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凌渊眉梢轻轻颤动了一下,连褚祯明都称自己一声魏王,而她,唤自己凌渊。

两人对视了良久,终于,他敛去了眼中的杀意,脸上的肌肉都放松下来,嘴角闪过一丝戏谑,弯下身躯,将兜鍪放下,跪倒在地。

“臣凌渊,见过陛下。”

回到流云殿,褚云兮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便立即放下:“嬷嬷,有热茶吗?”

陈嬷嬷摸了摸杯壁,心里不免有几分疑惑,姑娘不喜烫,屋里备的茶一向都是温热的,怎么今日竟嫌凉?

嘴上却没有多说什么,随即吩咐人换了热茶上来。

褚云兮不知在想什么,握着茶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杯中热茶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直至最后洒了出来。

陈嬷嬷怕她烫伤,连忙上前查看,手无意间碰到她的后背,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姑娘这是怎么了,后背怎么湿了一片?”

她看着陈嬷嬷关切的眼神,鼻子突然有些发酸,转身扑到了她的怀里。

陈嬷嬷微微发怔,自己是二姑娘的乳母,又看着她长大,可这样的亲近,已经多年未有过了。

她轻轻拍着褚云兮的后背:“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褚云兮什么都没有说,只片刻,便放开了,笑着扬起脸:“无事,只是想嬷嬷身上的味道了。”

说完,便回了内室去陪陵灏。

陈嬷嬷暗暗摸了摸方才她靠着的地方,干生生的。

从皇宫出来,凌渊策马回了自己的府邸。

到了府门前,抬头望见魏王府三个字,竟有片刻的恍神,若不是这次回京,他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封号在。

毕竟十年了。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翻身下马,把马鞭递给随从就往里走,谁知却被一个小厮拦住了去路。

管家急匆匆地跑出来,朝着小厮一脚踹过去:“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连自家主子都不认识,自个儿下去领二十板子。”

“罢了”,凌渊一手搀起倒在地上的小厮:“不怨他,立府以来,他从未见过我。”

“王爷仁慈,还不谢过?”

那小厮听了管家的话,嘴里不住地道谢,凌渊摆摆手,跨进了大门。

一路穿过花厅到了书房,里面早已有人等在那里。

“老师怎么到的这样早?”

那人一身藏青衣袍,花白胡子,见他进来,立即起身行了礼:“你初回京城,在朝中无根无基,我不放心。”

凌渊闻言笑了笑:“倒也不像老师说的这么惨。”说罢倒了杯茶递到对方手里。

李曜啜了一口:“听说今日朝堂之上,新太后逼你下跪?”

凌渊“嗯”了一声。

“褚祯明倒是好命,两个女儿竟都能靠得上。这个褚云兮,听说只有十六岁,你一身杀伐之气,她竟然不惧。”

凌渊沉默不语,回想起白日里那位自己名义上的嫡母,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心里膈应得慌。

李曜看他表情,料想他心头不大爽利,便没有接着往下说。

“之前只当陛下春秋鼎盛,大可以徐徐图之,谁知陛下突然间撒手人寰,全然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渊儿,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老师怎样想?”

李曜捋了下长须,笑着说:“你我师徒这么些年,你也不必试探,我既随你来了京城,你要做的事,只要不是有违天道人伦,我都会支持。”

陵渊沉默了半晌,屋子里陷入了宁静,只听得见蜡烛燃烧,噼噼啪啪的声音。

他拿起剪刀,剪了一截烛芯,烛焰左右摇晃一番之后又重新立起,仿若新生。

“老师,那个位置,我能做好,比父皇,比皇祖父他们做的都好。”

“可是你生母早逝,自己又离开京城太久,文武百官对你的能力秉性一无所知,先帝已经立了陵灏,又托孤给四大辅臣,甚至娶了褚家的女儿做继后,何尝不是在防你。”

陵渊垂下眼睑,不置可否地淡然一笑:“龙生九子,皇位却只有一个,注定有人为君,有人为臣,父皇心里在乎的,从始至终只有他和褚云亦的孩子罢了。”

“只是眼下的局势,岂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可以应对的,所以即便他不信我,却不得不用我帮他的爱子坐稳江山,老师你说,天下间哪有这样的美事?”

“他爱美人不爱江山,可我,却不是愚孝之辈。”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叩门声起,推门进来,正是陵渊身边的侍卫仓梧。

“王爷,齐妃有消息了。”

陵渊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夜深了,老师舟车劳顿,先去歇息吧。”

“这么晚了,王爷要去哪?”李曜脱口而出。

“既为人子,自是该去正德殿给父皇守灵。”

正德殿里。

“公公夤夜邀我到这里,可是有什么话要说?”褚云兮跨进门才发现,偌大的正德殿,除了她和刘元外,便只剩先帝的棺木了。

“太后娘娘,你莫要怪陛……先帝。”

一声“太后娘娘”叫得她头皮发麻,见他开口又是同父亲一样的说辞,她顿时没了好脸色:“公公改口倒是快。”

“唉……”刘元深深叹了一口气:“前日若不是您到的及时,小陛下已经落在了齐妃的手里,眼下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老奴……”

褚云兮沉着一张脸看向别处,不防面前的人已经跪下:“老奴替先帝谢过二姑娘。”

她下意识伸手去扶,刘元却有意避开:“对二姑娘,老奴不敢有丝毫隐瞒,这也是先帝的意思。”

听他这样说,她不由心头一紧。

“先帝这场病,在外人眼中,来得凶,来得急,其实……其实早有预兆。三月敬仁皇后薨逝,四月间,先帝就开始咳血。”

“那为何不早治?”

