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阴雨天捡到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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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8年,QSF基地,深夜。**

训练室的灯还亮着,驱散不了窗外沉沉的夜色。空气里还残留着炸鸡和汗水的味道,混合着消毒药水的微涩——那是鸢队手腕上刚涂的药膏气味。庆祝胜利的喧嚣早已褪去,只剩下键盘鼠标细微的敲击声,还有墨痕姐趴桌子上轻微的鼾声。

我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鼠标垫上划着圈。赢了深蓝,撕碎了Blade那混蛋“养猪场”的狂言,本该高兴得蹦起来。可心里那点兴奋劲儿,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下就瘪了。视线总忍不住瞟向鸢队的位置,她人不在,大概是回房处理手腕了。但她的位置,桌面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硬皮笔记本。

我知道那是什么。鸢队的“队员簿”。琳姐说过,每个加入QSF的人,她都会在上面记一段话。像琳姐那页,就写着什么“379,遗憾还是开始”。鬼知道什么意思,但琳姐每次看到,推眼镜的手都会顿一下。

鬼使神差地,我站起来,放轻脚步挪过去。墨痕姐睡得沉,明落哥戴着耳机沉浸在复盘里,琳姐在战术板前写写画画,眼神专注得像要烧穿那板子。没人注意我。

心跳得有点快,像小时候偷摸邻居家晾在院子里的柿饼。指尖碰到那本子的硬壳封面,冰凉,带着鸢队身上那股子锐利又倔强的劲儿。我小心翼翼地掀开,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前面几页是墨痕姐、明落哥、琳姐的。字迹很锋利,像她的刀。

翻过几页,一张贴在纸页上的、有点褪色的网吧充值小票掉了出来。我愣了一下,捡起来。上面印着模糊的字迹:“云汐市西区,‘极速’网吧,充值20元。时间:2025-07-13 14:28。” 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咔哒”一声捅开了记忆深处那扇积满灰尘的门。

**2025年,云汐市西区,“极速”网吧。**

空气是浑浊的。劣质烟味、汗馊味、泡面汤的油腻味,还有几十台机器散热口喷出的热风,搅拌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显示器屏幕的光惨白,映着一张张熬夜熬得发青、眼神或亢奋或麻木的脸。

我缩在最角落一台破机子前。屏幕右下角的□□图标疯狂闪烁,是“老地方”群。群名取得挺唬人,其实就是几个臭味相投、混迹低分段的路人玩家抱团取暖的地儿。管理员“猫哥”正在群里刷屏:

【猫哥】:@全体成员 !西区步行街!‘雷霆’电玩城门口!胖哥直播摆擂台!《幻界对决》Solo!赢一局50块!现场转账!速来!给胖哥上上强度!【定位分享】

五十块。

我喉咙发干,下意识摸了摸左边裤兜。瘪的。右边裤兜更干净。胃里空得发慌,从昨晚到现在就啃了半个冷馒头。网费还有不到半小时。五十块,够我在这破地方再窝两天,不用回那个散发着霉味和廉价香水味的“家”。

屏幕又闪了一下。

【猫哥】:我靠!来了个硬茬!ID‘孤狼’!胖哥连输三把了!脸都绿了!奖金池累积到200了!真金白银!兄弟们快来捡钱啊!【图片:一个染着黄毛、体型微胖的主播正对着手机镜头擦汗,表情尴尬,他身后简易的擂台背景板上写着“雷霆擂台,不服来战!”】

图片里,那个叫胖哥的主播身后简易擂台的背景板旁,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的身影正操控着鼠标键盘,侧脸线条在网吧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冷硬和专注。就是那个“孤狼”?看起来年纪也不大。

一股说不清是冲动还是被那200块刺激到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我一把抓起椅背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都磨出毛边的牛仔外套,也顾不上还剩十几分钟的网费了,撞开吱呀作响的破椅子,像条被丢上岸的鱼,扑腾着冲出网吧污浊的空气,一头扎进外面湿冷的夏雨里。

雨不大,但很密,像冰冷的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我裹紧外套,朝着步行街的方向狂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五十块!赢了就有五十块!不,是两百块!

“雷霆”电玩城门口霓虹闪烁,人比平时多了不少,都围着那个临时搭起来的简易擂台。主播胖哥的声音透过劣质音响传出来,带着点气急败坏:“……这位‘孤狼’兄弟确实有点东西啊!朋友们!还有没有高手来救救场?奖金池两百了!赢了直接拿走!”

