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惠近来心绪不佳,而我一只鬼的心绪同样低落,没过几日老和尚派神惠下山化斋求缘,我知道这是让神惠下山散散心,于是也需要散心的我也跟着飘了下去。
我们还未走到山脚下,迎面撞上一群枕戈待旦的士兵,为首的士兵一扫神惠一眼,对身后的人低声吩咐道:“抓了。”
神惠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两只手臂被围上来的士兵们反押在身后,用一块破布堵上了神惠的嘴,推搡着他往通惠寺走去。
我凶狠地上前又拉又咬,对他们却是毫发无伤。
“施主,这是为何?”
听闻变故的老和尚急匆匆地迎了出来,为首的士兵冷着声音:“你是主持?”
老和尚点头道:“贫道正是,不知这到底所谓何事?”
为首的士兵只道:“那你跟我们走吧。”
老和尚又道一声阿弥陀佛,又道:“施主,不知前往何处?”
为首的士兵不耐烦道:“你们这些和尚怎么都这么啰嗦!让你跟我走就跟我走就是了。”
这架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神惠脚一跳向后撞向身后的士兵,趁他们手慌脚乱猛地冲出去,甩掉口中的破布,双手展开拦在老和尚面前,大声道:“我师父不去。”
一阵骚乱,为首的那个士兵看着七歪八扭的手下,抽出腰间的鞭子狠狠的一抽,啪的一声,他怒道:“没用的东西。”
他望着丝毫不惧的神惠,忽笑了起来,懒懒道:“罢了,小和尚,不如你代你师父去如何?”
神能忙道:“我师弟太小了,还是我替师父去吧。”
为首的士兵冷嗤一声,不悦道:“你凭什么同我讨价还价!我改主意了,来人把这老的小的都给我拖走。”
说完收了鞭子插入腰间,他转身就走,边走边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乖乖的,我就不让他们绑你们了,省的被其他人看到了说我不尊老不爱幼。”
我自然也一路跟着,他们将神惠他们带到了洛阳的官衙,我转了一圈发现官衙里竟满满的关满了和尚。
又过了三四日,他们又押进来十几个和尚,虽然守卫的态度不好,但是到底好生招待并没有行刑,和尚们该诵经的诵经,该休息的休息。
我从士兵们的闲聊中得知是皇上下旨将全国所有的主持押往长安等候发落,我僵在了半空。
我到底要不要继续跟下去?
跟着他们,我与司泓都在长安城会不会遇见?可不跟着他们......我看着正在咳嗽的老和尚,神惠正焦急担忧的拍着老和尚的后背,也不知老和尚是不是受了惊吓这几日咳嗽不止,瞬间苍老了不少,一脸灰色,怕是时日无多了。
罢了,长安那么大一定也不会遇到,于是出发那日,我还是跟着他们去了长安。
我死在长安,一晃十五年,长安还是那个长安,我再也看不到故人了。
全国各地庙宇的主持一时间挤满了长安城大大小小的寺庙,神惠他们安排在了大兴善寺,虽然寺名里带着善字,可看守这里的人寻不到半点善心。
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老和尚年事已高,一路走来并未得到医治越拖越严重,安置在寺内时已无法下床诵经,此时大兴善寺的和尚们得到了皇上的召见,老和尚已无法动身,只好让神惠代替前往宫中。
一群老和尚中混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怎么瞧都显眼,果然有人指着神惠惊疑的大叫起来:“怎么是你?”
我寻着声音也呆住了,说话的人正是在洛阳见过的小姑娘,山念,而坐在山念身侧的人是个男人,无数次出现我的梦魇中,我恨之入骨的仇人,司泓。
我上前一脚踢在他的那张已沧桑的脸上,仍不解气又叭叭叭的甩了十几个耳光,可惜他丝毫也感觉不到,他顺着山念的指向望过去,不辩喜怒:“你认得?”
山念解释道:“在洛阳见过几次,脑子有点毛病,父皇,你知道吗?他竟然要割肉买一只小羊羔,幸好我和皇兄遇到了,出手相助。”
司泓哦了一声,似不关心,再也不瞧神惠一眼,他垂着眼睑,道:“朕请各位远道而来,各位可知何事?”
自然无人应答。
司泓继续道:“自朕登基北疆屡屡进犯,好在我后梁的男儿守在北疆,可连年打下来,人越来越少,有日朕出巡发现寺中的和尚倒是越来越多,也是,和尚不杀生自然不用上战场,又不娶妻生子自然也不交赋税,你们说说,国家有难,你们不助力,反而还挖着墙角,这怎么算?暗中通敌吗?”
