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语来得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她看着沐祁归受刁难,忧心不已地想要上前求情,却见沐祁归悄悄递了眼色过来。
白锦语虽然看不懂沐祁归的暗示,但出于对她的信任,还是停住了脚步,按下不安,静观其变。
沐祁归黑鸦鸦的发泼墨般散落满肩,鬓边的金雀衔珠步摇轻轻晃动,在她侧脸映下朦胧晕影,妩媚慵懒,乱人心神。
长乐公主越端详越烦躁,“金雀?”
她讥诮道:“鸟雀就是鸟雀,即使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沐祁归始终低着头,不做争辩,也不恐惧。
要不是在场的人都已见识过沐祁归的厉害,或许还真会以为她不过是个楚楚可怜的寻常闺阁千金。
可在长乐公主看来,沐祁归的不争是置身事外,不惧是从容不迫,总归是将她的盛怒衬托得又狭隘又可笑。
长乐公主的视线在沐祁归清滟的身影上久久停留:要是剥去她的衣裙,划花她的脸,她还能这般淡然自若吗?
镇国公府嫡长女又怎样?与皇宫里的那些贱婢有什么分别?都是奴才罢了,碍眼毁了就是。
“太后娘娘驾到——”
太监掐着嗓子高声唱道。
众人齐齐回神,屈身行礼,“太后娘娘万福。”
长乐公主弯腰的瞬息,手臂撞了一下沐祁归。
沐祁归挑眉不着痕迹地睨了长乐公主一眼,隐隐升起几分期待。
终于,要来了吗?
太后携宫里唯二的妃嫔和端王妃雍容走来,“免礼平身。”
长乐公主拂袖而起,“母后。”
她小跑过去挤开魏贵人和林美人,扶着太后落座。
太后安抚地看了眼二人,随即点着长乐公主的额头,嗔怪道:“没规矩。”
魏贵人和林美人是睿仁帝在潜邸时的旧人,位分虽不高,但到底服侍了睿仁帝多年,都是有体面的。
长乐公主如此目中无人,可见蛮横。
白锦语莲步轻移,悄然走到沐祁归身侧,低语道:“长乐公主就这么罢休了?”
沐祁归抬抬唇角,“自然不会。”
不待白锦语再问,上首已有变故发生。
太后轻轻捏着长乐公主的右耳垂,“真是马虎,耳坠掉了都不知道。”
长乐公主慌张起来,她摸过空空如也的耳垂,“什么?这对点翠团花如意珠坠是父皇所赐,怎么能弄丢呢?”
她站起来,心急如焚地吩咐宫人道:“快给本宫找!”
“长乐公主这耳坠丢得蹊跷。”
白锦语轻蹙眉心,若有所思。
“摆明是冲我来的。”
沐祁归仿佛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闲事,半点被人惦记上的紧迫感都没有。
白锦语忍不住侧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耳坠就在我身上。”
白锦语:!!!
她一时竟不知是该震惊耳坠在沐祁归身上,还是该震惊沐祁归的满不在乎。
宫人已经在太后娘娘和长乐公主的食案附近翻了几圈,眼看着就要找过来。
白锦语稳住心神,“你既识破了她的诡计,可有留什么后招?”
“没有。”
沐祁归的话堪称石破天惊。
白锦语自问是个处变不惊的人,却还是在沐祁归接二连三的刺激中乱了阵脚。
宫人将整个紫宸殿里长乐公主去过的地方都转了一遍,仍未寻到珠坠的踪迹。
长乐公主满脸愠怒,反手给了回禀的宫女一巴掌,“怎么会?本宫的珠坠就是在紫宸殿弄丢的。”
殿内的氛围渐渐紧张起来,安静得针落可闻。
人人都能看得出来,事情愈发不对劲了。
太后出言制止,“罢了,长乐,不过是一只珠坠,何必弄得人心惶惶。”
长乐公主不依不饶,“珠坠虽小,却是父皇心意。”
长乐公主骄纵惯了,倔起来连太后也无计可施。
夜风携暖,檐下四角高悬的占风铎摇曳不休,和鸣响彻大殿。
长乐公主站在高位,视线越过众人落在沐祁归身上,“方才本宫行礼时,就站在镇国公府大小姐的左侧……”
她信步走近,腰间环佩玎珰,“不知沐大小姐有没有看到本宫的如意珠坠呢?”
沐祁归迎上长乐公主的目光,似笑非笑道:“公主真的不知道耳坠在哪吗?”
沐祁归清滟的眸子仿佛能够看进人的心底。
长乐公主蓦地一惊,“你什么意思?”
难道沐祁归知道了?
长乐公主下意识看了一眼沐祁归繁复的衣袖。
知道又如何?沐祁归已经没有退路了!
“无碍。”
长乐公主抬手召来宫女,“等搜过身,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她笑得明媚恣意,“沐大小姐见谅,本宫也是为了镇国公的名誉着想。”
宫女畏惧长乐公主的威势,即使忌惮镇国公府,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靠近沐祁归。
太后作壁上观。
沐祁归要是犯错失去选秀资格,于她而言有益无害。虽说长乐做得有些过火,但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又是事出有因,皇上纵使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
大殿上的命妇贵女巴不得沐祁归被踩进泥里,一世不得翻身,就更不可能为沐祁归求情了。
白锦语攥紧衣袖,不顾沐祁归阻拦,规劝道:“公主,祁归既是官眷,又是皇上亲封的五品将军,公然搜身怕是不妥。”
长乐公主眼风凌厉地扫向白锦语,“本宫做什么还轮得到你来教训?”
她挑起细细描过的眉,“你为何要替沐家小姐出头?难道是拿了本宫的珠坠,良心不安?”
白锦语书卷气的娴静面容上,难得浮出愠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主怎能血口喷人?”
长乐公主勾起唇,“是不是血口喷人,一搜便知。”
“你……”
白锦语没有想到,长乐公主竟不可理喻至此。
宫女害怕镇国公府,却不怕小小的白家,她毅然领命,去拽白锦语。
就在宫女将要触到白锦语的刹那,沐祁归抬起眼眸,杀意毕现。
宫女烫到般猛地缩回了手,腿上一软歪倒在地。
长乐公主见状,狠狠踹了宫女一脚,“废物。”
她厉声斥道:“都是死的吗?把她们二人拿下!”
有十几个宦官应声涌过来,个个身行敏捷,训练有素,看上去都是练家子。
殿内的官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们忙不迭地各自散开避让,生怕遭到误伤。
引玉饶是知道小姐的打算,也有些害怕,她瑟缩着扶住即将昏过去的若琴,“小姐,怎么办啊?”
沐祁归展臂挡住三人,“公主大动干戈,是要试探祁归的身手吗?”
沐祁归的话一出,都没等长乐公主发难,沐昭瑾就惊恐起来。
赵氏也有些慌乱。
沐祁归疯了不成!
公然受辱不过是失去选秀资格,在宫里动武,是想满门抄斩吗?
赵翰林是端王恩师,镇国公更是端王的左膀右臂。
太后敢纵容长乐,一是有赵氏的默许,二是长乐冤枉沐祁归的事无伤大雅。
谁成想沐祁归是个疯子,宁折不弯到要拉整个镇国公府下水!
无知无觉的长乐公主尤在嘲讽,“本宫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胆子。”
宦官一拥而上,沐祁归甩袖震开冲在前面的几个……
“住手!”
“住手。”
太后焦急的呵叱与一道清寒淡漠的声音同时响起。
十数宦官霎时跪倒一地,“参见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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