人群里一阵哄笑和议论。我挤进去,头发被雨打湿,黏在额头上,有点狼狈。擂台很简单,两台并排的电脑,胖哥占了一台,另一台空着。胖哥正对着手机屏幕唾沫横飞。而那个“孤狼”,就坐在胖哥旁边,帽檐压得更低了,只能看到瘦削的下巴和紧抿着的、没什么血色的唇。他操控的角色刚刚又拆掉了胖哥的一座外塔,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鼠标点击声密集得像暴雨。

就是他!那个连赢三把的家伙!

“我来!”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有点哑,但足够响亮。

人群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胖哥也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我这身湿透、一看就不值钱的行头,还有我这张明显带着少年稚气却写满疲惫的脸,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小兄弟,玩过《幻界》吗?我们这可不是新手村。”

人群里响起几声不怀好意的嗤笑。

我没理他,直接走到空着的电脑前坐下。椅子有点矮,屏幕有点晃眼。我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握住那个油腻腻的鼠标。触感很陌生,远不如网吧里那台用惯了的破烂。键盘的键帽也滑腻腻的。但没关系。

“ID?” 胖哥问。

“激流。” 我报出自己用了很久的ID。没有前缀,没有花里胡哨的符号,就像西区阴沟里淌过的水。

“行!激流是吧!Solo规则懂吧?一血一塔一百刀!赢了胖哥我现场转账!”胖哥对着手机镜头吆喝起来,“家人们!又一位挑战者!ID‘激流’!看起来年纪不大啊!让我们看看这位小兄弟能不能创造奇迹?”

奇迹?

我心里冷笑。我只想要那两百块钱。

地图载入。镜像对决。我选了自己最熟悉、也最契合ID的【潮汐·唤海者】,一个能打能控能支援的战士型英雄。而对面的“孤狼”,沉默地锁定了【幽夜·影刺客】。

战斗开始。

没有试探。没有废话。“孤狼”的【幽夜】如同真正的鬼魅,一级就利用位移技能强行换血!操作快!准!狠!带着一股子不要命的凶悍!鼠标在他手下发出急促而精准的“哒哒”声,像催命的鼓点!

压力!巨大的压力瞬间扑面而来!比我在这破网吧里打过的任何一场排位、遇到的任何代练都要强!汗水瞬间从我额角渗出,混合着雨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手指因为紧张和冰冷的鼠标触感有些僵硬。

“漂亮!孤狼这波换血太凶了!小兄弟顶住啊!”胖哥在旁边聒噪。

顶住?

我咬紧牙关。身体里那股在西区烂泥潭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近乎本能的“赖皮”劲儿上来了。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舒服!【潮汐】不是脆皮刺客!皮糙肉厚就是资本!我放弃了走位的华丽,放弃了技能的精准衔接,就用最笨、最恶心人的打法!硬吃伤害!用身体卡位!用技能范围恶心你!像一块黏在鞋底甩不掉的烂泥巴!

你来换血?我磕血瓶硬顶!你位移躲技能?我预判你落脚点直接甩控制!你想补刀?我宁可漏刀也要用技能溅射打断你!完全放弃了刺客对线的优雅和算计,只剩下最原始、最蛮横的缠斗和消耗!

“嚯!这‘激流’打法有点赖皮啊!”

“卧槽!这都行?”

“哈哈哈胖哥!这兄弟是来拆台的吧!”

人群的议论声风向变了。胖哥解说的声音也带上了点哭笑不得:“这…这位‘激流’兄弟的打法…嗯…非常…务实!充分利用了英雄特性!孤狼好像有点被恶心到了?”

我能感觉到对面“孤狼”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帽檐下那双一直盯着屏幕的眼睛,好像第一次抬起,极其短暂地扫了我这边一眼。那眼神很冷,带着点被打乱节奏的烦躁和一丝…探究?

就是现在!

他那一瞬间的分神,被我捕捉到了!【潮汐】的大招【怒海狂涛】毫无征兆地在【幽夜】脚下轰然爆发!巨大的海浪冲击将他短暂击飞!同时我手指在键盘上爆发出最快的速度!点燃挂上!所有小技能倾泻而出!鼠标指针死死钉在那个被海浪卷起的身影上!

“First Blood!”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伴随着胖哥夸张的惊呼和人群的哗然同时响起!

赢了?!

我有点懵,看着自己屏幕上【潮汐】仅剩的一丝血皮,和对面上方灰暗的【幽夜】头像。手心里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两百块!到手了?!

“牛逼啊兄弟!”胖哥拍着大腿站起来,脸上表情复杂,但动作没含糊,掏出手机,“来来来!扫码!两百块!兄弟你这打法…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冰冷的转账提示音响起。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跳出来的数字,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了我。两百块。就这么…到手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旁边那个“孤狼”。他已经站了起来,帽檐依旧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但他没立刻离开,反而站在那里,隔着帽檐的阴影,似乎在看我。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烦躁,而是一种…带着点审视和…兴趣?

