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战与江伯永同马,此时在系统加持之下,面不改色地下来,并且不由分说将江伯永也抱了下来。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县令心中的“出落人物”,以一个及其不和谐的公主抱姿势在祁战孔武有力的怀抱里社死了。
“……你有什么病!”
“乖,别闹。”
那一声乖,暧昧上调带尾音,好标准的霸总音,我听了直呼内行。
无需多说,把江伯永的心都喊得想死了。小江放弃了挣扎,这一刻可能在想,人生差不多很快就会过去吧。
河西衙门的人也半天没说话,并且忘记了行礼。看来世界受到不小的震撼。
我在心里敲响赛博木鱼,假如这个世界有佛祖,那么希望祂原谅我的莽撞。
“公主,陈国师已在客室等候许久……”差役最先回过神来,本着打工人不能担责的原则,见缝插针地提醒我。
我顾不上再管这边的乌龙,赶紧随着他去会客的书房。
国师在原书中没正面出现过,这是一段全新的剧情。我自然而然的想到,自己现在解锁了原本从未有过的成就,所以故事线也开始出现偏移,从前未出场的次要人物登场了。
我一路走到府上书房所在的院子。
这里灯火通明,几盏灯烛的光被窗纱晕染出水波一般的纹路。
灯火依稀勾勒出一个人影轮廓,身材纤长,一手捧着一本书依靠在窗边读着。
那人放下书,端端地行了一礼。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与陈捷相见,他五官清冷,眉目之间一片哀芜,穿一身绛紫的衣袍。
我许久未作反应,他略一抬眸,谦和有礼地笑了一下:“公主。”
我本来有些惘然,他这一出声,我却清醒过来。
这个声音很耳熟……陈捷陈国师这个名字,我最初是在什么时候听说的?
对了,何止是熟悉,简直是记忆犹新!
“让你美?让你人儿?你还敢不敢怪叫了?哪里来的流氓连小爷也敢碰?花花肠子还特么剑走偏锋了你!”
他是宫宴那晚暴揍二皇子赵风远的粉黛公子。
我禁不住嘴角抽搐。有此一层前缘,再看陈捷浮水天鹅般的优雅举止,多了许多不同的意味。
陈捷大人,你也挺能装啊。
很好,这么表里不一的角色,我倒提起了兴趣。你要是规规矩矩来见我,我就应付过去,可你是漂亮皮囊裹花花肠子,那我高低得会一会。
压下心中腹诽,我面上不动声色露出完美的甜笑,客气问:“国师有何事宜与本宫商量吗?”
陈捷笑着请我上座:“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圣上近日开始筹备着修建皇陵,朝中进来有人上奏进言河西,圣上便让臣勘测风水,寻一处佳地。”
“皇陵是吧……且慢。”我警铃大作。修陵能是什么好事?
修陵是工部的活计,工部上下不乏皇后母家的人手,二皇子正是皇后嫡子。现在河西粮收才初有起色,朝堂的风却刮到这里。
这事情很耐人寻味。河西一场水患就淹了不少地方,可见算不得什么“风水宝地”,却有人借太史院之口要山头的地方。
修陵是假,夺利是真。
“国师,如今河西水患刚至,陵墓工程需要调转人手,只怕不合时宜吧?”
陈捷叹了口气:“殿下应该也明白,有些事既然已到这一步,就不是您与臣下所能左右的。”
“嗯。”他只是个通气儿的,另有人想动河西的地方。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些人算盘打得很响亮。
可惜,我没那么好惹。
我说:“既然是为父皇修陵,我自然乐意。只是如今河西的地形走势变了,恐怕不能再算一处宝地。”
陈捷困惑不解。
我笑眯眯地从县衙书房架子上抽下来一张河西地图册,伸出一只手指兴致冲冲地点点画画,观察陈捷的神色。
“是这样,本宫最近为了开垦良田,扩增产量,适才把这处山头踏平。”
陈捷微怔:“什么时候的事?公主莫要诓臣,臣分明见到……”
我摆手:“嗳——你见到什么不算数。工部的人什么时候来视察,山就什么时候平下去了。”
陈捷大受震撼,停顿少许,失声笑了一下。夜色在摇曳的火光里都变得敞亮。
他慢慢地抬起吊梢的眼角,流转着看向我:“公主真有意思,和臣下所以为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我面不改色:“那就是你以为错了,没事儿别瞎以为。”
他又想了想,“和臣所见过的每一个人,也都不一样。”
陈捷说罢垂眼看向地图,斟酌半晌,微微一颔首。
“好吧,臣下回京之后,会将公主所言向陛下陈情……希望公主的田埂能早些踏平。”
我见他非常上道,满意地告辞。
起身时却听到他坐回桌前,翻动书页的声音,然后他像是随口不经意地说:“‘那皇子自知与将军无缘,剪了一截断发扬长而去’……然后呢?公主,怎的不写了?”
