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往日如风一笑而过

上元佳节,我闷在房间里,忽然房门响了三声,我起身开门,门外并无一人,只地上放着一只花灯,那花灯扎的丑陋无比,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我拿起这只燃着微弱烛光的花灯,总感觉似曾相识。

我将花灯挂在床头,这丑花灯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送来的,我随意的将花灯挂在床头,又回到床上睡觉去了,就这样,花灯燃了一宿,然后小小的灯苗引燃了床头的衣物。

我是被熏醒的,睁眼一看,入目便是猩红的烈焰,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着火了,我要逃出去,可下一念头猛地冲上了心头,还是让我死了吧,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想着想着,我放弃了最后的逃生的机会。

就在我决心赴死时,在霹雳吧啦的火声中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然后我看到了披着湿被子冲进来的山秋,她满脸都是灰烬,头发也被烧掉了半截,一见我立刻将湿被子披在我的身上,哑声道:“捂着鼻子,我们赶紧冲出去。”

这一刻我的大脑完全停止了思考,如同山秋手中的傀儡,任由她摆布,逃出生天。

“对不起。”

这一句是那时我的道歉,有些迟,但是真心的。

这一天山秋笑着原谅了我。

放下了芥蒂,竟发现我们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都喜欢看星空。

我们坐在房顶上,数着永远也数不清的星星,我好奇的问:“阿秋,你为什么会喜欢看星星?”

山秋仰着脸,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因为我阿娘。”

我闻言诧异,山秋的母亲,正是他口中迷惑父皇的妖女,也正是这个妖女,母妃无缘后位,可如今看来哪怕没有这个妖女,他们秦家的女儿也无法执掌凤位。

“我阿娘不是这儿的人,”山秋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如烟如梦,她顿了顿继续道:“她是一千年以后的人,她没有死,她只是回家了。”

我睁大双眸,再也难以抑制我的震惊。

“我阿娘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乃天地之理,可只有这星空,他们那里也有,我们这里也有,好像一直在变又好像一点儿也没变,如果我想阿娘了,我就会抬起头看看星空,就好像看到了阿娘。”

我沉默了。

夜已深我们从房顶上下来,分别前我忽的开口问:“皇上知道吗?”

山秋点点头:“皇上说他以后也喜欢看星星。”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索性披衣又爬上了房顶,星星依旧挂在天边一闪一闪,和方才一模一样,仔细瞧去,好像又有了些变化。

“三殿下,您怎么又起来了?”

我闻声望去,竟然是苏姑姑,她寻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来,她低声道:“秋秋告诉殿下了?”

我嗯了一声。

苏姑姑仰望着夜空,缓缓道:“夫人不知道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知道如何离开这个世界,夫人说曾将她以为会永远和阿兄在一起,后来她的阿兄转眼间成了太子,成了她灭满门的仇人,在她的那个世界,无论是与其他女人共享一夫,还是灭门之恨都不能容忍,所以她离开了长安城。”

“遇见我家公子,我家的公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才娶到夫人,”说到这里苏姑姑唇角溢出一抹笑意,又猛地僵在了唇角:“我家公子怕是没福气,没过几年突然去了,留下她们母女,那是秋秋才不过两岁。”

苏姑姑看向我,目光哀伤,哑声道:“当初入宫后,我趁夜色见过秦贵妃和太子殿下,可他们都拒绝了,”她叹了一口气:“三殿下,秋秋是无辜的。”

我低垂着头,眼前忽然又忆起暴雨里害怕的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山秋,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口中酸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知道苏姑姑是何时离开的,等我回神再抬头,天已然大亮,新生的初阳映红了半边天,山秋站在不远处,她一步步走近,疑惑道:“你这是......坐了一夜?”