“打得不错。”一个清冷、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响起,很低,只有我能听见。是那个“孤狼”。

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黑色的身影迅速没入围观的人群和霓虹光影里,消失不见。

人群还在起哄,胖哥还在对着手机唾沫横飞。我看着手机里那两百块的余额,又看了看“孤狼”消失的方向,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2025年,夏末,某廉价出租屋。**

“钱呢?这个月的钱呢?!”尖锐的女声像生锈的刀片刮着耳膜。

空气里劣质香水味混着隔夜饭菜的馊味,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女人穿着紧绷的亮片吊带裙,脸上的浓妆被汗水晕开,眼角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她堵在狭窄的门口,猩红的指甲几乎戳到我鼻子上。

“没有。”我把头扭向一边,声音闷闷的。裤兜里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百元钞票,像块烙铁。

“放屁!老娘养你这么大容易吗?白吃白喝?跟那个死鬼爹一样废物!”她猛地伸手来掏我的裤兜,力气大得惊人。拉扯间,那张皱巴巴的一百块被扯了出来,掉在地上。

“这是我的!”我吼了一声,想去捡。

“你的?!”女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利地笑起来,一脚踩在钞票上,还用力碾了碾,“你吃老娘的!住老娘的!命都是老娘的!这钱就该是老娘的!”她弯腰捡起那张沾了鞋印的钞票,塞进自己鼓囊囊的廉价皮包里,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哒哒声,“晚上别锁门!老娘带人回来!识相点滚出去待着!”

门被重重摔上,震得墙上簌簌掉灰。

我站在原地,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胃里空得绞痛,刚才那点靠“激流”打擂台赢来的钱带来的微末暖意,被踩得稀碎。出租屋里弥漫的劣质香水味和酒气,像无数只手扼住我的喉咙。墙壁上那张泛黄的、穿着囚服的男人照片(我那个只在照片里见过的“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这个“家”,就是个散发着恶臭的泥潭,多待一秒都让我窒息。

我猛地转身,撞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冲进外面依旧湿漉漉的夜色里。去哪?不知道。网吧?兜里一分钱都没了。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混合着眼眶里涌上来的、滚烫的、屈辱的液体。

**2025年,秋初,“老地方”□□群。**

【猫哥】:卧槽!兄弟们快看这个视频!【链接:西区雷霆擂台惊现神秘路人王!“激流”赖皮打法硬刚“孤狼”!】

【链接:神秘“激流”现身!Rank分狂飙!国服前百辅助!】

【链接:堰爷!求你了!开个直播吧!这意识!这操作!不去打职业扬名立万,窝在网吧当小代练?】

群里彻底炸了锅。自从那次擂台之后,不知道谁把胖哥直播的录屏片段发到了网上。我那套“烂泥”打法,被网友戏称为“赖皮流”或者“王八流”,居然火了。再加上我后来在Rank里用辅助疯狂上分,打进了国服前百,“激流”这个ID莫名其妙就成了“堰爷”。猫哥他们天天在群里刷屏,怂恿我去打职业。

职业?

这个词离我太遥远了。像隔着一条银河。那是穿着光鲜队服、坐在镁光灯下、有粉丝尖叫的人。我呢?一个连学都没上完、住在垃圾堆里、靠代练和偶尔打擂台糊口的西区烂仔。

【猫哥】:@激流 堰爷!真不考虑考虑?就你这辅助水平,绝对有战队要!听说最近有几个新战队在招人!试试又不要钱!

【路人甲】:是啊堰爷!去试试呗!万一成了呢?总比窝在网吧强!

【路人乙】:就是!难道你想跟你妈一样,一辈子混在那种地方?

最后那句话像根针,狠狠扎在我心上。一辈子…混在那种地方?像那个踩着我的钱、穿着亮片裙消失在霓虹里的女人?像那个只在照片里穿着囚服的男人?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厌恶和恐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不!绝不!

手指悬在键盘上,剧烈地颤抖着。群里的消息还在疯狂滚动,怂恿的,羡慕的,起哄的。

试试…又不要钱?

万一呢?

