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景行止任由她用力攥紧自己的手,她的指甲甚至陷进了他的肉里,她一无所知,他眉毛也没动一下,亦放任不管。

言栀的声音转瞬又激昂起来,话语铿锵有力,言辞激烈:“他的妻子不愿意余生去照顾一个拖累她的废人,在他病倒以后就带着孩子一走了之!而今还改嫁了,过得特别幸福。但史密斯呢,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每时每刻都生不如死,他求医生、求护士、求每一个能见到的人。他说活着太痛苦了他不要活了,求我们给他打针,让他安乐死吧。”

“烧伤面积达25%啊,那该多疼啊,皮肤一旦有个受力点他就不敢挪动,也不敢换动作,一旦床垫与黏连住的溃坏皮肤分离,那些血淋淋的新鲜的皮肉就会撕拉着他,他疼啊,可是他不敢哭也不能哭,因为他的眼睛受伤了,一旦流泪就会引起各种感染,他只能将嘴唇都咬破,甚至去破坏自己完好的肌肤,让别的疼痛替代。”

言栀不知不觉便哽咽起来,这画面至今仍历历在目,史密斯如何从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每一个医护人员都很清楚。

言栀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继续说下去:“还有他的断肢,疼得他竟然私自用火去烧。不对,他已经出现幻觉了,他的记忆总是停留在火场那一天,他觉得他被压断的腿在源源不断地喷血,怎么止也止不住,他就自己偷了隔壁床家属的打火机,自己悄悄用火去烤,去止血……他的眼睛明明都看不见了,他还怎么清楚地确定位置呢,所以他将完好的皮肤也一并烤熟了。”

“那么多的伤痛同时汇聚到这个男人身上,我连想象都不敢,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他那会儿该有多疼多绝望啊?每日每夜都被各种伤口疼痛折磨,夜不能寐,精神崩溃。他的情况时好时不好,后面好一点了就开始问我们,我的太太和孩子怎么还不来看我?我们没有人懂得回答这个问题,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回答?你教教我?”言栀的声音越说越轻,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中那股炙热的要喷发出来的悲怆无助。

景行止下颌紧绷,被言栀扯着的手臂已经渐渐放软。

思考片刻,他轻轻拍了拍言栀的手,言栀恍如梦醒:“怎么了?”

景行止摸索到她的衣服,提了上去不由分说就给她抹眼泪。

言栀泪花朦胧间破涕而笑:“……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你怎么揪我的衣服,你怎么不拿你自己的衣服给我擦。”

景行止当她的脸是抹布一样胡乱擦了一通,闻言淡淡应声:“医院病服脏。”

言栀一愣神,心底酸酸软软。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她低头一瞧,无语了:“可你擦的也是我的工作服啊……”

景行止手部动作一顿,无事发生一样自然而然地收回手。眸色流转间,景行止开口不疾不徐,宛如世家公子一样清贵如玉:“哦,你不用再说了,我同意。”

言栀“啊”了一声,受宠若惊地委下身子:“你说真?你真同意了?”

她的故事才进行到一半,她原以为她讲完了这个人也会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拒绝自己,没想到他就同意了?

言栀的语气充满了怀疑,景行止不悦地循向声音来源:“芷嫣医生,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铁石心肠,不近人情。”

甫听到他叫自己“芷嫣医生”言栀还恍了一下神,待听到他后半句时脸都开始烧起来了。

“咳,不好意思啊,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言栀尴尴尬尬地笑了两声,“那我们现在就来商量一下吧,史密斯的孩子我没有记错的话大概是二十多了吧,比你实际年轻几岁。”

这话说得很有歧义,言栀顿觉后脖子一凉,浑身气压低得她不敢去看景行止的眼睛:“咳咳咳,我没有说你老的意思。”

