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一语成谶,后来当真生出许多事端,乌槐的祸事体质比江折月还更胜一筹。可惜那时的林枝扶听不进任何劝诫,她决定了要做一件事,便是死了才会改。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哽着脖子,道:“反正我将它带回来了,必不可能让她无辜枉死!你们要处死它,就先弄死我吧!”
辛生像等这句话等了许久似的,脱口而出的话语里是藏不住的雀跃:“那赶紧弄死她吧!”
庄主喘着粗气看了看辛生,又转过头跟林枝扶对视。
结果当然是没把林枝扶弄死。一位长老的话打破了僵局:“前人之法未必完善,前人之路也未必要完全复刻。依我之见,不一定非要杀死那只精灵……”
“这怎么行,不是不尊重祖宗吗!”
众人有的赞同有的反对,于是好几个人前后一起地了密汇室,林枝扶也跟着进去,她抬起头来四周看了一圈。人还是那几个人,却换了个地方谈事情。她不太懂,几句话的事儿,为何要多此一举换个地方再谈?脱裤子放屁呢?
谁知竟让她听到了周然梦寐以求的东西——禅枯簕火。按照庄主的说法就是,禅枯簕火曾在乌鸡蛋卷煲饭一族出现过,那东西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拥有它的人能掌控人的思想、统治世界,若是放任它在世间飘摇就会造成哀鸿遍野、生灵涂炭。他们的祖宗好不容易将乌鸡蛋卷煲饭一族困在了老苍山禁地里,并留下祖训,一旦乌鸡一族现世,必定要取其性命,一个不留。
“但是我仔细查看过,乌槐身上并没有什么神秘力量。”庄主说:“这禅枯簕火出现的概率极小,只有千百万分之一,比罕见病概率还小,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就被我们碰上了。”
林枝扶一直觉得这是个噱头,什么什么火,虚无缥缈,她听了那么多年,连个影子也没见过,结果老苍山这些高层也只是从所谓的祖训里得知一星半点不知真假的东西。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辛生的态度,辛生竟也同意将乌槐的性命留下来,倒也不是他多有爱心,是因为他太过狂妄了。
“就是禅枯簕火真的出现了,我到要看看,它蕴含着什么毁天灭地之能!”
“好,那就这么定了!只是有一件事,小林。”庄主看向林枝扶,神情严肃:“你负责乌槐和禅枯簕火!一旦乌槐有什么异样或是禅枯簕火现世,你要马上传消息给我,决不能让它祸乱世间!”
林枝扶一点都不想负责什么什么火!本来周然就让她找,现下庄主又让她一有消息就传给他,若是那火一辈子都不出现还好,若是出现了,总不能把它劈成两半一人一半吧?不不不,这种左右为难的事不能有!
正当她想着找个借口拒绝的时候,庄主又说:“这样吧,你跟着乌槐,就负责把禅枯簕火找出来,若是没有,就算了。”
“可以不找吗?”林枝扶苦着张脸。
“不行!”辛生道:“这是任务!一项极为重要、极为光荣的任务!”
于是林枝扶带的小孩变成了两个,两个小女娃都生得极可爱,只是两个都不是人。
话说,江折月不算小孩了。林枝扶断手那天,江折月竟一夜之间长得比林枝扶还高,人也出落得愈发漂亮,五官精致,身材窈窕,一颦一笑都在勾人。不仅仅是外貌上的变化,连行为上也是,林枝扶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江折月的变化。她变得十分懂事,不四处闯祸就不说了,还把洗衣服做饭洗碗收拾屋子这些琐事全揽了下来,甚至还伺候林枝扶穿衣脱鞋之类事情,虽然被林枝扶东躲西闪地拒绝了,就连晚上还帮林枝扶暖床暖脚……
林枝扶一时之间感觉日子十分舒坦,每次看江折月的眼神都赞许有加、爱意满满,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就是有一点,她还是喜欢跟刁高义吵,虽然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这天,林枝扶又起晚导致错过了堂课,床边早放好了江折月昨天夜里准备好的衣物,干净的洗漱用品一早准备好在盥洗盆里,桌上的食盒里也放着温热的食物……她急急忙忙收拾完自己就出了门。
林枝扶是庄主的关门弟子,一直跟着庄主住在后山西侧一带,按理来说关门弟子要跟着师傅学习,住所离得越近越好。但不知是庄主喜清净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把她打发去了最外围的小庭院——竹清苑。那是一方里离庄主的所在临风居最远的庭院。
