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沈辰侧身躺在病床一侧的陪护床上，手轻轻地搭在了段臻的手上，生理上的疲劳已经达到了极限，她还是没有办法轻易入睡，像过去的两个夜晚一样，不断地和段臻说着话，撑不住了就打个盹儿，怕自己就此睡过去，便事先调好了闹钟，每次闹钟一响，就会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段臻有没有苏醒的迹象，紧接着呆坐几秒，然后继续说话、哼歌、读书…
第二日上午陆念一家人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她的身体状态显而易见的不好，脸上泛着白，嗓音沙哑，放在会客厅茶几上的早餐根本没吃上几口，此时，正站在病床边来回地按摩着段臻的身体，不时调转头回答若若的各种奇怪问题。
“沈辰，你休息一天，我来陪护。”陆念蹙眉担忧地说，“再这样下去，姐还没醒，你先熬倒了。”
“陆念，没事的，我还可以。”沈辰的语气温和却坚定，结束按摩，刚坐下拿起书，若若就顺着她的腿爬到了她的怀里，动作非常快，三个大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了她的膝盖上。
“冯陆若，你给我下来！”
“若若，不可以！”
陆念和冯意涵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的斥责声让若若吓得哆嗦了一下，小嘴巴更是扁了又扁，眼看着就要哭了，刚想老老实实地溜下来，就感受到了一股力量，是沈阿姨把她抱紧了。
“别吓到孩子。”沈辰将书放在床沿，温柔地摸了摸若若的小脸蛋，“若若，你是不是想听阿姨给姨姨讲故事？”
若若看看脸色没有丝毫缓和的妈咪和妈妈，下一秒就躲到了她怀里，“若若想听。”妈咪和妈妈还从来没有这么凶过她，她委屈又害怕，声音小的大概只有沈辰才能听到。
沈辰笑了，抱着若若调整了个姿势，让她靠在怀里，“那我们一起给姨姨讲故事。”
陆念还想说些什么，被冯意涵轻轻拉住了，冯意涵对她摇了摇头，陆念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捧着一本书，沈辰认真地读着，若若在那里煞有介事地点着，段臻则像个睡美人一般静静躺着。
眼前的景象和谐而温暖，教人不忍去打扰。
“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陆念小声说了一句，和冯意涵悄悄退出了房间。
“那你这次要说话算数，不许像以前那样耍赖了。”沈辰翻过一页书，“你放心好了，我再也不会欺骗你了，不相信的话，我们就拉钩吧…”
“姨姨也要和若若拉钩。”怀里的若若忽然说话了，身体也向前倾去。
沈辰没来得及细想若若话里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想把她抱住，“若若，乖，要坐好。”抬头的一刹那，手上的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
抱起若若，她猛地站了起来。
“臻臻的手指动了！”尖锐到几乎要划破喉咙的呼喊声响彻了整个病房。
陆念和冯意涵冲了进来，几分钟后，护士长和值班护士来了，韦副院长和另一位主治医生也来了。
还没看上段臻几眼，她们就被请出了卧室，在会客厅里焦急地等待着检查结果。
那些沈辰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段臻亲属闻讯陆续赶过来了，对她或者微笑示意，或者亲切问好，似乎都默认了她和段臻之间的关系，唯独陆凌远，态度非常冷淡，眼神偶尔瞥到她，都透露着浓浓的不屑和鄙夷。
沈辰对此视而不见，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段臻的身上，安静地等在卧室门外，连段迥为什么时候走过来并且站在了她身旁都没有发现。
“小沈，不要太担心，相信臻臻已经没事了。”
“是，段总。”面对段迥为，沈辰还是有些拘束，愣了两秒后，才低声回应。
“不用这么生分，不介意的话，你可以随着臻臻叫我外公。”段迥为忧心了许多天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目光里流露出了长辈对晚辈特有的那种慈爱，“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反对过你们在一起。”寥寥数字，他说得语重心长。
沈辰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了。”她犹豫了一下，十分拘谨地叫了一声“外公”。
段迥为笑了笑，“好孩子，这些年难为你了，其实臻臻也不好过，希望你不要怪她。”
“不会的，外公。”沈辰微微直了直腰，“我从来没有怪过臻臻。”
另一边，陆念靠在冯意涵身上，激动得直掉眼泪，若若抱着她的腿用力摇晃，“妈咪，不哭，妈咪，不哭。”
“妈咪没有哭，妈咪是高兴。”陆念擦着眼泪，弯腰将若若搂在了怀里，“妈咪特别高兴，姨姨醒了，姨姨终于醒了。”
