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安全部分局,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AQ0139支队队长赵京延随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把额前过长的头发撸了上去。刀削般坚毅的轮廓,剑眉英目,鼻梁高挺,小麦色的皮肤,下巴一层浅浅的青茬,黑色的T恤,宽松的工装裤,翘着二梁腿,一副不休边幅的样子。
任谁来看,这都是一个和时尚前沿靠齐的人物,怎么都和赵队长这几个字不搭边。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还带着烟熏过的沙哑,“今天我们开案情讨论大会,给大家两分钟的整理时间,老规矩,轮流来。”
“老大,为什么姜媛案要归我们负责啊?这不是AQ0136的活吗?”
赵京延的话音刚落,张思文就按捺不住了。
若是蓟昭在场,他一定一眼就认出来这个清新秀丽的女警官。
黄明之无奈摇摇头,不急不缓地说道:“AQ0136陈威海那个老狐狸,一年就结了一桩217国道案,你以为是为何?”
黄明之,39岁,现任AQ0139支队副队长,外表周正,若换一身警服,妥妥的当代钟馗,正义之士,邪魔不侵。
“我知道!我知道!”魏子贤积极举手。
“因为他已经老了,今年要再升不上去,就要退休了。这关头,他不敢摊事,也不能被事摊上,姜媛的血液检查发现体内有大量THC(大麻)。新阳可是他的地盘,出现大麻,要查不好,他这身皮都得扒下来!嘿嘿,副队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魏子贤,28岁的技术宅,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还有可爱的嘟嘟唇,一开口却是老道得很,故而外号“大嘴”。
黄明之赞许地点点头,赵京延轻嗤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被张思文急吼吼打断。
“毒品不是归隔壁牛x轰轰的AQ0139支队管吗?每次看见他们,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怎么这案子就迷了路撞到我们支队来了呢?”
张思文撇撇嘴,不怪她不乐意,他们支队刚忙活了好几个月,昨天刚结了一桩碎尸案,浑身还散发着懒劲。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弱女子,又不是铁打的身体!
赵京延作为一个工作狂,实在看不下去张思文那一副懒得没骨头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把桌子拍得闷响。
“这不仅仅是毒品的问题,这是一条人命!你们也听了,她死前报警电话的录音,她当时说话流利,喊的还是爸爸,但是她爸爸在她8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这种隐晦的报警方式只能说明她当时的处境很危险,不然她吃饱了撑的,吸完毒喊爸爸去抓她?!”
关于这一点大家都表示认同,但魏子贤那张娃娃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尤为生动,大声说道,“老大说得对!但是…老大,别拍桌子了,这是后勤处最后一张桌子了,再拍散就没…没了…”
他声音越说越小,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魏子贤想起那张陪伴了他们很多年的桌子,那应该是他们市局古董级家具了,承载了他们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他们曾一起在桌子上掰手腕,打兵乓球,做俯卧撑,吃外卖……
可惜最后被他们老大一巴掌拍散了,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们又悄悄把桌子装了回去,还被老大下了封口令。后来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去年汪局给全局做年终总结,把铁皮大盅往桌子上一搁,桌子顿时四分五裂。那场面,比电影特效还真实,大家都以为汪局练了什么绝世内功。
可惜,如若不是他们支队笑得太明显,也不至于好好的年终会变成了他们支队检讨会。嗐,想他们默默潜伏那么久,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老大什么老大,没得又让汪局听见,说我搞□□混混那一套。”
赵队长非常明智地略过魏子贤话里的重点,默默把手收了回来,环抱在胸前。
黄明之作为最年长的人,适时出面拯救了被赵京延盯着的魏子贤,也拯救了赵京延岌岌可危的面子。
“好了,现在,大家把35支队查到的线索重新看一下,大嘴。”
魏子贤立刻由悲转喜,一脸灿烂。
“是!姜媛,24岁,公司文员,单亲家庭。8岁时父亲因为矿井塌陷去世。她母亲杨萍末一个人在外打工,将她抚养长大。她小时候由祖父母照顾,和祖父母感情深厚,她祖母去年去世,祖父今年4月份去世。她的母亲三年前检查出脑膜瘤,昨天联系了她的母亲,这两天应该能赶来认领尸体。姜媛的手机被碾碎,芯片损坏严重,没办法修复。从运营商那调取了她三个月来的通话记录,除了2个骚扰电话,她联系得最多的就是她的母亲杨萍末,其次是一个叫白悦的人。”
魏子贤扬起手里的资料,从左边的人开始传递翻阅。
“姜媛死亡的当晚还与白悦有过联系,这里是联系人的身份资料。奇怪的是姜媛的同事表示从未见过这个人。从被害人出租屋里找到了一台二手电脑,翻阅了她社交账号和浏览记录,从这些来看,白悦应该是姜媛的朋友,而且是近两个月才认识的,但至今没有联系到这个人。”
“走访了姜媛的同事和亲友,姜媛社会关系简单,性格比较内向,没有与人发生过矛盾和冲突,可以初步排除仇杀和情杀。监控中,她不顾一切地冲向街道,可能与她吸入大麻,出现幻觉有关。车祸路口附近的片区正是整改期,路灯还没换新,商店很少,几乎没有安装监控,走访没查到有意义的线索。该片区巷子四通八达,路面较窄,违章建筑很多,一直是市里城市规划的红线区。材料就这么多了。”
魏子贤一口气说完。
黄明之沉吟道:“从姜媛的报警录音来看,她特别提到了给朋友过生日,那她极有可能是在聚会中沾染了大麻,而且在聚会中途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察觉到自己可能有生命危险,所以报了警。当天晚上又恰好与白悦联系过,那么白悦极有可能见过姜媛,她的嫌疑最大。”
说完,大家看向赵京延。
赵京延比出两根手指,“从目前掌握的情况,这件案子有两个疑点。第一,姜媛吸食毒品的地点;第二,姜媛的死是意外还是谋杀。副队的分析得很对,找到白悦,就能找到她们聚会的地点。”
钱归坦白自己的疑惑,“赵队,你为什么怀疑她是被谋杀的呢?只是因为那通电话吗?”
