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回到自己房间后,帝一驾驶着马车去了车夫家里。人死为大,就算再晚,死了人也是要通知到家人。县城到底不如京城管理严格,要是真的半夜不可以出门的话,赵安他们也就不会遇上半夜闯空门的混混了。
马车在寂静的长街上驶过,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帝一来到了一个破旧的院子门口停下。听到外面的声音,屋内的夫郎放下手里的正在绣的帕子连忙跑了出去。他的妻主是个有本事的,平日里帮忙送人送货物,赚的钱不多,但足够生计。他都想好了,等钱攒够了,就送孩子去学门手艺。
他急匆匆地跑到门口,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妻主呼喊,门外响起了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他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他的妻主怎么会敲门而不是直接喊他呢。她心里爬满了细细麻麻名为恐惧的情绪。在不安的夜色之中,他拉开了门栓,打开院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他吓得后退一步。他没有想到外面的人不是他的妻主,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帝一后退一步,对他行了一礼,“张夫郎,我是赵家来的。”
张夫郎咽了咽口水,他想起来了,他的妻主今天是送赵家的小郎君回乡下了。她叮嘱过她今晚回来可能会晚点让她关好门,带好孩子。
他朝着女人身后看去,那里只有一辆马车。马车不是他们家的,是赵家的。赵家原本是有马车的,但后来为了生活卖掉了。赵家的那位小郎君结婚后,他们又重新买了一辆马车,因为家里的都是男人,没有会赶车的,所以联系他们当家的。
马车来了,可是没有看到他当家的。
张夫郎不知为何就落下泪来,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慌张的说道:“我家当家的呢?”
“抱歉,今天回城的路上,他们遇到了狼群,为了摆脱狼群,马车撞上了石头,张车夫从车上摔下来……”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张夫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说起狼群的时候,他就明白了答案。
他猛的冲出去,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马车内,他的妻主安静躺在马车内,额前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他不敢相信地爬上马车一路踉跄来到当家的身边,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没有任何温热的感觉。手指触碰到女人鼻尖,只有一片冰凉。
明明知道了答案,他还是不敢相信,绝望之中的她发出凄惨的悲鸣。这时候大家还没有睡下,周围的人家听到这声凄厉的惨叫吓得一个哆嗦,不免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帝一站在一旁没有说话。隔壁的人家听到哭嚎声已经爬到院子上探出脑袋看。看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出现在张家门口,他们满是警惕一脸狐疑,差点把帝一当做登徒子。帝一没有理睬。
等张夫郎发泄完,她说道:“这事情到底是我们赵家连累了你们,若是我们不出门,你家当家的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这马车还有里面的十两银子是我们赵家的赔偿,还请不要拒绝。”
张夫郎哭得更大声了。要是那日他的妻主能够带回来十两银子,他肯定能够高兴的睡不着觉,但他绝对不希望是通过这种方式带回来的。没有了当家的,他要这个钱有什么用。
哭喊声吵醒了屋内的老人。老人穿好衣服走出来,却得知女儿惨死的真相,一时间悲痛不已。他们哭喊,怨天地不公。可他们也知道这件事还真怪不到赵家。
帝一明白张车夫的死还真的和赵家有关。那个人的目标就是赵安。张车夫只是被连累了。当然她是不可能让他们知道真正的真相的。不管是官府还是张家他们得知的真相永远只是一场意外。
这个时候,她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和张家的两位老人告罪一声,他先离开了张家。
这个时候,周围的人都知道张车夫意外去世的事情,但不知道马车和十两银子的赔偿。张家虽然也有两个老人,但到底是老弱孤寡,要是有人见财起意就不好了。好在张家也不是傻的,根本没有提十两银子的事情。
周围都是比较熟悉的人家,或许有人尖酸刻薄,有的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这个时候没有人说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赵车夫是个热心肠的,生前喜欢帮助人,赵家和邻里关系很不错。赵车夫出事,周围帮忙的人也不少。
几个年轻力壮的女人将赵车夫的尸体搬回了正屋。有人去联系棺材铺子。慌慌张张半夜,大家才将灵堂布置好。张夫郎一边哭泣一边到厨房里做饭。人家来帮忙,总不能连口吃都没有。
帝一回去的时候,赵安已经洗漱好。他身上有很多淤青,甚至脸上都有一些伤口。若是这么出去,肯定会有人怀疑他是不是经历了不好的事情。幸好帝一已经给他安排了说词。
赵安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马车没了,他知道肯定是他的妻主驾着马车去了张家。等帝一回来,他连忙问道:“张家那边怎么样了?”
