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端倪

安全部大门口,熙熙攘攘挤着看热闹的人群和冲锋在前的记者,记者的话筒伸到了人群中跪着的妇女脸上,不断问着什么。

跪着的女人没有回答,哭得声嘶力竭,大喊着要真相,要警察还她女儿清白,她不相信她的女儿就这么死了,还是因为吸毒而死,她不信啊。

姜媛的母亲杨萍末身形瘦小,那是缠绵病榻的虚弱,满头白发乱糟糟的在风中飞扬,佝偻的脊背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命运生生摧折。一双破旧的布鞋,鞋底粘了泥,一脚踏入噩梦的深渊,一步一步皆是绝望,也不知跑了多少地方,受了多少人言可畏,挨了多少委屈与痛苦,才打听到这里有人能为她的女儿伸冤。

她的脚边是一个蛇皮袋,一身尘土,满面风霜。

辛苦一生,疾病折磨,受尽苦难,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最终却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她有怨;为生计,她丢下女儿在外打工,女儿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孝顺,受了委屈从不肯跟她说,怕她难受,她有愧;而今,女儿枉死,还要担着不爱惜生命,吸毒,祸害社会的骂名,她不甘啊。

“姜媛,我的女儿,死得冤啊!她才25岁!她才25岁啊!”

杨萍末双眼红肿,泣不成声,一手撑地,一手抚胸,眼泪砸在手背上,溅落在尘埃里,“她怎么会…怎么会吸毒呢?!求你们查清楚!…一定要查清楚啊!”

原来,姜媛出事后,各种报道,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杨萍末刚接到姜媛的噩耗,又看到报道,当即晕了过去,一夜白头。村子里的人风言风语戳着她的脊梁骨,女儿的死讯撕扯着她的肺腑,她不平不忿不甘,连夜从边远的老家赶了过来,跪在了这里。

这才有了安全部门前病弱妇人求公道的热搜。

门前的保安劝不动她,无法,只能找来了这个案件的负责人,赵京延。

赵京延来到门口,指挥张思文把人搀扶进去,对着咄咄逼人的媒体和好事围观群众,言辞冷冽:“此案正在审理中,案情不便透露,该给的交代我们一定给。大家请回吧,相信大家都知道妨碍办案,我们是有权处理的!”

说完利落地转身离开,一身棱角可以随着年龄的成熟而被磨平,骨子的骄傲却不容摧折。

围观者渐渐散去,接待室里,杨萍末靠着张思文的肩膀,泪眼婆娑,不停地重复着:“不会的,媛媛不会吸毒的,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我的女儿啊,不要丢下我。”

“媛媛,妈妈对不起你,一定给你洗刷冤屈……”

说着说着,双眼一黑,昏了过去。张思文等人赶紧将人送到了医院。

黄明之苦着脸,检查杨萍末的随身物品,捏着手里的医保卡:“思文也真是,送人上医院去,医保卡也忘了拿,我给她送过去。”

他又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蛇皮袋里面只有她变卖房产田地的钱和几件旧衣…哎,也是个可怜人。”

支队人人面面相觑,低下头,心里堵得慌,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闷头干活,谁都不再多话。

蓟昭没有看热搜的习惯,只听同事讨论了几句,娱乐至死的年代,热搜占了一个“热”字,无非是流量高峰的意思。

但蓟昭没想到,热搜的主人公躺在了他面前。是张思文找上他,让他帮着看看杨萍末的病情。

病房内,蓟昭拿着检查单对张思文说:“病人疲劳过度,心有郁结,身体虚弱才昏过去的,没什么大事,等会拿些药过来,让病人按时吃。至于脑膜瘤...目前是良性,若手术切除,复发的可能性很大,况且她现在情况不好,不建议现在动手术。”

张思文点点头,又转身给老人家掖掖被子,用纸巾把老人的泪痕擦干。

纵然美色当前,张思文看着病床上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也歇了心思。况且如果她只是个花痴,也进不了一级支队。

蓟昭没有立即退出去,心下将厉害关系翻来复去盘算一遍,这是一个找到白悦的机会。

蓟昭喉头动了动,发出声:“张警官,我这里有些话想告诉你,希望对你们破案有帮助。”

走廊尽头,蓟昭理了理思绪,开口:“姜媛的尸体我看过,总的伤情和我以前见习时看到的一个女人很相似。死者有家暴经历,她死前,正被她丈夫拿刀追赶,慌不择路,冲进了车流。”

那时候他还是个在医院见习的医学生,第一次出急诊,上辈子他见到的都是死人,这一次他是亲眼目睹一个人慢慢失去呼吸,然后是心跳,也是第一次蓟昭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不同寻常的能力。

因为那个女人的记忆缠了他整整14天,只要他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女人被辱骂、虐待的场景和痛苦,最后还有临死前的绝望和解脱。他几经崩溃,他又一遍一遍梦见上辈子的事情,在梦里他变成了姐姐蓟闵,被扼住喉咙,慢慢掐死,他时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恍惚时心里总冒出一个念头,他在蓝星复活的生活会不会只是他临死前的妄想,会不会他下一次睁眼时怀里就抱着姐姐青紫的尸首...