我僵硬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灰头土脸的我映在山秋明媚如春的眸子里。

“......对不起。”

山秋一怔,迷惑道:“三殿下,你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我的目光落在她烧焦的半截头发上,挤出一丝笑意:“对,应该说谢谢你。”

山秋摸着发梢,笑着安慰道:“它们还会长的。”

我也笑着岔开话题:“我记得那次遇袭回来,你的头发也只剩半截了,看来作为你的头发真是命运多舛啊。”

山秋一怔,神色不自然道:“是啊,命运多舛的头发。”

我又道:“我早已不是什么三殿下了,你喊我名字吧,秦棣。”

既然我被父皇舍弃,那天家的司姓我是再也不能用了,那我就用秦姓活着吧。

秦棣,没有压在心头的仇恨,没有无法复仇的无力,没有朝堂的勾心斗角,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百姓。

苏姑姑也唤我一声秦公子,山秋喜欢连名带姓的唤我秦棣哥,附近的百姓都唤我一声秦兄弟,渐渐的再也没人唤我一声三殿下。

开春后,山秋将我介绍给镇上的教书先生,她解释道:“范老先生年纪大了,秦棣哥学问好,不如看看能不能留下当个先生?”

我抿着唇角,倒不是不愿意,主要是因为担不起山秋口中的学问好,他的确自幼同皇兄一起去上书房,可是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着实没有学到什么东西。

范老夫子年近七十,胡子眉毛已然全白了,他勉强睁着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开口道:“老夫来考考你,“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小公子是怎样理解的?”

这个问题怎的这般耳熟,竟是那日山秋第一次上书房袁先生问我们的问题,我努力的回想着皇兄那日的回答,道:“这句“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这句话出自《礼记?大学》,对于自己所喜爱的人,要能了解他的缺点;对于自己所厌恶的人,要能看到他的优点。看待人或事物要秉持客观、全面的态度,不能因个人的喜好或厌恶而片面地评判。”

我的回答范老夫子满意极了,大约他自己的肚子里也没有多少学问,竟然真的被我糊弄住了,就这样我成了镇子里的远近闻名的教书先生。

年少轻狂总觉有通天之力,而今历经沧桑我学会了脚踏实地,我开始读书,有时通宵达旦只为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白痴,可山秋却逢人赞赏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令我哭笑不得。

其实我好像在山秋的眼中从来不是纨绔子弟,她总觉得我是谦虚,觉得我无所不能,于是我打趣问她:“那你当初见我为什么吓成了小结巴?”

山秋有些害羞,但还是解释道:“因为你和太子殿下都很凶啊,一点都不想搭理我的样子。”

我住嘴了。

我想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我再也不会骗她去清园,害她淋雨大病一场。

自从我当了教书先生,媒婆望风而动,时常呆在药房里堵我,尤其是我这张招桃花的脸,堵的我不厌其烦,若是换作以前的我,定会让人板子伺候,可现在我面上含笑心里磨刀。

我桃花运一多,小药房的生意越来越好,山秋竟然还为我准备了一些俸禄,我手里拿着俸禄,咬牙切齿的问:“这是我出卖色相赚的?”

山秋一本正经道:“不是,我们开的是药房。”

我道:“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给我银子?”

山秋面不改色道:“连财神都需要供奉,你一来药房的生意就好了起来,你不就是我的财神爷吗?那自然是需要供奉的。”

我发现山秋脸皮挺厚的,也挺讲歪理的,全然没有了在宫里的小心翼翼,宫里的那只战战兢兢任人欺负的小白兔一下子就成了宫外狡黠的大灰狼。

不过比起娇弱的小白兔,我更喜欢这只明媚的大灰狼。

苏姑姑似乎也彻底放下了对我的戒备心,这段时日来对我的婚事颇在意,甚至偷偷替我打听了不少姑娘家世,不经意说与我听,我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山秋这几日差点钻进钱眼里,闭了店,店中只燃着一只小小的油灯,她那粗糙的指尖拨弄着一个个铜板,哪怕一个数对不上都要来来回回点上三四次。

我有时看完书就在一边靠着柜子笑话她:“钱又不会成精自己跑了,竟瞎操心,我饿了,想喝粥。”

山秋从钱眼里抬起头,兴奋道:“秦棣哥,我们去买大房子吧。”

买大房子?因为我这个不速之客,山秋将她之前的房间腾出来给我,她一直与苏姑姑住在一起,如果有了大房子......

我的目光定在山秋手里的钱串子上,皱眉道:“我们有那么多钱吗?”

山秋蓦然笑了:“当然够了啊。”

绚烂明媚,天真率直,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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