“我已经通知了张家,马车送给他们了,留了十两银子让他们安葬。你记住,今天晚上你们没有遇到坏人,只遇到了饿狼,在躲避饿狼的时候,马车翻了,车夫一不小心摔倒在石头上丢了性命。你摔了一身伤,躺在地上起不来,要是我没有及时回来,你就被狼当场吃了。”帝一知道他是一个聪明人,于是叮嘱一番。
赵安攥紧了拳头,这不是真相,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真相了。
“你要习惯。真相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适当的谎言会让一切变得更好,当然做人也要有底线。”帝一说道。她并不觉得这样的谎言有什么问题。
人这一生会撒很多谎。就像她父亲承诺了要活着回来带着她去北川看雪,就像陈叔说过会带着小铃铛回来成亲,她等了一天又一天,酒水凉透,红布变成白布,最终他没有带她去北川,他也没有带着小铃铛回来。
赵安点点头。他明白这场谎言之中,他才是最大的获利者。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清白,也不会有人怨恨他,更不会有人将那人的死亡联系在他身上。
“你先休息一下,明日一大早,我们去张家赔罪。”帝一整理了一下床铺让他睡下。明日的事情还多着呢。
“好。”因为死了两个人,赵安的心情十分沉重。
因为当家人死亡,张家沉浸在悲痛之中。棺材铺已经关门了,大家跑了好几家也没买来棺材,总不能直接跑到人家家里去吧。张夫郎悲痛过后,也缓过神来,决定明日一大早就去卖棺材。她起身谢过大家帮忙。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家困意袭来,张家这边也差不多了。大家也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候,几个穿着黑衣的粗壮女人抬着一口棺材来到张家门口。
“这是?”张夫郎擦干脸上的泪水走了出来,疑惑的问道。
“赵家让我们送过来的。”大半夜被人吵醒,他们东家原本也有些恼火,但实在是事情紧急,人死也不可能挑时间,最重要的还是对方给的真的太多了。所以他们连夜就过来了,还备好了配套的丧葬物品。
张夫郎苦笑两声,侧过身让人进来。他不可能不怨赵家。若是没有带赵家人出去,他的妻主也不会死。可是他有如何怨人家。这天灾**,而且他们家做到了这等地步,让他如何去恨如何去怨。
张家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长女已经十来岁了,幼子才三四岁。原本还有一个孩子,因为受了风寒过早的夭折了。此时两个孩子站在角落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白自己的娘亲为什么会躺在门板上一动不动。
棺材铺的人帮忙将人入殓,布置好灵堂才离开。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两个女人上门了。大家有些诧异,因为这两个女人是这周围住的,是药房里的大夫。
“陈大夫,你怎么来了?”和她比较熟的女人问道。
“哎,我也听说了张家的事情。赵家那边担心两个老人太过悲痛对身体不好,让我过来给两个老人看看,开点药,人死不能复生,两位多宽心。”陈大夫过来给张家两位老人把了把脉,开了药方,随后又说道,“都不是大毛病,你们两个也年纪大了,放宽心日子还长着呢。明日让人到我的药房里取药,钱那边已经付了。你们只管养好身体。”
他看了一眼一旁傻站着的张夫郎说道:“你也过来把个脉吧。看看身体。”
张夫郎楞在原地,被其他人推搡到大夫身边。陈大夫开了药方留下随身携带的补身体的药材后才起身离开。
直到大夫离开,周围帮忙的人才呢喃出声,“这赵家也太仗义了吧。”
“你说什么呢?要不是为了送张家的小郎君,张红也不会出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觉得……”
听着周围的吵闹声,张夫郎只觉得满是苦涩。赵家是好人,他的当家的是好人,可好人怎么就没有好下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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