“姨姨醒了，姨姨醒了。”若若欢快的小奶音让所有等待着的人都忍不住展露出了一丝笑容。
卧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沈副院长满脸笑容地走了出来，宣布着喜讯，“段小姐已经有了自主意识，眼睛也睁开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所以接下来还需要住院休养和观察。”
“那我们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她吗？”沈辰急不可耐。
“可以的。”沈副院长点了点头，“不过不要待太久，以免影响她的康复。”看着翘首等待的众人，“先一两个人进去，其他人可以晚些时候再进去探望。”
陆凌远迫不及待地往前走了几步，又迟疑着退回去了，“爸，您先进去吧，我在外边等着就好。”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不管任何时候，段臻都是不愿意看见他的，垂着头又坐回了沙发。
“小沈，我们一起进去。”段迥为拍拍沈辰的肩膀。
在门口，他们碰到了出来的医护，几个人微笑着向所有人祝贺，神情是这些天来难得的放松。
“臻臻。”沈辰快步走到病床前，看着段臻终于睁开的双眼和依旧苍白的脸颊，心疼得咬紧了嘴唇。
“辰辰。”段臻的声音很虚，却极力地回应着她，看到了她身后的段迥为，“外公。”想挪动身体坐起来，可是完全使不上力气，最终只能艰难地伸出了一只手。
“是外公，好孩子，你先好好休息。”段迥为握住了段臻的手，向来沉稳的声音里有了一丝颤抖。
视线缓慢地在爱人和外公身上切换，段臻秀气的眉毛渐渐蹙了起来，好像心里有很多的疑问，双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太多的声音。
“有什么话了，等好了以后再说。”段迥为和沈辰对视了一眼，轻声地安慰着。
段臻看向沈辰，“辰辰…”
沈辰连忙嗯声，俯身过去，露出温柔的笑容，“听外公的话，好吗？”
段臻艰难地点头，眼睫垂了下去…
段迥为小心地松开她的手，眼神示意沈辰一起出去。
接下来，从昏迷中苏醒的段臻进入了嗜睡状态，放下了心的亲属们纷纷离开了，临近傍晚的时候，一直守候着的陆念母女终于等到了段臻醒来。
“念念，意涵。”段臻的精神恢复了一些，说话声音也大了一点，靠在沈辰怀里，弯着唇角和她们打招呼。
“姨姨。”若若使劲儿跳起来，想让段臻看到自己，“若若也来了。”
“若若？”段臻似乎这才注意到从冯意涵身后忽然钻出来的小女孩，表情一下子变得迷惘，“谁是若若？”
陆念愣住了，“姐，你怎么…”
沈辰一脸的惊愕，“臻臻…”
冯意涵自然也吓到了，“姐…”
“我就是若若。”而若若显然还没办法分辨出段臻这句话的真正意思，趴在护栏上开心地摇摆着身体，声音甜甜的，“姨姨，我就是若若呀！”
“若若是谁？”段臻的神情更加困惑，“念念，她是谁？”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样，几个大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若若被这种氛围吓到，从护栏上下来弱弱的又叫了声姨姨。
姨姨是在看着她，可是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呆呆的，抱着姨姨的沈阿姨同样也是呆呆的，她无助地回头，妈咪和妈妈怎么都呆呆的？
“妈咪，你们怎么了？”她拉着妈咪的衣服问。
“姐，她，若若是我和意涵的女儿，你不记得了？”陆念蹲下来搂住了若若的肩膀，看着段臻，问得小心翼翼。
段臻又看了看若若，皱着眉头努力地回想着，然后苦恼地摇了摇头。
“哇”的一声，若若一下子就扑到了陆念的怀里，“妈咪，姨姨怎么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姨姨，姨姨，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若若了？”
“不是，不是，姨姨永远都喜欢若若。”若若哭得实在太大声了，陆念不得不把她先抱出去。
冯意涵跟着走出去，“我去找一下韦副院长。”
段臻从沈辰怀里抬眸，“辰辰，发生了什么？”
沈辰的意识稍稍回笼，“没…没事。”
韦副院长很快就过来了，和她们了解了下具体的情况，又问了段臻几个问题，初步得出的结论是：段臻应该是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至于是哪些记忆，还需要做详细的测试才能知道。
“其实这种情况十分常见，毕竟段小姐伤到了头部，而且昏迷了将近半个月。”
沈辰痛苦地摸着额头，“那以后会恢复吗？”
若若还在一抽一抽地哭着，陆念和冯意涵不停地哄着。
韦副院长如实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后续的观察评估，有可能是永久性的，也有可能只是暂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