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雪苑里，赵氏一如既往翻着她的账本，不得清闲。
素衣长衫的沐祁归静立在赵氏下首。
赵氏头也不抬，微垂的眉目在香雾中愈发安详平静，“太后娘娘都允了，你还问我作甚？”
沐祁归知道赵氏是不满她出尽风头，还擅自向太后讨要恩典，遂也不做反驳，摆出垂首听训的姿态。
如赵氏所言，太后既已赐下出城令牌，她也不会过于苛责，否则岂不是公然与太后作对？
果然，不出半柱香的工夫，赵氏合上账本，“你单独出城恐有不便。”
她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程嬷嬷，你随小姐同去。”
赵氏身侧陪侍的嬷嬷后退一步，“是。”
沐祁归从善如流，“母亲说的是。”
她望向程嬷嬷，谦和有礼，“劳烦程嬷嬷。”
程嬷嬷微俯身子，“大小姐折煞老奴了。”
走出榕雪苑，步入林荫处。
引玉附在沐祁归耳边提醒道：“程嬷嬷定是被派来监视我们的。”
沐祁归满不在乎，“无碍，反正我是真的要去斋戒茹素。”
“啊？”
引玉显然没能理解沐祁归的深意。
沐祁归捏了捏袖中匕首，“总要大张旗鼓地祈福几回，才能让盯着我的人放松警惕，行事也会方便些。”
引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镇国公府外，悬挂着镇国公府牌子的高车大马两侧，分列有十数护卫。
沐祁归还没钻进马车，就听到沐昭瑾娇甜的呼唤，“姐姐。”
引玉皱起眉头，背过脸无声地嘟囔道：“阴魂不散。”
沐祁归扶着车厢，回身望去，“何事？”
沐昭瑾柔柔笑道：“我也想为父亲尽孝，姐姐带上我吧。”
不等沐祁归言语，沐昭瑾又道：“母亲已经同意了。”
沐祁归挑了挑眉，无可无不可，“随你。”
她拂帘入内，明摆了不想与沐昭瑾共乘马车。
引玉挨着沐祁归坐在她脚边的矮凳上，“小姐，二小姐跟来做什么？”
马车缓缓驶动……
沐祁归靠在摇晃的车厢上，“我顶着整个京州的目光，兴师动众地为父祈福，她怎会让我独揽美名，却不来分一杯羹呢？”
引玉撇撇嘴，“那她要是次次都跟着怎么办？”
沐祁归眼底罕见地闪过一丝促狭，“她不会。”
引玉茫然若迷，直到马车剧烈颠簸起来，险些让她从矮凳上跌落。
沐祁归托住引玉的手臂，“行至山路了，恐怕还得颠簸好一阵，坐我旁边吧。”
引玉堪堪站直，觉得坐过去于礼不合，犹豫着想要拒绝。
但……
小榻上处处铺锦，另有织绣引枕垫腰，看起来舒服得紧……
引玉小心翼翼地挪动过去，一沾到软锦，登时陷了进去，快颠散的骨头也终于得到舒缓。
瘫倒在小榻上的引玉霎时开了窍，她直起身子，“小姐是故意不让二小姐上马车的？”
府内有四驾马车一乘，是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出行所乘，还有三驾马车两乘，可供沐祁归和沐昭瑾使用。
可前几日赵姝晴派人毁掉的马车，正是其中之一，而今尚在修缮。
是以，沐昭瑾若不能与沐祁归同乘，势必要选没有软锦靠枕的二驾马车。
沐昭瑾娇生惯养，如何能受得了这一路的颠簸？
引玉忍不住轻撩帷幔，探出半个脑袋窥视追在后面的二驾马车。
她实在想象不出，娇怯可人的沐昭瑾被颠个七荤八素，会是什么模样。
“咳咳咳……”
沐昭瑾用帕子捂着已无血色的唇，咳得娇脸通红，清泪横流。
车身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上下颠簸。
车内几人来回摇晃，稳不住身子。
沐昭瑾的贴身大丫鬟岚翠一手紧抓车轩，一手抱着渣斗，心疼道：“小姐都吐过三回了，要不要让马车慢一点？”
沐昭瑾捧着胸口，歪歪地阖目倒在程嬷嬷肩上，根本没有说话的气力。
程嬷嬷托着沐昭瑾颈项，为她抚背顺气，“大小姐的马车是三驾，又有车夫急鞭驱使，要是慢一点，就追不上了。”
岚翠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小姐，抿抿唇弱声弱气道：“即使追不上，也不过是晚些到宝真寺，应该不碍事的。”
程嬷嬷处事稳重，顾虑周全，几番斟酌后，还是觉得不妥，“若是路上耽搁了，只怕没法在天黑前抵达宝真寺。”
她正色道：“寺庙周遭群山环绕，地势险峻，指不定会有贼人出没，赶夜路实在不安全。”
程嬷嬷的语气严肃至此，岚翠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有程嬷嬷托扶，沐昭瑾的晕眩有所缓解，她吃力地抬了抬眼眸，气若游丝，“宝真寺人多眼杂，我如果不与沐祁归一起进寺，难免遭人猜疑。”
“镇国公府内宅不宁，姐妹不睦的言论一旦传扬出去，多少会危及到小姐的名声。”
程嬷嬷细细捋平沐昭瑾鬓边薄汗沾湿的乱发，“小姐能看透这一层就好。”
沐昭瑾恹恹地扯出略带疲惫的笑意，靠着程嬷嬷昏昏沉沉睡去。
夜幕初垂，沐祁归一行踏着落日余晖抵达宝真寺。
时辰已晚，来访的又是高门贵女。是以，宝真寺没有鸣钟集众。
程嬷嬷先行下了马车，与迎人的知客交涉。
待一切安排妥当，知客引着众人进入客堂，奉上香茶，并令行者去通报住持。
沐昭瑾强撑着坐稳，她气息微微喘促，额间沁出湿意，几乎要晕厥过去时，却见沐祁归老神在在地品茗静待，遂又生生掐住掌心，唤回神智。
约摸半盏茶的工夫，行者返回客堂，见告知客住持还在大殿诵经。
沐昭瑾暗暗松了口气，“既然住持无暇相见，就别麻烦了。”
沐祁归颔首，“小妹说的是，时辰也不早了，实在不必让住持特地接见。”
沐昭瑾梨涡浅浅，对这句话简直不能再认同，连带着觉得今日的沐祁归都顺眼了不少。
沐祁归搁下杯盏，“小妹总是这般善解人意。”
沐昭瑾恨不能立即躺进寮房里，不管沐祁归说什么，都只顾着含笑点头。
在沐昭瑾的期盼中，沐祁归神态自若道：“如此，便依小妹的……”
沐昭瑾还没来得及去想沐祁归怎的突然转了性子，就见她款款起身：
“我们直接去大殿聆听佛法，为天元和父亲彻夜祈福祝祷。”
沐昭瑾：？？？
沐昭瑾硬忍住骂人的冲动，憋得娇脸红白交错，“姐姐，我……”
“难道小妹不是这个意思？”
沐祁归眼中的疑惑不似作伪。
引玉：我本来是想拒绝的，谁能想到那么舒服（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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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