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将白色的被子往上掖了掖，又将散落在鬓角的那几缕发丝别到耳后，沈辰坐了下来，“臻臻，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春节假期，我瞒着你偷偷地跑到坤市陪你一起过生日那次？”述说着属于她们的美好回忆，眉梢眼角渐渐有了笑意，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就在那个夜晚，段臻对她托付了身心，“第二天我就赶了回来，从高铁站打车回家的路上，你在电话里给我读了很多童话故事，有《睡美人》、《白雪公主》、《拇指姑娘》，很多很多，这些你都记得吗？”

段臻闭着眼睛，脸白得像一张纸，嘴唇黯淡得没有一丝光泽，孤独地躺在病床上，是那么的安静。

“你一定都记得的。”沈辰的语气越来越柔和了，“那我现在也读给你听，好不好？”

段臻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对周围依然没有任何的感知。

“我听到了，你说了好。”沈辰笑了笑，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一本书，“我要开始读了，你要认真听哦。”像哄婴儿一样，说得宠溺又温柔。

“从前，有一对恩爱的国王和王后，他们很希望拥有一个孩子，终于有一天，王后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轻柔悦耳的读书声在病房里回荡，陆念正准备敲门的手停了下来，回头对紧紧搂着冯意涵脖子的女儿低声说：“若若听话，我们过一会儿再进去看姨姨，好不好？”

若若眼睛眨了眨，“好的，妈咪。”顺从地由着冯意涵将她抱到会客间的沙发上，靠在妈妈的怀里，听两个大人说话。

“已经十三天了，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医生说这几天很关键。”陆念神色焦虑。

“念念，放心好了，姐肯定。”冯意涵望向卧室的方向，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可心里又何尝不忧心，以至于都不敢正视陆念的眼睛。

“姨姨会好的。”年幼的若若不知道也没有办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见姨姨了，妈咪，妈妈，还有姥爷姥姥，总是告诉她姨姨很快就会回来了，她就一直等啊等啊，可是姨姨还是不回来，她着急了，闹着要去找姨姨，然后她就跟着妈咪和妈妈来到了这个她好像来过的地方，在她稀薄的记忆里，那次她好像是咳嗽流鼻涕，连着好几天反复高烧，难受得她直掉眼泪，她记得有穿着白大褂的叔叔和长得很好看的护士阿姨和她说话，现在，她很困惑，“妈咪，姨姨是不是生病了？”

若若的突然插话让陆念和冯意涵都愣了愣，冯意涵最先反应了过来，“你看，连若若都说姐会好的，念念，我外婆说过，小孩子的话最灵验了。”看着陆念的眼睛，说得万分坚定。

“嗯，姐会醒来的。”女儿的童言童语和爱人的几句话让陆念又重拾了信心，伸手把若若抱过来，耐心地回答女儿的问题，“是的，姨姨生病了，她很累，睡着了，不过很快就会睡醒了。”

若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她怀里钻了出来，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晃着两个小脚丫，“那若若在这里等姨姨醒来。”

和冯意涵一左一右地坐到若若身边，陆念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解释当下的情况，若若的年纪还这么小，以为她说的“很快”就是下一秒钟，还不明白等待的漫长和煎熬。

读完一整本书，沈辰微微喘了口气，“等你醒来了，就罚你，嗯，我想想，就罚你把今天所有的故事都背下来，让你一直都不理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笑着笑着眼角就湿了，哪怕是段臻根本看不到，她还是掩饰性地掉过了头，想把手上的书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也才注意到桌子的一角还放着另外几本书，想来是早上陆念给她送换洗衣物和她要求的童话书时一并带过来的。

一定都是段臻喜欢看的书，她走过去逐一翻看着，几秒后，手就停了下来，“你个傻瓜。”凝视着段臻苍白却美丽的面容，眼泪还是滑落了下来。

门好像被谁推开了，声音虽然小但她还是听到了，抹了抹眼泪回头，就看见了一个丁点大的小女孩，软萌的**头，大大的眼睛，红润的小脸蛋，长得很漂亮，此刻正趴在门沿上怯怯地看着她。

“你好，小朋友，你是？”沈辰走过去和小女孩打招呼。

“若若，你怎么跑进去了？”陆念从后边追了上来。

趁着冯意涵冲奶粉和陆念接电话的空档，若若就不声不响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我要看姨姨。”若若委屈地看看妈咪，又看看沈辰，“姨姨呢？”她个子小小的，视线又被沈辰挡着，看不到躺在病床上的段臻。