竹清苑背靠一片小竹林,就地取材搭了三两间不太高的竹屋,西侧有一瓦小池塘,里头养了几尾红鲤鱼,池塘边上长着一株有些畸形的弯曲黄栌。黄栌的花败落得早,约莫初夏时节便只剩下瘦长的花梗,淡粉红的羽毛状缀在枝头;到了秋意正浓的时候,那满树的香叶又被染成艳丽夺目的火红,飘落在碧绿的池水上,跟着风跑到院落东边长着的几枝歪歪斜斜的毛竹旁……
除开林枝扶住的那一屋,还空了两间屋子,庄主大概率不会另外收徒,因此那两间屋子一直空着,后面就给林枝扶堆放杂物和玩耍了。
林枝扶最初把江折月带回来时,她还很小,为了方便照顾江折月,林枝扶就把她带在自己屋里。后来江折月大了些,林枝扶就把她挪到隔壁的屋子里了。两人还是住同一个庭院,林枝扶原本还十分担心自己的住所有一天会遭殃,不是烧了就是塌了。好在江折月再怎么顽皮,也从未把自己的屋子弄塌过,林枝扶喜欢的一院子草木池鱼也一直好端端的,反而在江折月来了之后颜色变得更加鲜艳了,绿的发亮、红的耀眼,就连鲤鱼都更胖、更活泼了……
如果说,江折月的闯入让林枝扶的摸鱼生活添了些麻烦和趣味,那么乌槐的加入,就让三个人的生活多了些火药味。
林枝扶让乌槐搬进了竹清醒第三间空着的屋子里。她的身体太差了,大多数时候是躲在屋子里养身体,林枝扶给她拿了一些有关于幼儿学语的书,也会在傍晚十分带着她出去散步……乌槐的一日三餐都是江折月送的,偶尔林枝扶也会从山下带些宵夜给她,都是她没见过的一些吃食,有酒酿圆子、酥山、桂花糕、鲜花饼、糯米鸡、肉包子等等等等,名字都是林枝扶一个个教她念的。
大多数时候,江折月都是不跟乌槐说话的,也不喜欢林枝扶跟她说话,每次林枝扶要去乌槐屋里,江折月就拉着林枝扶不让她去,林枝扶就会说些大道理,说乌槐年纪小啊身体弱啊要多去陪陪她之类。江折月知道只是撒娇胡闹没法拦住林枝扶的步伐,索性就想用其他事情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比如新配方新鲜出炉的点心啦、山里那只猫又跟那只狗在一起啦,哪个弟子的灵兽生下了小崽子啦诸如此类,每次都挑在林枝扶准备要去乌槐屋里的时候说,企图让她忘记自己等下要去干什么。
但是没用,每次都没能拦住林枝扶,于是江折说什么也要跟着林枝扶一起去陪乌槐,每次都一张臭脸站在一旁,像是来讨债的。
林枝扶起初是没发现江折月不待见乌槐的,后来有好几次,三个人傍晚出去散步的时候,林枝扶发现江折月站在两人中间,故意把乌槐挤出去好远。于是当天晚上,林枝扶又好一番教育江折月,要团结友爱帮助弱小之类。
江折月站在林枝扶的床边,低着头撅着嘴,两只手搅着衣衫下摆,一副委屈巴巴的不平模样:“她就是来跟我抢姐姐的……”
林枝扶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许是自己这段时间把太多心思放在乌槐身上,冷落了江折月,而在江折月看来,原本家里只有自己有个小孩,忽然又来了一个,当然会害怕自己家长会更疼另一个。
思及此,一股内疚之感涌上林枝扶心头。江折月再怎么懂事、再怎么像个大人,本质上其实还是个小孩,她只是长得快些,按年纪来算不过才几岁而已,正是需要爱意灌溉的时候,是自己思虑不周了。其实,真要说更偏向哪个的话,林枝扶自然是更偏向江折月的,江折月跟了她那么久,是她看着长大的,又生得漂亮,虽说性子有些顽劣,跟山里哪个弟子都有些仇恨在,但怎么说呢,她就是会更偏向江折月一些。乌槐更多的是责任在。
“不会的,月儿。”林枝扶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侧,用大拇指轻轻搓了搓她的手背,道:“她不会跟你抢姐姐的,乌槐是一只很好很有分寸的精灵。只是她的家人和姐姐都不在了,我暂时照顾她而已,她是客人,来我们家里做客,我们自然不能冷落怠慢了人家,这是待客之道。至于你,当然也要好好对她,不要挤兑人家。”她说着抬手揉了揉江折月皱着的眉头。
“我可以好好对她的。”江折月撅着的嘴还没放下来,倾身一把抱住林枝扶,“那姐姐,姐姐真的不会被她抢走吗?”
“我就在这里,谁也抢不走。”
江折月就俯在林枝扶的胸口,她说话的时候胸腔一阵一阵的,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江折月耳畔穿到心口,牙床有一股细微的痒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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