他像疯子一样浑浑噩噩,众人不解,只当他是怕了。有句俗话叫“好事不出门,坏事千里传”,俗话之所以成为俗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从此,蓟昭在附属医院和大学里就落下了胆小的名声,谁敢要一个胆小怕事的医生呢?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来到了这里。

张思文比蓟昭想象的更敏锐,正色道:“蓟医生的意思是姜媛死前被人追杀?”

蓟昭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淡淡嗯了一声。

张思文若有所思,“谢谢你,蓟医生,我知道了。”

“没事,那我忙去了。”

蓟昭匆匆离去,留下张思文注视着蓟昭渐行渐远,心道,姜媛的死果然没那么简单,这蓟医生也挺有意思,竟然和老大的想法不谋而和。

另一边,安全部。

“找到白悦的家庭住址和工作单位了,但是无法联系上本人。”

魏子贤一边跟赵京延汇报最新情况,一边迈着大步紧跟赵京延上了车,往新阳步行街去。

赵京延开着车,面无表情,“这么说白悦失踪了?”

“是的,她的父母以为她和男朋友出去旅游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联系不上她,刚在公安局报了失踪。”魏子贤边扣安全带,边回答。

赵京延指尖搭在方向盘上,“白悦有男朋友?什么身份?”

魏子贤:“这……白悦家里说她有,但白悦所有社交账号都没提到过他的男朋友,我再去问问?”

赵京延:“先查清楚白悦男朋友的身份,现在去看看那个影院。”

新阳广场和新阳步行街一条主干道相隔,同以“新阳”为名,却是两个世界。新阳广场是东区新兴的经济中心,高耸的摩天大楼、娱乐影视、餐饮商城等无一不缺、无一不精。夜幕降临时,彩色的霓虹灯闪耀,这里是一个不夜城。

而新阳步行街却是巷子杂乱,违规建筑屡禁不止,加上不合理的布局规划,更像是平民窟,住着卑微而市侩的市井人。莫说监控,就是路灯也大都被人为破坏,夜晚,这里是犯罪的温床。这片区域一直踩着城市规划的红线,多年前也曾被列为整改区,只是收效甚微。

赵京延停了车就往小巷子快步走去,姜媛死前就是从这个巷口冲出来,巷子里四通八达,能提供生日聚会的场所林林总总数十家,黄明之已经带人做了大规模摸排,初步确定几个可疑场所。

堂春影院就是其中之一,赵京延在小影院的拱门前见到了早一步赶来的黄明之。

黄明之懊恼道:“赵队,房主已经来过了,里里外外我都检查了一遍,门口的监控坏了,没什么线索。”

赵京延停在门前,周围的环境很是熟悉,扫视一圈,抬头望向远处四楼的窗户,那个高廋挺拔的身影浮现心头。

“副队,昨晚我就站在那扇窗户前,看到有一个帅哥,他就站在这里。”赵京延解释完转头吩咐,“大嘴,带大钊回去看看监控视频。”

大钊,即顾孟钊,小盆栽命陨凶案现场的目击者兼帮凶,刑侦支队实习生。

魏子贤:“……”祖宗唉,他才刚下车,又要回去!

赵京延进门看见影院内前方的白屏,一排排整齐的椅子,有高高的椅背,椅子上落了些薄灰,走了一圈一无所获,就近坐在了椅子上。

黄明之跟着坐了下来,慢慢说道:“这间影院所有人姓张,祖上是唱戏的,早年这里是一个戏院,舍不得大拆大改,所以做成了一个小影院,已经开了有些年头了。他身子骨不太好,平时不来这边,雇了一个叫万历的年轻人代为看管。我们联系到了万历,他说他昨天就被解雇了,张老要跟儿子出国,华安地产对这块地很有兴趣,这几天应该在谈价格,所以这里昨天就关了。问及姜媛时,万历说看着熟悉,但影院的灯光一直很昏暗,晚上难以看清顾客的脸,他也不确定白悦和姜媛是否有来过。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华安地产,赵京延心道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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