“治是治了,太医想尽了办法,先帝的身子还是一天天的坏下去。”

褚云兮心中疑惑,姐姐薨逝之后,自己就很少进宫,可父亲每日都同陛下一道议事,几个月来,竟毫无察觉?

刘元像是猜出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此事就我和太医院的张太医知道,先帝下了死命令,谁也不敢走漏风声,而先帝平日里,不过是强撑罢了。”

“二姑娘有所不知,大周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早已风雨飘摇……”

她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姐姐的葬礼上,自己劝他节哀的时候,他心里是不是已经盘算着,让她这个妻妹为自己儿子的江山献祭。

恍惚间,她看见刘元起身,走到先帝的棺木前,伸进去手摸索了一番后,取出一个东西双手呈给自己:“陛下临终前,偷偷嘱咐老奴务必将此物交给姑娘。”

“说是,给姑娘防身用。”

褚云兮接过后,端详了一番,摸到内侧一行铭文,借着光细细察看,只看到“大周”二字,便紧紧攥在手里,匆忙问道:“这事我父亲可知道?”

刘元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不知。”

“请姑娘务必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示人。”

“先帝的意思是?”她暗暗摩挲着掌心里的物什,心神不宁。

“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姑娘用它,保自己的性命便好。”

保自己的性命……

正沉思间,忽地一阵推门声起,她与刘元齐齐转过身去看,竟是白日里大闹正德殿的陵渊。

陵渊显然没料到她二人会在这里,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视线快速扫过一旁的刘元,随后停在她身上:“这么晚了,太后在这里做什么?”

褚云兮手里的物什捏得越发紧,暗暗藏进袖子里,沉着脸对刘元说:“还请刘公公谨记,陛下就是陛下,没有什么小陛下。”

刘元弓着身子,一副惶恐的样子:“太后教训的是。”

见这二人一唱一和,摆明了是在点自己,陵渊嗤笑一声,没有理会,掀起衣袍,跪在先帝灵前。

刘元见状,悄悄退了出去,褚云兮也要走,谁知到门前,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句:“太后留步。”

她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在心中默默数了几下,才硬着头皮回过头。

“父皇子嗣虽然单薄,但放眼整个大周皇室,后妃皇亲还是不少的,怎么灵前只有太后一人在?”

褚云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试探道:“魏王这是在质问本宫?”

“是啊。”

她立在原地,有些错愕,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承认。

“就算旁人不来,陛下呢?还有自潜邸时就跟着父皇的嫔妃……”,说到这里,他拜了三拜,然后起身走到她跟前:“比如……齐妃。”

殿里不如白天敞亮,他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她面前,将后背的光挡了个严严实实,晦暗之下,褚云兮有些喘不过气。

她承认他单是站在那里便能给人威压,也猜到他大概是故意为之,于是她侧过身子,让自己立在光亮中,抬眼对上他墨漆色的眸子。

“魏王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些。”

“我只是提醒你,自古内廷和外朝密不可分,你初来乍到,不清楚这其中的根节,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褚云兮冷哼一声,觑了他一眼:“那我也劝魏王一句,京城不是西北,你既然回来了,还是谨言慎行为好,比如这个‘你’字,当本宫的面说时,最好心里忖一忖。”

“你虽然虚长我几岁,但我……”,她手指着那副金丝楠木棺材:“和棺材里的那位是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吗?”

看到她眼中明晃晃的挑衅,陵渊咬紧了牙关,默默抬手将门关了个严实。

这个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看到他这么容易被激怒,她反而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

“开门,我要回流云殿。”

他冷眼瞧着她,置若罔闻。

“陵渊,今日之事,我大度不在意,群臣若是知晓,定要参你一本。”

陵渊歪头哂笑:“吓唬谁呢,朝堂不是儿戏,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只是在这正德殿里为父皇守灵,参我什么?对你不敬?谁看见了?”

褚云兮瞟了他一眼,懒得与他周旋,暗暗骂了句“不要脸”,转身跪在灵前,抓了把黍稷梗填到火盆里。

见她老老实实待着,陵渊便也过来跪在她身边,低声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放过齐妃,我……”

孰料这厢话还未说完,褚云兮一个闪身就往外冲,他情急之下,伸手一捞,却只抓到她的衣角,随后便听见“刺啦”一声,素绢从小腿处裂开。

霎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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