钱归,现任AQ0139支队成员,长相普通,心思却细腻,平时不大爱说笑,平和的气质由内而外,教人看一眼就能亲近起来。
赵京延点点头,“不全是,报警电话是其一,监控是其二。你们仔细看事发时的道路监控,姜媛的奔跑姿势迈步很大,直线向前,冲出巷子时有明显的停顿,到这里为止说明她是清醒的,有意识地避开车流。”
他边说着将监控放大并定格在姜媛挥舞手臂的动作,因为监控的位置比较远,画质不清晰,看不清姜媛的身形和表情。
“奇怪的是她挥舞手臂的动作,兴奋又急切。你们再来看这段行车记录仪,车子按着喇叭向她撞过去的时候,她一直目视前方,回头动作太迟缓,15秒,车到她身前,她才有了偏头看的动作。正常人发觉到危险的动静,会下意识往有动静的方向看过去,转头的时间用不到1秒。这说明她当时的注意力非常不集中,可能是因为大麻让她反应迟钝,也可能有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
赵京延顿了顿,“说她是无意识的发疯,倒不如说她更像是在逃命。综合她的报警录音,这案子极有可能是谋杀。思文,你和老李今天去查看姜媛的尸体有什么发现?”
被点名的张思文忽而又想起了医院里碰见的蓟昭,星星眼闪闪发光,答非所问,“老李正在琢磨呢。”
张思文的反常看得赵京延莫名其妙,“眨巴什么呢?要不要批个假给你看看眼睛?”
张思文瞬间蔫了吧唧,老老实实坐直了,“报告老大,我很好,不需要。”
张思文暗自吐槽:要真信了赵京延的话才有鬼,比钢筋还直的男人会怜香惜玉,她张思文的名字倒着写!
赵京延不再关注她,继续布置任务:“钱归和副队去新阳步行街走访,扩大范围,重点调查KTV、酒吧或者饭店这样的聚会场所。大嘴去调查白悦。思文你和被害者家属联系,争取获得被害人母亲的同意进行尸检。对了,汪局说的那个实习生应该是今天来吧,到了就让他到办公室找我,散会。”
各自领了任务回办公室,AQ0139支队的办公在三楼,本来是两间,但赵京延以方便讨论案情为由,将两间打通,大方的分出自己办公室给支队做茶水间。若说黄明之是慈母,那他妥妥的是严父,平时看着凶,细节却处处周到。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威猛的年轻男子走进赵京延的办公,白色的T恤扎进裤子,显得身高体壮,一身腱子肉影影约约蛰伏在单薄的衣料下,从衣服的表面依稀能看见凹凸不平的肌肉走向。
“报告!赵队好,实习生顾孟钊前来报道!”顾孟钊右脚一磕左脚,立正敬礼一气呵成。
那一声“报告”差点把办公室的天花板震飞,吓得赵京延打翻了用浓茶“精心护养”的小盆栽。
赵京延双手颤抖着握住苍绿色的细枝,仿佛手里握住的是即将去世的恋人,痛心疾首。
“吼什么吼,炫耀嗓门大吗?!”
张思文等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整个安全部都知道,刑侦支队的赵队长爱而不得,头上飘绿,对前女友送的爱的盆栽又爱又恨,在他的各种祸害下,那小盆栽非但没枯萎,反而越来越绿,被称为安全部一大奇事。
这倒不是大家不干正事,盯着赵大队长八卦,而是当初某人太招摇,整天捧着小盆栽四处显摆,就差把它挂裤腰了。就连上厕所都不放过,他曾特意等在洗漱台上,假装伺候小盆栽沐浴,但凡路过的同事都会被问:我这盆栽绿不绿?得到肯定回复后赵京延才屁颠屁颠地捧着快被洗秃了的小盆栽回办公室祸害其他人。
结果,当然是当初越风骚,现在绿得越苍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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