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一很认真地思考了苏灵均的话。她不得不承认苏灵均说的没有问题。
帝一从未认真翻阅过烟雨的记忆。她不屑那样的人生,也对此没有任何兴趣。烟雨从小时候买进来开始就谨慎卑微讨好周围的每一个人。她是一个丫鬟,无依无靠,只能低调行事,和周围所有人处好关系。这是每一个普通人的生存之路。
这样无聊的人生继续翻阅过去,帝一终于从她零碎的记忆中找到了烟雨家人的身影。烟雨并不是家生子,她也有疼爱她的父母和一直陪她玩耍的哥哥姐姐。
这是如今的世道,普普通通的人活下去太难了。因为连年的战乱,周国大肆征兵,烟雨的伯伯叔叔们都被送上了战场。他爹身体不好,侥幸逃脱了兵役,却因为没钱去服了徭役。回来之后,他身子就更不好了,看上去比同龄人老了十岁。
唯一的壮力还不能干重活,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关靠种地是养不活一家人的,种出来的粮食交完税才是自己的。所以家里没有办法将年纪最小长相最好看的烟雨买了。
日子过不下去了,卖儿卖女早就成为了家常便饭。卖了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烟雨就是在七八岁的时候离开了家人成为了邪王府的丫鬟。她比那些被卖掉的女孩子的运气要好得多。在邪王府至少能够吃饱穿暖。而其他姑娘……
得知烟雨的过去后,帝一没有和苏灵均打招呼直接去了烟雨的老家。
那是一个在山边边上的小村庄。她去的时候,天色渐昏,家家户户炊烟缭绕。她按照烟雨的记忆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低矮破旧的房子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塌一般。房子是和周围差不多的泥房,地面上满是灰尘还有几处没有来得及清理干净的鸡屎。
她并未化作实体,而是以鬼身活动,她直接穿过黄扑扑的墙壁来到了房间内。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扑鼻而来,尿骚味夹杂着什么东西腐烂发臭的味道。
帝一皱着眉向前飘去,不肯落在地面上,狭小的房间内只有一个土床,一张柜子就几乎挤满了整个房间。床上躺着一个面容衰老满是皱纹的男人。他脸色发青,看上去就剩下半口气了。
这就是烟雨的父亲。烟雨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才二十三四。若是烟雨没有死的话,现在也不到二十。可她的父亲看上去都有七八十岁的模样了。
疾病和贫穷拖垮了男人的身体。没多久,皮肤黝黑满是皱纹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几乎满是汤水的黄米粥。男人几乎张不开嘴,嘴巴都是哆哆嗦嗦的。女人却很有耐心一口一口喂他,时不时和他说一说孩子们的事情。
烟雨的哥哥姐姐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哥哥娶了同村的姑娘,姐姐嫁给了邻村卖肉的屠夫。
那屠夫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好惹。十里八乡的小姑娘都不想嫁给他。烟雨的姐姐原本也是不想的,但父亲重病需要吃药。所以她嫁给了愿意出高价彩礼的屠夫。
唯一幸运的是,那个屠夫对她还算不错,烟雨的姐姐时不时也能够吃上肉,逢年过节还能够稍些肉回来。只要不过分,屠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屠夫的母亲很不喜欢自己的儿媳妇儿带东西补贴娘家,每次看见了都少不了阴阳怪气的嘲讽。
一家人日子过得艰难,原本倒也不是过不下去。只是战乱起,又是一年服兵役。这次轮到了烟雨的哥哥。
所以刚刚才有了孩子没多久的男人不得不远离家人奔赴战场,不知何时能够归来。烟雨的父亲身体本来就差,儿子上了战场后,他受了刺激直接起不来了。
帝一穿过这个房间,看到了在院子里洗衣服的烟雨的嫂子。她应该不比烟雨大多少,但眉眼中满是疲惫。忽然一阵婴儿的啼哭想起,女人连忙将满是水的手往身上一擦直接冲进屋内抱起了从睡梦中惊醒的孩子。
帝一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从有意识起,她就是地府最厉害的斩鬼使,没有经历过所谓的苦难。在无间地狱受罚的日子也随着过去的记忆一起消逝。她成为斩鬼使的鬼生是惬意自在的,从未在吃饱穿暖上发过愁。
此时此刻她想到也不是这些人有多么苦,她居然在想大周皇帝真是一个废物点心,连自己领土内的百姓都照顾不好。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是有些不同的。
她从来不觉得失败是成功之母,也从来不认为苦难造就美好人生。对她而言,失败就是失败,不用找那么多借口来安慰自己。苦难就是苦难,别说那么多废话原地不同。
苏灵均说的没错,她高高在上惯了,是无法和这些普通人共情的。在这种环境,她就算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有千万种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种能力的。这芸芸众生之中更多的是在苦难中挣扎而无能为力之人。
烟雨和烟雨的家人就是这样的人。她不知道烟雨想要什么,她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和家人在一起。只可惜那样美好的记忆永远只是记忆,她与家人无法再次相遇。
帝一不喜欢欠人情。既然苏灵均点破烟雨的存在,她自然要还清因果。烟雨大约是想要和家人在一起吧,就算无法再次团聚,她也是希望自己的家人好好活下去吧。
