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在即，白锦语被父亲拘在家里，出不了门，就差人送了几本字帖给沐祁归。
有了沐祁归的嘱托，福井巷白家的东西都是门房亲自送进不归轩的。
引玉捧着字帖走进东隔间时，沐祁归正衣衫半褪，斜倚在美人榻上端详不远处的铜镜。
铜镜里，欺霜赛雪的玉肩上，有一处已经愈合的疤痕，猩红妖冶，为沐祁归的潋滟清影平添了几许媚色。
引玉微微失神：倾城绝色，不外如是。
沐祁归没有留意到引玉的异样，睃巡了一眼字帖，吩咐她放到经书旁边。
引玉闻言，拂帘去西隔间将字帖放在书案上，复又走到沐祁归身侧站定，“小姐是在看肩上的伤疤吗？”
她想着自家小姐或许是在为留疤难过，宽慰道：“其实不难看的，小姐要是在意，就试试那盒药膏？”
沐祁归抚过几乎布满整个左肩的疤痕。
她是真的不怕留疤独怕麻烦，毕竟在雁陵关的五年，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没断过。
但，到底是别人一番好意。
看到沐祁归默许，引玉颠颠地小跑到妆台旁，拿出收在匣子里的白瓷圆盒，用指腹匀出少许药膏，为沐祁归涂抹在疤痕处。
药膏煞是好闻，敷在肩上顷刻就融成水雾渗透肌理。
引玉搓搓手指，啧啧称道：“小姐，这是谁赠的药啊？真是宝贝。”
沐祁归但笑不语。
摄政王的事牵扯甚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沐祁归起身将衣襟捋平，走到西隔间翻了几页字帖。
纸张还未铺开，就有仆从来禀，“大小姐，竹青姐姐请您移步榕雪苑。”
沐祁归执笔的手悬在半空，“有说是什么事吗？”
仆从挠了挠头，“好像是妆花阁的庄娘子来了。”
沐祁归眼尾轻抬，“庄娘子？做衣裙？”
妆花阁的庄娘子巧艺天成，镂月裁云，经常来往各府为京州贵女裁剪衣裙。
沐昭瑾赴宴的华裙罗裳有大半都出自庄娘子之手。
但，沐祁归何时穿过衣裙？
……
庄娘子将一匹匹锦缎承到沐祁归面前，任她挑选。
上首坐着的赵氏和声细语，“乞巧节的晚上，太后娘娘要在宫中摆宴，需得盛装出席，以免失礼。”
沐昭瑾梨涡浅浅，娇嗔道：“娘真是偏心，这样好的浮光织锦我见都没见过。”
沐祁归看着母女二人的一唱一和，暗暗警觉。
选秀在即，太后娘娘在宫里摆宴的用心昭然若揭。
她躲都躲不及，哪里还会花枝招展地上赶着去让太后相看。
赵氏疯了不成？
但凡皇上能许端王迎娶镇国公嫡女，沐昭瑾早就与端王定亲，只待及笄去做王妃了，哪里还轮得到赵姝晴为个侧妃上蹿下跳？
选秀……皇上……
沐祁归若有所思，蓦地想通了关节。
是了，前世选秀时沐祁归已身在雁陵关。但今生，下月及笄的她被困在了京州，是躲不过选秀的！
皇上看不上她是不假，可并不妨碍皇上为她随意指旁的婚事啊。
难道赵氏是要借太后的手，来绝了她去选秀的可能？
那可真是……
太好了！
沐祁归难得配合起来，“瑾儿，姐姐不懂锦缎料子，不然你帮姐姐选？”
沐昭瑾：？？？
还有那么好的事？
沐昭瑾生怕有诈，偷偷看向母亲，见她微微颔首，终于放下心来。
沐昭瑾抚过一匹鹅黄织锦，“姐姐肤若凝脂，衬上娇嫩明媚的鹅黄，绝对……”
“好，就它了。”
沐祁归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将沐昭瑾想的一堆说辞，尽数堵了回去。
沐昭瑾愣了愣，狐疑道：“姐姐不再看看了？”
“瑾儿的眼光，我是信的。”
沐祁归清滟的笑容在沐昭瑾眼中似是藏着寒刃，令人毛骨悚然。
沐昭瑾心虚地垂下眸子，讪讪笑道：“姐姐喜欢就好。”
赵氏靠在小叶紫檀罗汉床上，金兽嘴中徐徐吐出香雾，熏得她眉目朦胧，看不出喜怒，“既是如此，就劳烦庄娘子为小女量体裁衣了。”
庄娘子领命，躬身走到沐祁归身侧，“大小姐，您请。”
沐祁归站起来，展开双臂，任由庄娘子摆弄。
*
乞巧节当日，林娘子的衣裙并着一些金饰，姗姗来迟。
引玉唯恐有人做手脚，将衣裙和首饰左左右右翻了数遍，才终于安心。
沐祁归不以为意地换上衣裙，“镇国公府还舍不得弃我，她们不会做得太过。”
*
紫宸殿碧池环绕，莲花映月，十二宫柱角角悬灯，远远望去金碧辉煌，不似人间。
沐祁归泛舟池上，鬓边金雀衔珠步摇烨烨生辉，鹅黄曳地裙明媚华贵，衣摆处勾以金线，举止间流光熠熠。
她于月下莲池来，恍若神女归凡尘。
紫宸殿内，众人呼吸一滞，眼底除却惊艳，还有些许怪异和幸灾乐祸。
沐祁归缓步拾阶而上，在瞥见被人簇拥的长乐公主的刹那，顿悟了那怪异的根由。
长乐公主身上的香妃色百褶裙与外罩的鹅黄半臂，俱是浮光织锦所制，与沐祁归不但撞了颜色，还撞了料子。
就连她发上所簪的金累丝双鸾点翠步摇，都与沐祁归的步摇有异曲同工之妙。
要命的是，长乐公主虽则娇美，但和沐祁归相比，着实逊色不少。
长乐公主是太后亲女，端王胞妹，天元唯一的小公主，自小金尊玉贵，众星捧月的长大，走到哪里都理应是所有人的焦点。
春分日长乐公主偏巧得了风寒，没能去赴簪花宴，就已让沐祁归占尽了风头。
到了乞巧夜宴，沐祁归竟还要费尽心思地“挑衅”，她如何能忍？
长乐公主趾高气昂地走过来，“你是哪家的小姐？”
沐祁归福福身，“臣女沐祁归见过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没有让沐祁归起身，故作讶异道：“就是那个与男子公然比武的沐家大小姐？”
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赵姝晴和郑淑涵一瞬不瞬地盯着沐祁归，生怕错过好戏。
夏思瑶撇撇嘴，暗暗道：“活该。”
沐昭瑾捏紧了帕子，祈祷能够得偿所愿。
沐祁归总是逢凶化吉，她实在担忧沐祁归会有后招。
万众瞩目的沐祁归垂眸遮住眼里的失望。
就这？
就长乐公主这种不痛不痒的言语羞辱，怎么可能让她躲过选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