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祁归手心唯余些许凉意,她抬眸去看已经恢复如常的宁王,甚至以为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幻影。
怎么会?
宁王没有心声?
是宁王刚好什么都未想,还是她根本就听不到宁王的心声?
沐祁归重生以来,宁王似乎一直都是一个变数。
羽香楼的初见,宝真寺后山的偶遇,以及较武场的意外出现,包括今日……
宁王总是脱离了她掌控的。
不如……再试试?
沐祁归睃巡过宁王捏着扇子的指端,豁然出手。
宁王似是早有预料,不疾不徐地展开玄玉扇,挡住了沐祁归的攻袭。
沐祁归不肯罢休,欲夺玄玉扇。
宁王收拢玄玉扇,墨发玄衣拂过,退至绢素插屏,气定神闲地执扇轻笑,“祁姑娘想要本王的扇子?”
沐祁归看出宁王的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她放弃试探,开门见山地问道:“你邀我来画舫,到底有什么目的?”
宁王回道:“那个修士不是善类。”
“想必王爷是知道那修士底细的。”
沐祁归显然并不满足于宁王言简意赅的答复。
宁王犹豫须臾,“他算是端王的幕僚。”
沐祁归又问,“你认识熠鸾吗?”
宁王沉默起来。
宁王的反应,让沐祁归笃定……
他不但认识熠鸾,还与她颇有渊源。
沐祁归屏息道:“我若想知道她是谁,你会告诉我吗?”
宁王久久不言。
沐祁归妥协,“那我总能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吧?”
宁王将玄玉扇背在身后,缓缓踱步。
沐祁归失去耐心,匕首出鞘,直指宁王。
宁王挑眉,“你要威胁本王?”
沐祁归浅浅笑道:“我或许打不过你,但还是想赌一把。”
宁王岿然不动。
锋芒一闪,青衫飘展,沐祁归手持匕首几步上前。
就在宁王抬扇迎击的瞬息,沐祁归皓腕陡转,将刀尖对准自己,猛然刺下。
宁王的眸底有慌乱掠过,他顾不得迟疑,挥扇打落沐祁归的匕首。
沐祁归趁宁王不备,紧紧抱住宁王的腰身。
温香软玉带着独有的清冽。
宁王背脊一僵,难得不知所措起来。
沐祁归重新问道:“熠鸾是谁?”
没有心声传来。
沐祁归继续问,“熠鸾是怎么死的?”
日影斜斜,室内渐昏,四处寂静,唯有水声潺潺。
沐祁归的气息像是生出无数根须,扰得宁王心乱如麻,还偏要落地生芽,横出枝蔓,将他束缚其中,挣脱不得。
突然,腰际一松,束缚全消,沐祁归抽身而退。
周身还有淡淡的余香,宁王指尖微颤,竟有些失落。
沐祁归抬眸望他,眼里尽是不安。
她有种预感,她的重生或许不是偶然,而她的身世远比想象中复杂。
二人静静站着,相对无言,直到店小二划小舟过来接走沐祁归。
到了护城河岸,店小二掏出一个半掌大小的白瓷圆盒,“公子,这是贵人相赠。”
沐祁归打开圆盒,其内膏体润白,药香扑鼻。
店小二解释道:“贵人说,早晚各用一次,能活血生肌,祛除疤痕。”
沐祁归攥着药盒,遥望渐行渐远的画舫,“替我谢过贵人。”
是夜,沐祁归辗转反侧,难以安睡。
皎月溶溶,挥洒满室,沐祁归索性披上外衣踏星辉漫步庭院。
不归轩无人守夜,上下奴仆皆已睡熟。
这是沐祁归定的规矩,为的是不知何时忽然到访的离宴。
沐祁归仰首赏月,奈何花树繁密,遮挡住了大半夜空。
沐祁归兴起,跃上房檐,靠着屋脊坐稳。
满天星河恍惚间近在眼前,沐祁归想起昔年旧事。
那时她偷逃出府,结果被赵氏抓住锁进不归轩,还以为要失约于师父,没成想师父竟主动夜访不归轩,将她掠上屋顶。
沐祁归远望城门,自言自语道:“师父应该已经离京了吧?”
“还没有。”
清寒熟悉的声音在沐祁归耳畔响起。
沐祁归怔了怔,见鬼似的侧过身子,“师父?”
离宴的麒麟面具在月下晕出光影,白衣素缎璀璨流光。
沐祁归终于确定,师父真的来了。
师父居然没有离京?
难道她的重生使得师父的事也生了变故?
离宴幽沉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够看穿沐祁归的想法,他解释道:“事情已经办好了,无需离京。”
沐祁归心底一松,“那就好,那就好。”
离宴在沐祁归身侧三尺外坐下,“你是不是有烦心事?”
沐祁归得知师父夙愿已成,就没有再做隐瞒,“我在想我的身世。”
离宴静静地望着沐祁归,看起来倒是没有觉得讶异。
沐祁归将镇国公和赵氏身上的疑点,赵府里有匈奴血统的修士,还有摄政王的事,都与离宴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单单省去了她的重生,以及她能听到旁人的心声。
离宴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问道:“那你信谁?”
沐祁归想也不想,“自然是摄政王。”
离宴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愉悦,“因为厌恶匈奴人?”
“厌恶匈奴人只是一个方面,主要还是……”
沐祁归顿了顿,细细端详起离宴,“我每每看到他,都觉得他与你有些像,又有些不像,总归是让我无法设防。”
离宴避开沐祁归的目光,“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不足为奇。”
沐祁归点点头,“或许吧。”
月色愈浓,师父身上隐隐散发的冷月麟香让沐祁归想起了漠北的雪里醉。
去漠北前,沐祁归滴酒不沾。
但漠北寒冷,将士们都有饮烈酒御寒的习惯。
久而久之,沐祁归就学会了饮酒。
初次喝到雪里醉,沐祁归就惊艳于它的酒香甘冽,其味悠长,总想着有机会定要带上雪里醉去与师父一醉方休。
可惜,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回京都是来去匆匆,连师父的面都未见上,更遑论坐下来小酌。
是以,前世沐祁归直到身死都未能如愿。
沐祁归看着夜空,无不遗憾地叹道:“要是有一坛雪里醉与师父共饮,方不负良辰美景。”
离宴看着沐祁归,喃喃道:“已是不负。”
沐祁归偏过头看他,云鬓玉颜在月夜里分外柔和,“什么?”
离宴抬首望月,“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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