远离家人的十年里,她从未怨过家人将她卖掉。事实上,她很感谢自己的家人让她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穷人家的孩子都早熟,才五六岁大的烟雨其实明白如果家里人狠下心将她卖到那种地方能够拿到更多的银子。但他们不舍的,宁愿少拿些银钱,也希望烟雨去个好地方。
“那么就如你所愿吧。”帝一拿去玉笛,双眸微闭,轻扬的笛声再次响起,丝丝缕缕不知飘荡到何处。
边关的战场上满是血腥和尘土的味道。一把刀朝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看去。那个脸色黝黑憔悴的男人已经无力抵挡。他没有盾牌,在战场上本来就是送死的。
眼见着刀朝着他脑袋砍过来,男人任命的闭上双眼。不认命又如何。他也曾不认命过。在妹妹被卖掉的时候和家里大吵大闹。可最后他还是学会了任命。他们这种人只能任命。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家人,年迈的父母身体早已经不好,妻子刚刚生育如何操持一家生活。他若是死了,他们该怎么办。家里的良田又会被谁占去。
他越想越是绝望。他若是死了,谁来护着他们。村子里多的是欺软怕硬专门欺负没有男人的家庭。他若是没了,他的家人如何活下去。只希望,他的娘子足够聪明能够早早改嫁,也好脱离苦海。
让人绝望的死亡并没来临。男人没有等来最后一刀,而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笛声。他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子的笛声,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他的身体像是被人支配一样,在刀尖来临的那一刻,双眼猛地睁开,持刀的手突然变得有力。他甚至没有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敌人的鲜血喷了一脸,一颗脑袋咕噜咕噜滚落在地上。
男人被吓了一跳,身体的肌肉记忆却没有留给他的惊讶的时间。原本酸软的双腿大步冲上前,大刀一挥,又是一个敌人倒下。
他就像是一个毫无畏惧的杀人机器,就算身上被人砍出伤痕也没有丝毫惧怕,只能一往无前向前冲去。
一场战事结束,男人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上。他身上满是鲜血,有他自己,更多的还是敌人的鲜血。
将军早就注意到这个悍勇不畏惧死亡的士兵。见他倒下,连忙让人喊来军医。男人身上满是伤痕,但幸好都不是致命伤,在军医的救治下,不到半个月就可以起身下地了。
因为这次英勇的表现,他在将军面前留下了好印象,从一个普普通通只能去当炮灰的可怜虫,成为一个的伍长。虽然这只是军队里最小的官,但好歹也是官,而且有了俸禄和赏金。
他连忙拖人将这些赏金送回了家。将军早就注意到了他,见他如此有孝心,不免从中帮了他一把。
赏金很快就送到了家中,因为是军队里的人送来的,没有人胆敢觊觎私吞。男人的妻子拿着钱给他的父亲请来了镇上最好的大夫。
或许是大夫医术高超,那个躺在床上下不来的人在半年后已经可以下地干活了。男人的妻子也可以安心的招呼孩子,是不是还可以去镇上领些伙计补贴家用。
这个时候,男人已经从伍长变成了百夫长。他不放心家人,趁着战事停歇,寻着将军求了假期回去看看。衣锦还乡,他他身穿盔甲骑着高头大马回到了家乡,那些乡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畏惧。
男人喜欢这样的眼神。如今战场上很多人都是这么看他的。
家里的情况比他离开时好了许多。但依旧还是那个破土屋。那个只会在他怀里哇哇大哭的婴儿尚且不会说话,但已经开始学会蹒跚而行。
如今,他也是百夫长,自然不能让家人再住在这种的地方。他在镇上买了一处宅子让家人居住。他的官职是靠着军功实打实得到的,除了俸禄之外还有很多赏钱。这些钱足够家人在镇上生活了。在同行人的提醒下,他买了几个下人照顾家人。
临走前,他和家人聚在一趟,嫁给屠夫的大妹妹也回来了。坐在桌前,看着越来越好的家人,他忍不住想到当年那个五六岁就被卖掉的妹妹,不禁感慨:“要是妹妹也在这里就好了。”当年妹妹是被买到一个富贵人家当丫鬟,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他的母亲微微一愣,“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妹妹不是在这里吗?”
男人本能的反驳,“我说的是……”话说到一半,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对啊,他就这一个妹妹啊。他眨了眨眼睛,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提起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妹妹,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强大。
工作太累,人已废,啥也不想干,以前还会一个个回复评论,现在不想动了。但只要没有意外的话会按时更新下下去。嗯,码字减肥剁手自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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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只不过是一个丫鬟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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