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如若真如江伯永所说,那的确分外蹊跷,但只一面之辞,我仍有所保留,不敢偏信。
“你想没想过,万一这些是你溺水后的幻觉?”人在昏迷时就是很难分清梦境和现实,他的大脑自动将梦境当作事件梳理排序了。
江伯永矢口咬定:“六儿,我只愿意告诉你,是因为想到别人听过也未必会信,你信我这一回。”
“好,好。”我见他态度认真,赶紧又哄了几句,绕着客商云集的酒肆来来回回地走。
实在没什么头绪,我打开光屏对公关说:“嗳,你还在不在?能不能查得到附近有没有西洲年的动向。”
“常小姐,”公关带着些挑弄意味地笑了起来,“我收到的报酬,只负责维持公司的危机形象,等你的老板被捞出来时,我一定很乐意配合新的工作。”
“男人太物质了不是好事。”
我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关闭聊天,彻底死了让他帮忙的心思。
还是得靠自己。
我挨个找到西凉人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小伙子,个儿高,很俊俏,也是西凉人。就是白净了点儿……一看就没吃过苦。”
“西凉小伙子?”一名大胡子的商贩闻言,顶着红彤彤冒着热气的脸颊瞧向我,他一条腿屈起来搭在板车的边缘,抬手指江伯永,“没见着。不过这孩子就挺白净,不过不是西凉人。倒可以做西凉女婿。”
大胡子说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名小姑娘,大着嗓门问我:“你弟弟婚配过没有?”
一直默不作声的祁战忽然挤到前排,横在大胡子与江伯永之间,难以隐藏的敌意实在晃得人如芒在背。
差点忽视了他这煞星。
祁战回来之后,就没再返京,决定留在河西操练军中事务。
他一向冷冷的,也不喜欢凑我们的热闹,今日我带着江伯永来商队察看,他却少有地提出和我们一起,属实让人惊讶。
早知道还不要让他来的好,他一张刀锋般凌厉的脸险些把一路上的小姑娘们吓哭。
气氛不对劲。我赶紧打着哈哈圆场,和江伯永一并拉着祁战走人。
至于西洲年,我们瘦死的骆驼当活马医,找了半天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就留了话给士兵继续在附近搜寻,也不抱什么希望。
傍晚的天是蓝紫色,地平线的尽头横着一线泼墨般的乌黑,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暗沉下落。
归途中,羊咩咩地叫着。祁战目光灼照。
江伯永很难继续忽视那种炯炯的注视,小小声问我:“说来公主可曾发现,祁将军这几日看上去就怪怪的。”
祁战一张脸黑得愈发厉害。
我心里隐约酝酿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无声地张了张口,却被一名匆匆跑来的衙役打断。
“报!——六公主,陈大人有事请公主相议。”
陈大人自然是陈捷,皇帝亲封的国师。那日水患时他恰与太史院左右去往河西城外的傍山。
我后知后觉,问江伯永:“你与陈国师一路相处,感觉他为人如何?”
江伯永思索了片刻:“稳重端庄,气度不凡。”
“河西一带地处平原。西洲年既然上山,就只能是傍山。太史令也奉命在山上勘察,你追着他过去,一路上都未见到太史院的人吗?”
江伯永眼里透出浓郁的迷茫,摇了摇头。
我想这肯定是他的幻觉了,心中叹了口气,并未多纠结。
回程比较和谐。除了祁战依然屡次三番用颇具敌意的眼神锐利打量我,江伯永战战兢兢蹭到我背后:“六公主,祁将军的神情好生凶悍。”
他的声音很低。
队首,祁战与我们相隔四五人之遥,必然是听不清的,可他还是侧目向我们这边望了一眼。
我脊梁上攀爬起一阵细密蚁汗:“是啊,他心情可能不大好。”
江伯永“呀”了一声,伸手挽住了我的胳膊:“公主,将军莫不是生气你与我两相无猜,情同手足的友谊,心生不满吧?”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本领,茶起来味道还挺正宗。
不过他没准真说对了,我也不无此种担忧。
作为一个常年混迹感情分类穿书剧本的打工人,我对祁战这幅表情熟悉得不得了,他的样子是典型的“放开我的女人”嘴脸。
我摸着鼻子犯嘀咕,这小子莫非已经对我暗生情愫,见我和江伯永举止亲昵,在吃飞醋?
现在感情线对我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任务了。但是,这破剧本有自动修复,万一把他给调理好了,岂不是天炸?