万一…真的能离开这个泥潭?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黑暗里骤然擦亮的一根火柴,微弱,却带着灼人的温度。鬼使神差地,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幻界对决》新战队招募”。

**2025年,秋末,某廉价咖啡馆。**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的咖啡香和甜腻的蛋糕味。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局促不安。身上这件衬衫是跟猫哥借的,洗得发白,袖口还有点脱线。对面的女孩…不,应该说是队长,阮柳鸢。她比视频里看起来更瘦,更锋利。柠黄色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像淬了冰的刀锋一样的眼睛。她旁边坐着墨痕,红头发像团火,正大大咧咧地嚼着口香糖,眼神好奇地上下打量我。还有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范明落,推了推眼镜,没说话。

桌上摊开着一份打印出来的简历,简陋得可怜。除了游戏ID、Rank分和几场路人局的高光数据,一片空白。学历?初中辍学。职业经历?无。家庭住址?西区那个出租屋的地址让我觉得无比羞耻。

“闻堰?”阮柳鸢开口,声音和她眼神一样,没什么温度。她拿起那份简历,指尖划过那几行贫瘠的文字,最后停留在“擅长位置:辅助”上。“为什么打辅助?”

为什么?

我喉咙发紧。脑子里闪过擂台上“孤狼”那快如鬼魅的切入,闪过Rank里队友脆皮射手被对面刺客瞬间秒杀的绝望,闪过那个踩着我的钱离开的背影…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归属”渴望猛地冲上来。

“因为…”我的声音有点干涩,但异常清晰,“因为不想再看着重要的人…在自己眼前倒下。想…守住点什么。”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这不像我。不像那个在西区烂泥里打滚、只想着下一顿饭在哪的烂仔。

阮柳鸢抬起眼,那双冰刀似的眸子落在我脸上,似乎要穿透皮囊,看到里面去。时间仿佛凝固了。墨痕停止了咀嚼,范明落也放下了咖啡杯。咖啡馆里轻柔的背景音乐都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我以为自己搞砸了的时候。

“辅助,”阮柳鸢放下简历,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不是盾牌。盾牌只能挨打。”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是队伍的眼睛,是背后的推手,是…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的陷阱。”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墨痕和范明落,最后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压力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期待。

“QSF初创,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群想赢的疯子。”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砸在铁砧上,字字清晰,“我们要撕开一条路,从最底层爬上去。这条路,会很难,很痛。你,”她盯着我的眼睛,“敢不敢跟我们一起,当那个…在敌人以为胜券在握时,卡住他们喉咙的‘激流’?”

敢不敢?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离开泥潭的渴望!守护住点什么的冲动!被认同的微光!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我猛地抬起头,迎上她那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冰眸,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吼出来,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

“敢!”

**2028年,QSF基地,深夜。**

手指停留在那页日记的最后一行。鸢队的字迹依旧锋利,却在那句话的末尾,微微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墨点稍重的句号。

> **闻堰**

> **我在无数世界的边界中,在无数的阴雨天中,捡到了一枚名叫“守护”的星星,一颗独属于未来的QSF的星星。**

守护…

星星…

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冰冷的纸张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三年前廉价咖啡馆里那股甜腻的咖啡香和鸢队指尖敲击桌面的笃笃声。还有擂台上冰冷的雨水,出租屋里刺鼻的香水味,母亲踩在钞票上的高跟鞋,猫哥在□□群里刷屏的“堰爷”,以及…那个在无数阴雨天里,像条野狗一样挣扎求生的自己。

鼻腔猛地一酸,视线瞬间模糊。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砸在日记本冰凉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我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喉咙里堵得发慌,只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不是难过。是…是那种堵在心口,快要爆炸的、滚烫的东西终于找到了出口。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按在了我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我吓得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墨痕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红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睡痕,但那双总是大大咧咧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柔和地看着我。她没说话,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揽住了我的肩膀,另一只手胡乱地揉着我被眼泪打湿的头发,动作笨拙却充满了力量。

“哭啥,傻小子。”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温暖,“赢了深蓝,多牛逼的事儿!明儿姐请你吃大餐!管饱!”她顿了顿,下巴朝那本摊开的日记努了努,“鸢队那本子…啧,写得酸溜溜的。不过嘛…”她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她看人,一向挺准的。那颗星星,捡得不错。”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点头,任由眼泪更加汹涌地流下。肩膀被墨痕姐搂得生疼,心里那个破了大洞的地方,却被这粗糙的、带着炸鸡味的温暖,一点点、笨拙地填满了。

窗外,云汐市沉沉的夜色依旧浓重。但训练室明亮的灯光下,队友均匀的呼吸声,键盘鼠标细微的敲击声,墨痕姐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暖意,还有日记本上那句被泪水晕开的“星星”…所有的声音和温度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道无声的洪流,冲垮了记忆中那些冰冷的阴雨和泥泞的过去。

原来,这就是归属。

原来,守护住他们,就是守护住了那个在阴雨天里,终于捡到星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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