此女还此地无银继续瞎编,她这辈子大概很难学会察言观色了:“我只是说你很成熟稳重,咳咳,我意思是你看上去像三十岁一样可靠。当然你可能实际年龄大于三十岁……你自己也不记得了不是吗?呃,你瞪着我干嘛……”

景行止浑身萦绕着极低的气压,周围的风嗖嗖地刮过来,言栀不禁竖起了脖子,僵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

景行止的嗓音低沉冰冷,含着警告:“你可以闭嘴。”

言栀赶紧抿紧嘴唇。但下一秒她就纳闷了,他又看不见,她那么害怕干什么。

她连忙揉了揉小脸,干笑两声:“呵呵,我们言归正传。你呢,就乖乖扮演史密斯儿子,我自然是假扮他的太太,就先委屈你暂时做我的好大儿了。”

言栀后背冒上一阵冷汗,寒风萧瑟直往门面袭来,言栀赶紧缩了缩脖子。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景行止的脸色,圆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可怜又乖巧,实在让人于心不忍:“大、大哥……暂暂时,这是暂时的……”

任她如何卑微装乖,反正景某人就是不上当,他又看不见,心哪门子的软。他一声冷笑:“呵,我早晚会让你叫我爸爸。”

言栀点头如捣蒜:“嗯嗯,那现在就委屈你先叫我妈妈了。”

景行止:“……”

言栀喝了一口已经微凉的牛奶润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由于时间关系呢,台词我已经预先写好了,我可以念给你听。”

景行止唇角一勾,眉眼冷峻:“你还挺认真。”

言栀是傻子才会觉得他这话是在夸她。

“当然,不打无备之战,不提前合好我们穿帮怎么办。”她捏着纸张在他耳边展示自己努力的成果,沙沙声传入景行止耳中,闹得他心里不痛快。他伸手拨落她的手,“吵,没必要。”

这一拨弄,轻飘飘的纸张便踏着风没有方向感地乱窜。

“哎,哎哎哎哎!”言栀着急忙慌的声音传来,而后没了动静。

景行止眉头紧锁,侧耳听了半晌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他伸出手在四周摸索:“怎么了。”

这里没摸到,景行止就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摸。

他的脸色越发阴沉,阳光都穿不透脸上的阴翳,景行止厉声喝道:“说话!”

“砰——”

景行止双眼不能视物,盲人摸索之际被凳子绊倒在地,脑袋和手心都磕到了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他愣了愣神没有管。

他的反应异常迅速,就着在地上的高度接着往前爬,一边爬一边在空气中在地板上捞人:“芷嫣医生,说话!”

他的腿伤未愈,爬得很不利索,右腿几乎是在地板上一路摩擦被拖拽着前行。

言栀追回薄纸回身便见到景行止跪伏在地上,一步一伸手,那么清风霁月对一切都毫不在乎的人何曾这么狼狈过。

原来他也会紧张。

言栀暗骂自己幼稚。

她还当他们是十多年前的时候吗,还像学生时期那般你捉弄我,我捉弄你?

一切都不一样了。

还紧紧攥在手里的纸张下意识地松开,那纸瞬间没入风中,一飘一荡很快就没了踪影。

言栀快步上前,半跪在景行止面前抓住了他在空中胡乱飞舞的手:“我在这里。”

景行止搭上她的手,摸了一会儿确认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他很快就意识到他被耍了,俊脸比寒风更冷冽:“好玩吗。”他的目光没有焦距,瞳光涣散地望着前方。

言栀皎洁的眉眼低了下去,她深知自己这波是过分了,因此也没有任何辩解,道歉得很干脆:“对不起。”

“请你不要再跟一个盲人开玩笑。”景行止冷冷甩开了她的手,自己慢慢爬了起来,他拖着右腿一步一步地挪到桌子边。

盲人二字在景行止口中说出来总是有着强烈的违和感。

言栀沮丧地收回手,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看着他行动不太利索的样子,想扶又不敢扶,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悔之无及,好像存在即障碍。她的手护在景行止身边,小心翼翼地不让他发现,直至他安全回到座位上她才松了一口气。

