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止眼皮一颤,就是不睁眼。
他越回应她就舞得越欢。
言栀见他真睡下了,自己在唱独角戏有什么意思。任她脸皮多厚也不免有些脸红耳热,她勾了勾耳垂佯装无事发生:“咳咳咳,不爱听?不爱听也给点掌声啊真是,你听都听完了可不能装不知道。”
床上那人完全没有反应。
言栀蹲下全程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呢,都收了我的贿赂了。”
那热气痒得景行止耳朵一动,这“贿赂”烫手得很,他随手一撒,言栀眼疾手快地接住撕开包装,三下五除二就将糖喂进景行止嘴里。
说是喂着实也客气了点……
她将糖抠进景行止嘴里,左手跨过他的身子将他两条胳膊控制住,右手直接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景行止哪里料到言栀会来这么一出,这女人就是个不要脸的强盗!
他稍加力气便挣脱开言栀的束缚,语气冰冷到极点:“你搞什么!”
“嘘嘘嘘,小点声,”言栀见他话说得清楚就知道糖已经咽下去了,她笑眯眯地松开手,一脸得色,“呐,贿赂品你都吃了,那我跟你商量个事,你可不能拒绝。”
呵,这女人原是有备而来。
景行止倚着床头,抱臂冷冷地盯着某处,侧耳听着她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他容色冷淡,一脸矜贵清傲不可侵犯的模样,言栀心尖有些发痒。
冒着被揍的危险,她决定顶风作案:“你可以做我儿子吗?”
景行止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他循声望去,语气沉寂压抑着一丝波澜:“你再说一遍?”
言栀左右张望一番,随即像做贼似的凑近他鬼鬼祟祟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她凑得太近了,洗发水的馨香在鼻间流连,脸颊甚至若有若无地划过她的碎发。
脸痒痒的。
景行止皱着眉条件反射性地往后昂。
言栀却没留意,她拉起他的手扶着他起身,给他裹了一条毛毯。
景行止根本不想配合,他的手刚摸到毛毯正要拿下来就被言栀牵住了手,她的手心温暖得让他一颤,言栀轻柔清甜的声音就在耳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景行止面无表情地将手缩回来,察觉到他想把手抽走,言栀连忙包裹住他冰凉的手,那手还结着痂呢,她心疼地避开伤口搓了搓:“不要再瞎吹风了,要吹风你好歹也先穿好衣服啊。”
下一秒,景行止的脖颈一暖,毛茸茸的围巾触感很舒服,还散发着与她相同的味道。
景行止浑身不自在,这种社交距离他向来抗拒。
仿佛是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言栀拉紧了他的手先声夺人道:“别摘,我真的有要事跟你说,算我求你了,配合我跟我走,我牵着你。”
“求我?”景行止瞳色深沉,他侧耳去找她的声音。
言栀的声音宛如枣蜜脆梨一般干脆清甜:“求你。”
这声音语调听起来似乎有点熟悉,但具体也说不上来。
鬼使神差地,景行止没有再反抗。
言栀将他的拐杖架在他左边腋下,自己飞快绕到他右手边牵起他的手一步一步缓慢地带离病房。
值班护士眼看言栀拖着景行止出来还好奇地探头:“什么情况?”