想到这里,我一点点和江伯永拉开距离。祁战的脸就像安装了一个滑动变阻器,随着我与小江的位置挪动,他眉目间笼罩的黑云逐渐趋于舒缓,更加坚定了我的猜测。
他八成是看上我了!我暗道,难怪说什么也要与我一起上街。
从市集走到县衙,雨后的道路仍然湿滑,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土路上前行困难。
半路上,从县衙的方向过来几名小厮迎接我们。其中一小厮牵着带红辔头的马:“陈大人说,公主与江小公子几位想必累了,让小的来接你们。”
小厮黑豆一样圆亮的眼吧嗒、吧嗒眨着,等我发话。他愈是安静不言,我愈发品味出气氛的微妙。
陈捷是会拱火的。
江家的马车因为大水已经基本坠毁,马匹更不用说,出事时早挣脱缰绳四散而逃,不可寻了。祁战来时自牵了战马骄影。即便抛开侍从不谈,我们的现状三个人,两匹马,很难分。
祁战一双星目窄了窄,举着骄影的缰绳,慢步向我走来。
江伯永却不纠结这许多,脚步轻快地伸手拉我,对着小厮傻乐:“有劳陈国师了,怪贴心的。”说着跨上马背,想拽我坐到身后。
我都来不及做出思考,手被他攥着,因为惯性向上带了一下,脚触发肌肉记忆踩在了马镫上。
现代人学骑马很难,曾经我为了不拖后腿,连夜在军中无人空旷处自己练上马、下马,踩镫,转弯。
这套动作一旦开了头,很难忍住不把它做完,就像一首及其顺口的儿歌,唱了第一句,即便死死闭嘴脑海里还是会循环播放全曲。
回过神来,江伯永已然得逞,得意地拍了拍我:“坐稳。”就欲扬鞭。
祁战一向沉稳内敛的面色严重动容,眼底的波涛也澎湃得像要随机拍死一两个人,顷刻间走到马前。
“下来。”他伸手,不由分说地命令。
好在江伯永不打算理会祁战,抖了抖缰绳正欲离开,却见祁战瞳孔猛地缩紧,脚下用力,半踩着马镫踏了上来。
靠。总不能打算明抢吧?
我有些紧张地僵住,发丝被风拂动在唇角打转。
短短数秒钟,小小一匹马承受了它濒临临界值之重。
“江伯永!”祁战咬牙从唇齿间挤出一句低沉的喊声,随后,这个名字代表的人被他拦腰抱下马背。
嗯?
哈?
方才充斥整个街道的肃杀凛冽、剑拔弩张之气倏然消散,遗留在空气中的只有一些人不可言明的笑意和另一些人的惊恐。
和我一样难以置信的还有江伯永,他被祁战以一种十分羞耻的姿势拦腰抱在怀里,频频望向我头来求助的眼光。
【叮咚】公关失声大笑,还特意跑到语音频道让我听见:“让你不要投机取巧,你偏不听。怎么样?出岔子了吧。”
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回想起了一个致命的细节,战战兢兢点开了光屏,翻到万恶的金手指页面反复阅读。
“【翻车绿茶】被你陷害的人一定会被男主发现是无辜的,男主将当场戳破你并对被害者产生好感。”
并对被害者产生好感。
并对被害者产生好感。
大意了。我拍着额头,万念俱灭。
那天情况紧急,我自动忽略了这个计划的副作用,难怪右眼皮老是在跳,总记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来着。
看来,为言情小说量身定制的外挂套餐,的确不适合照搬套用到其他剧本……现在的情况是,祁战看上江伯永了。
从系统程序的角度做出解读,这是源代码在错误的指令执行路径中输出了一条意想不到的结果。
用比较通俗的解释来说,好比是祁战被我下蛊了。
赛博情蛊!
我愧疚得想把自己埋进土里谢罪。
祁战与江伯永仍你情我不愿地依偎而行。江伯永目不斜视地盯着坐骑的辔头,不敢吭声,额头像猎物一样渗出了汗水。
偶尔侧目对上他惶恐的眼是我最不敢直视的东西。
县衙牌匾正下,一对朱漆木门此刻大敞,四名衙役一字排开,打着灯笼。
河西许多年未曾接迎过中央的人物,县令不敢怠慢,早早地就命人等待着。我们一走近,立即有人去喊县令,他大约也不敢在内室等着,坐在进门口的耳房一带,很快就渐渐走进了。
系统界面收录到了他和师爷的谈话。
“镇远侯高逝后,梁国随先帝平定天下者就只剩下护国公一族还兴旺。说来,我当年拜为进士及第,在首封大礼见过他一面……”喔,有这种设定?镇远侯这名字好像是没怎么听过,原是没落了。
“大人可等来了机会。您在河西做了三年父母官,升迁遥遥无期呢。若是能借此机会调入京中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嘿,当着领导我的面儿说跳槽呢。
“哎,此话不急。护国公仪貌堂堂,威武不凡。这护国公府世子,还不知该是怎样出落的人物。”
他们走到近门口,息了声。却不知是为了避讳人多耳杂,还是看见了祁战与江伯永的阵仗,给吓的。
重要公告:因为本人三次元原因,高考结束后要参加判卷相关工作qwq 所以六月以来更新无法保持日更,只能每周1w(榜单标准)更新,望理解。
直到考生成绩发放之后恢复正常○|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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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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