“不好意思啊，沈辰，没防住她自己就跑进来了。”陆念无奈地摸了下女儿的后脑勺，有些歉然。

冯意涵也走了过来。

“没关系的。”沈辰笑笑，大概猜出小女孩的身份了，“你叫若若是吗？”走到若若的身边，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长得真可爱。”

她的态度友善温和，若若虽然并不认识她，但是看她的眼神已经没有刚开始那样害怕生疏了，“谢谢阿姨。”停了几秒钟，“阿姨，我可以看姨姨吗？”

“可以啊！”沈辰伸出空着的右手，邀请着她，“我们一起去看姨姨。”

若若回头看了看妈咪和妈妈，得到她们的点头鼓励后，勇敢地牵住了沈辰的手，让沈辰带着她朝卧室的最里面走去。

病床有些高，若若又太矮，踮着脚尖都没办法完全看到段臻，冯意涵便将她抱了起来，“看到姨姨了。”开心地拍着小手，“妈妈，若若要亲亲姨姨。”说着就要从冯意涵的怀里往下探身体。

“姨姨还在睡觉，等姨姨醒了再亲亲，好不好？”冯意涵怕她掉落下去，伸出另一只手臂把她搂紧了一点。

“好吧！”若若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眼看女儿终于如愿以偿消停了下来，陆念这才有时间和沈辰说话，问她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连续两天两夜没合眼，沈辰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而且，似乎是刚刚哭过，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没事的，我不累。”沈辰的左手始终握着那本书。

陆念的目光落到了书上，“这本书应该是我姐非常珍爱的。”

沈辰抿唇，手指摩挲着封面上的那两个字，“哪怕是消逝，也始终在一起。”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嗯？你说什么？”陆念疑惑地问，然后就发现沈辰的眼睛更红了。

“没什么。”沈辰回过神来，佯装自然地笑了一下，“我去洗个脸，你们陪一下臻臻。”

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随意地往脸上撩了几下水，沈辰抬起头，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面色暗沉憔悴，眼睛浑浊发红，视线往上移，无意发现头上长了一根白发，她愣了一下，对着镜子寻到扯了下来，很长的一根，翻开头发看了看，原来不止一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将几根白发尽数扯下丢进垃圾桶，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叫作一夜白头。

“沈辰，你一定要相信臻臻，你一定不能倒下去。”双手撑着洗手池的台子，在心里不断地默念着，之后深吸了一口气，镜子里，她的双眼又明亮坚定了起来。

陆念一家三口待了大概一个小时就回去了，走的时候，若若还是依依不舍的，扒拉着病床护栏不愿意离开，陆念和冯意涵哄了好一阵子才把她带走。

“你看，若若这么喜欢你，你一定要快快醒来和她一起玩啊！”把她们一家送走后，沈辰返回病床前给段臻按摩起了手脚，轻声细语地说着话，“你还记得我堂妹不？就沈嘟嘟，以前也像若若这么小，不对，比若若还要小一点，我记得那个时候她连话都说不清，她还叫你漂亮姐姐，一转眼这么多年了，她现在都读二年级了，听说学习成绩还不错，就是有点叛逆，把我叔叔婶婶天天气得够呛，臻臻，你说我们是不是都老了？不不不，是我老了，你永远都是这么年轻漂亮，仙女一样，不染凡尘…”

絮絮叨叨的，像个不知疲倦的播放机，最后，“臻臻，我是不是啰哩啰唆的很烦啊？那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你最喜欢听我唱歌了。”

低头仔细地修剪着段臻的手指甲，她哼起了段臻喜欢听的歌，一首又一首。

天快黑的时候，负责段臻的主任医师韦副院长过来了，身后跟着段迥为以及段臻的舅舅和舅妈。

沈辰安静地立于一旁，和他们一起听韦副院长说话。

“段小姐的情况很稳定，现在除了等待，我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还是那几句老生常谈的话，“要多和她说说话，激发她求生的意志。”韦副院长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注意到这两天一直都是她在陪护，猜测她应该是对段臻很重要的人，最后一句是对她说的。

“沈小姐，辛苦你了，臻臻没有选错人，你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了，一直都等着臻臻。”段臻的舅妈特意晚走了几步，语气很欣慰。

好像有什么事情是沈辰所不知道的，只是现下，她无暇去思考什么，病房再度归于宁静后，她握住段臻的手轻吻着。

“傻瓜，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你怎么还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