他们想当兵还是想当和尚,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又关这些老和尚什么事,又不是老和尚们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逼他们当和尚,可司泓这混蛋直接将通敌谋逆的大帽子扣下来,还是一如当初的蛮横!
“你们不说话,那朕就再说一句,你们若想活,朕就给你们一条活路,回去告诉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和尚们,让他们一年内还俗,不得再收任何和尚,哪怕五十岁的。”
寺中和尚还俗,不再收任何和尚,长此以往下去,哪个寺庙里还会有和尚?没有和尚哪里还有寺庙?
那就是灭佛!
众和尚们脸色剧变,可是他们如蚍蜉,哪怕心里在不甘心,蚍蜉撼不了大树,忽然死寂的和尚群里一道声音响起:“我愿就地还俗,只是不知皇上能否答应小僧一个小小的请求。”
是神惠!
司泓的目光终于定在了神惠的身上,透过神惠那锋利的目光也定在我身上,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道:“你说。”
神惠道:“皇上,我师父病了,能不能请个大夫给我师父治病?”
司泓盯着神惠,神惠一脸淡定,一脸将生死置之度外,司泓笑了起来,道:“自然可以,不过你可不能用还俗来当做交换条件?”
神惠道:“那皇上要小僧做什么?”
司泓满意道:“再过几日有一批将士前往北疆。”
神惠道:“小僧愿意。”
神惠的回答司泓更是满意,他笑着点点头:“既是高僧,民间大夫怎么够资格,来人,传御医,给高僧瞧一瞧。”
山念猛地扑到司泓的怀中,司泓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山念撒娇道:“父皇,让我去嘛,让我去嘛。”
司泓似乎很宠爱这个女儿,眉头都快打成死结,还是低声道:“你去干嘛,你又不会治病。”
山念忙改口道:“我是不会瞧病,可是我与这小和尚认识啊,我们叙叙旧啊。”
司泓将手臂从山念的手中扯出来,无奈道:“你不是说只有几面之缘吗?哪有什么旧可叙!”
山念又改口道:“一见如故啊,我总觉得我们前几辈子一定见过。”
司泓闻言被气笑了:“我倒不知道我的女儿与佛家这般有缘。”
山念再次改口道:“父皇,你就答应我吗?答应我好不好?”
终是被缠的紧了,司泓终于松口放她去了,却还是再三嘱咐道不能在外贪玩,可一出宫门,山念就忘了司泓的再三交代,足下生风直奔繁华的街市。
神惠心中挂念老和尚,走的甚至比山念还快了几分,等山念看中一串铃铛,正想寻人参谋时,神惠早已不见了人影。
御医替老和尚边诊脉边摇头,叹道:“怎么如此耽搁了?”
神惠忙道:“请御医再想想办法吧。”
御医面露不虞,直接拒绝道:“御医只能瞧病,这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就算是华佗在世也难喽。”
神惠踉跄了两下差点跌倒,一只手伸来扶住了他,正是随后匆匆赶来的山念,腰间挂着方才买来的铃铛,她的声音和着铃铛的声音响起:“是么,既然如此,沈御医可是有负皇恩啊。”
御医神色一变,不等他开口争辩,山念脸色已经冷了下来道:“无用,来人,拖下去斩了。”
虽是个十一二岁天真无害小姑娘,猛然看上去竟然七八分像足了司泓鹰隼的锋利。
御医猛地跪在了地上,头磕的砰砰砰的响,直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山念冷笑的反问道:“这位高僧可还有救?”
御医忙道:“有有有,自然有救,公主放心......”
山念勉为其难道:“那就再留你一命吧,快不快救治。”
上一眼还在冷眉怒对御医的山念,转脸看向神惠时又乖巧了几分,指着她腰间的铃铛道:“小和尚,这铃铛好看吗?”
神惠从悲愤中回过神,只一扫那铃铛慌的垂头道:“好看。”
山念笑意淡了几分,道:“那你说说这铃铛是什么颜色?”
方才那一眼哪里能看清小小铃铛的颜色,映入眼帘的是山念身上浅蓝色的轻衫,于是道:“......蓝色。”
我差点叫起来告诉他是红色,我担忧的看向山念,怕她闻言又恼了,可谁知山念却哈哈笑起来:“我也觉得蓝色的最好看。”
此时的蓝色,穿着蓝色轻衫的只有山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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