言栀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又朝她拨手让她回去,护士尽管好奇也不再多言,她还有大把工夫要忙,“嗯”了一声便低下头继续干活。
景行止不是第一天堕入黑暗。
他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过,也被别人搀扶着引领过,无论哪种方式,他至今都不能适应身处黑暗时那被放大的恐慌感。
这回跟以往却有点不一样。
他侧耳听着她轻柔的提醒声在耳畔响起,意外地发现这声音竟然可以抚平他内心的焦躁不安,还有股说不出的亲切感。
他的步子甚至迈得比以往大。
由于景行止拄着拐杖,言栀一直在细细观察迁就着他的节奏。
“好,还有两步,我会拉开窗,我们会走进一个开放式的小平台。”
“风挺大的,你拢紧点毛毯。”
“好,我开了,你步子迈高一点,小心不要绊倒。”
“坐这,我将凳子顶住你小腿了,哎,对,真棒。来,拐杖给我,我替你放好。”
方坐好,景行止便忍不住吐槽:“你哄孩子吗。”
言栀嘿嘿一笑,就要占他便宜:“我刚刚不是邀请你做我的孩子了吗,哄你是必修课。”
景行止优雅地别开脸,气度超脱地融进日光里,一副“我理你我就是狗”的表情。
言栀见状不免莞尔,她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伸了个懒腰:“嗯……舒服,你也可以活动一下筋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你伤情有益。”
言栀回身吆喝景行止,破云而出的阳光将他笼罩在光辉之中,他神闲气定地坐在藤椅上沐浴阳光,金灿灿的日光洗去了他的苍白,更显仪容俊逸,风雅绝伦。
温暖的阳光,养眼的美人,还有这个他们共同拥抱的清晨,言栀的心情一点一点地变好,唇角悄悄翘了起来。
“发什么呆,不是有事求我吗。”一道低沉清冷的男声唤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言栀,景行止正好偏头对上言栀的视线。
言栀拉回思绪,嘴上应着“对对对,求你求你”,脚步却往外。
不一会儿,她手上捧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走了进来。
景行止已经嗅到鲜奶的香气,下一秒手里就多了一杯热鲜奶。
言栀带着他的手摸到杯盖:“喏,口子在这,小心烫。”
言栀吹了吹热奶,满足地抿了一口,见身边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奇怪地瞥他一眼,将四字还给景行止:“发什么呆。喝啊,我又没有下毒,这不是求人的礼节么。”
氤氲热气模糊了他俊朗冷冽的面容,多了两分少有的人间烟火气,这贵枝看起来没那么高不可攀难以摘取了。
言栀支着脸光明正大地看美男。
她坏心眼地想,这人瞎了也有个好处,她随时随地哪怕原地转个三百六十度看他,他都不会发现。
“看够了吗。”景行止抿了一口牛奶,眼皮子也没掀一下。
言栀吓了一跳,刚还美滋滋地想着呢,转眼就被抓包:“你怎么知道我在看……风景啊。”
“啧。”景行止不屑地冷笑,似乎很看不起她敢做不敢当的行为。
言栀反正自认脸皮厚,当下也不慌。直到半杯牛奶都进了肚子里人变得暖洋洋了才开门见山道:“好啦,我的糖你也吃了,牛奶也喝了,这下你不能不同意我的请求了。”
景行止慵懒地倚着凳背,抬眼的那瞬目光凌厉,有着压倒一切的气魄:“说。”
言栀正襟危坐,这才将整件事娓娓道来:“你也知道,史密斯今天就要动手术了,昨天我们答应过他,他的妻子和孩子会陪着他进手术室——当然不是真的陪同他进去,但人起码得出现。”
景行止老神在在地侧耳倾听,脸上看不清表情,言栀叹了一声继续说下去:“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无法联系他的家人。”
景行止的脑筋灵活得不像话,言栀还没说到重点,他已然GET到了意思,他微微侧目,脸庞沐浴在阳光下更显温润清雅:“你要我假扮他家人?”
他如此直白地将她的目的挑明,言栀反倒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呼……你真的很聪明,是的,我想请你跟我假扮他的家人。”
景行止沉默一瞬,当机立断拒绝,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干脆利落:“不可能。”
说罢,他毫不留情地起身欲走。
言栀情急之下只得按着他的手腕,细声恳求道:“你不是帮我,拜托你帮帮史密斯吧……”
言栀一直将病人的**保护得很好,除了医护之间的交流她断不会将病人的信息泄露给第三方。
但眼下状况实在是十万火急,已经火烧眉毛了,史密斯马上就要进手术室,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她知道很荒唐,可她真的别无他法。
其实这事她也可以拜托别的科室医生,但是……即使这么多年没见,她还是习惯性地信赖他。
言栀另外一只手也搭了上去不让他离开,她的心里无比焦灼但声音仍然保持镇定,她吐了一口气口齿清晰地向景行止和盘托出这一切:“史密斯以前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歌手,他在开演唱会的时候现场不幸发生了火灾。他原本已经逃出去了,但他为了救人义无反顾地折回火场。结果是全身25%面积深二度烧伤、右小腿截肢、左眼球贯穿伤留不住摘掉了,右眼角膜也反复发炎直至失明。”
言栀的声音很轻柔,叙事缓慢清晰,能听出来她在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景行止神态有了细微的变化,凛若冰霜的脸上或多或少带了丝悲悯。
他知道,他昨天握上史密斯的手时已经摸到他的皮肤并不光滑,肌理走向不一,凹凸不平,有明显疤痕触感,是植皮术后的皮肤。
所以他才没能甩开他的手。
言栀的声音忽而弱了下去,却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你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吗?没有,史密斯要经历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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