,“不爽的话,身份解除后打回去就好了。”
陆遥归:“……”
陆遥归发现此人只要是能通过副本,对任何事情接受能力都很强。
不过商徵羽的选择是非常正确的。
实际上当时陆遥归脑子只要再转一会儿,也会做出和商徵羽一模一样的决定。
彼时她们距离问仙堂太远,如果先把纸花送到再赶去问仙堂,只怕会错过换班的时候。丢了纸花顶多受点皮肉之苦,要是迟了守灵,可能会死。
她们到时余管事已经守在灵堂之外,看见匆忙跑来的二人,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意味深长道:“算你们聪明,晓得什么事才是最紧要的。”
说罢,余管事掏出一把比手掌还长的钥匙,打开了那把与它配套的黄铜大锁。
看见灵堂内场景的一瞬间,商徵羽的目光瞬间凝重起来,陆遥归呼吸也微微停滞了。
灵堂的绝大部分地方都被黑暗吞噬。
她们看不见四面墙壁,看不见头顶的房梁,所有人进门时,能看到的只有那少有的光明之处——长明灯所在的地方。
可这一回放置长明灯的桌案,一半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一回玩家手头各有各的活计,没法聚在外头等待前一轮玩家出来,以至于看见这进本以来最大变故的,只有商徵羽和陆遥归。
如果不算上里面那两个玩家的话。
商徵羽也不知道这两个玩家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她看到了一个人影,正手足无措地站在桌案光明的那半边。
在场最平静的,反倒是先前几次三番强调灯不可灭的余管事。
“先前不是都好好交代过你们了,都怎么做事的?”余管事慢条斯理道,他提着灯笼走进灵堂,商徵羽迈开步子,用目光示意陆遥归一起跟了上去。
看到她们走来,站着的玩家哆哆嗦嗦道:“灯灭了。”
“灯灭了就点上!”余管事呵斥道,“榆木脑袋,还得我来替你点!”
余管事狠狠拽走玩家手里的火折子,一盏盏点燃了熄灭的长明灯。
随着烛火重新燃起,黑暗中的景象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个先前看不到身影的玩家,竟没有如商徵羽先前猜想的那样已成为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而是呆呆跪在桌案前,表情空洞,似乎魂魄已然脱离躯壳。
点燃了所有熄灭长明灯的余管事把火折子放回桌案上,伸手掰过地上那玩家的脸。
玩家的眼神涣散。
“啧。”余管事松开手,指挥另一个玩家,“你,把人架回去吧。”
那个玩家踟蹰不肯上前。
“傻愣着做什么?!”余管事抬高了声音,“架回去啊!”
“可、可是……”玩家吓得声音都结巴了,“我之前,我之前明明听见了他的惨叫……”
余管事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我来帮忙吧。”商徵羽主动道,她走上前去,将那个玩家从地上搀了起来。
特地触碰到的皮肤,凉得惊人。
那个玩家身体的重量可以说完全压在了她的身上,他似乎已经无法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成了一具只能由人摆弄的尸体。
很不对劲。
商徵羽的眉微微皱了起来,但很快又舒展开,恢复她没什么表情的常貌。
因为商徵羽扶人的动作,另一个玩家可算是鼓起了些许勇气,上前把同伴接了过来。
而他的同伴这会儿也终于有了点反应,在被人扶着走时,自己的脚也能迈几步了。
先前听到的惨叫好像没那么重要了,玩家松了一口气。
“灯怎么灭了?”商徵羽问道。
“本来一直都好好的,直到锣声响起都没有问题。”尚显正常的玩家惊恐道,“就在我们以为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灯忽然间灭了一片……”
锣声响起,并不意味着守灵结束。
只不过是在告诉灵堂里的人,一刻钟内就会有人来接替他们。
可他们却在听见锣声后放松了警惕,就在他们最没有戒备的时候,灯忽然灭了。
“火折子放回了桌上,我们没有来得及……”
他们在一片黑暗中方寸大乱,甚至忘了火折子放在哪里,只能匆匆忙忙用手去摸索。
然而一切,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快些出去!”余管事冷冷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忘了之前说过什么了?灵堂里不要留超过两个人,即便是换班也要速进速出!”
前一轮守灵的两个玩家被余管事赶了出现,随着余管事提着灯笼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随着门口响起沉闷的落锁声,灵堂里,只剩下商徵羽和陆遥归两人。
商徵羽把一只火折子塞进陆遥归手里。
“任何时候,都不要放松警惕。”她警告道。
“那个玩家……”陆遥归的目光忍不住往大门的位置飘去。
“我觉得……”商徵羽专注地看着眼前静静燃烧的烛火,“他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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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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