景行止虽板着一张脸,但也没走不是吗。

言栀在兜里抓了一把糖果塞到他手里,精乖道:“我跟你道歉,道歉礼物。”

景行止神色淡漠地撇过了头。

一颗不行,那就两颗、三颗、四颗……

直至景行止的手塞满了糖果,她才讨好道:“不能再吃下去了,你会烂牙。”

景行止可能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别出心裁的道歉。

冷意不知不觉冲淡了两分,他举起一颗糖果“看”了许久忽而笑了:“你倒大方,贿赂礼物、道歉礼物,各种礼物就这东西。”

言栀被呛得有点脸红,她噘着嘴就连嘴唇都在用力反驳:“谁说的,这是蜜桃味,这是葡萄味,这是西瓜味,这是菠萝的,都不一样的好不好,只有你有这个福利。混合味的,就你有。”

“啧。”景行止脸上嫌弃,但手里可没闲着,他将糖果全都扫进自己兜里才作罢,看得言栀忍俊不禁。

就他不幼稚?

谁比谁高贵啊?

景行止抱臂,一副大人有大量的语气:“我不是小气之人,你继续说。”

言栀还顾着笑呢,被这霸总姿态一摆弄,根本反应不过来:“啊?说什么?”

这人突然这么大方不会在想着给她埋坑下套吧……

景行止不禁怀疑就她这智商是如何进得了全俄最好的医院的,他嫌弃地皱起眉来:“你走后门进来的?”

言栀倒醒目起来了,化身为景行止肚子里的蛔虫,他这是将自己的智商踩在他脚底下死命地碾压啊。

言栀恍然大悟,但又没有底气,他实在比她优秀太多了:“我上学都考的第一好不好,这医院还是求着我来的呢。”

景行止冷哼一声,唇角流泻出轻蔑的笑意。

何必在这位高材生成功人士面前自取其辱秀智商呢。

言栀立马放弃与他争辩,她拍一拍手掌示意此话题就此收住,清了清嗓子率先给景行止做了个示范:“你听我的声音。”

她右手捏着鼻子,左手捂着嘴巴开始说话:“这样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样?我昨晚上网做了一夜的功课,试了很多方法,就这个方法最容易实施。你还听得出来是我吗?”

言毕,言栀放下手规规矩矩地坐好,一脸期待,眼睛亮晶晶的活脱脱一个等着老师表扬的小学生。

景行止眉毛一挑,嘴角疑似抽搐两下。

“笑什么?不像吗?那你来一个!”言栀被他笑得恼羞成怒了,玉白的脖子都红了一片。

景行止一扬剑眉,胸有成竹地亮了亮嗓子,志得意满地开腔道:“你看这样如何。”

言栀“O”大了嘴巴,景行止本身的音色是略微低沉有磁性的,简单概括就是很苏。而他这一句一开口就让她震惊了,这完全就是很年轻的少年音!!

半点他原音的影子都没有!

言栀满眼放光,眼珠子恨不得粘在景行止身上,她兴奋不已地凑上前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可以不用手去辅助也可以完全改变声音状态?教教我!”

景行止眼中划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不过一瞬,他已纳回笑意,仿佛笑容从未在他脸上绽放过。

言栀满眼都是旺盛的求知欲,又徒添两分挫败。敢情她一晚上都白干了,他这法子不比她的好?

言栀像只哈巴小狗一般朝景行止摇尾乞怜讨要技巧,可爱极了:“你这招也太厉害了!教教我吧!”

景行止身子往后一昂,如在云端徜徉般自在写意,他端起杯子漫不经心地晃了晃,眉眼胜雪,金贵难攀:“叫爸爸。”

言栀:“?”

景行止缓缓翘起嘴角,声色撩人:“叫爸爸,我教你。”

可以啊景总,媳妇儿在您这儿可半点亏都吃不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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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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