轰隆。
九雷轰顶,我的脑袋一下子炸了。这句话是《俏皇子》最新一本的结尾。他,他把我小说情节念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他把我是作者这事儿也点出来了。
太过分了,他可以直接杀了我的。
我瞠目结舌,疾步调转身子奔回他身边,发现他将放在书桌旁的那本书执在手上,弯折的书页下透出一行醒目的标题《满朝文武两开花》……
不得了,还是鄙人在书商那边初刊的版本,他定是刚一发印就买了,这是铁粉。
额间沁出一些薄汗,“你怎么……”
陈捷笑得明媚又敞亮:“臣斗胆试殿下一下,不想果真是如此。”
难道是派往书肆送稿的信使出了变数?我惊疑不定,说:“不可能,常人不可能想得到。你究竟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别想搪塞过去。”
再三追问,陈捷躲不过终于坦言:“公主是不是忘了臣的身份。一国之国师,能占卜知晓世事,自然不是难事。”
……啊,算命啊。
我有些茫然地坐回原位,这答案倒让我有点儿措手不及。关于天师府、太史院一处,小说里描写不多,我也不清楚作者的设定究竟能不能达到这种精准的效果。
假如是真的……
那么问题更大了。
陈捷身为NPC,实际上是整个虚拟世界的代码的一段缩影。如果这个世界的代码算法,能够用某种规则完全地推测出我的行为,精准到我个人……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的能力克我,或者说,克很多上位者。没有人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如若如此,陈捷太危险了。何况太史院与朝堂各方没有利害关系可言,立场最难受控制……
那一瞬间我眼前闪过许多画面和选择,最后定格在一个触目惊心的念头:不如干脆把他杀了,绑了。横竖这系统已经崩溃了,上面的人若是要查起来,就让他们处分我好了,我能出得去再说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自己心中都被惊了一跳,脚步登时像打了桩再难向前。直到陈捷又微笑着问了一句:“公主还有事情吗?”
有啊,想杀你。
我想着,未及行动,鼻尖忽而一阵清风裹着荷花的香气浮动,原是他走过来递给我一盏灯笼。陈捷说:“臣只顾着说话,险些忘了。外面天黑,公主怎么看得清路呢?”
他眼里带着宽和的柔光,映照着恶意转瞬即逝。
我接过灯笼的一刹那,忽而感到茫然,自己真的有那么忌惮陈捷,以至于不惜抛弃本来的原则吗?这不像我的作风。
我们这个时代的新闻评论铺天盖地,痛斥新世纪的工作强度过高,劳动者在这个过程中经历着高压的异化。
我不太懂异化究竟该作何定义,但我望文生义,觉得这是在形容一个人越来越不像原先的面貌。
翌日,陈捷辞别河西府回京复命,此后河西修陵一事再无人提及。
我却不够放心。
上京就是一座巨大的斗兽场,总有贪婪的动物盘桓在暗处伺机而动,等待着撕咬扑杀人的骨血。
再牢固的城墙也无济于事,相反只会成为他日阻挡被困者的牢笼。因为野兽不是从外闯进来的,野兽是,观众席上的那一个人放进来的。
皇帝怎么会不知道底下的心思?他需要的就是子嗣之间互相牵制,然后磨砺出最后的获胜者。
而在他眼中注定没有继位权力的女儿,很可能只是被作为一块磨刀石。
光点防御是没有用的,再坚硬的石头也会成为他人的养料。
我得锋利,得尖锐。还得把荆棘藏在玫瑰之下。
……
转眼临近中秋,我身为公主,江伯永又是护国公府世子,都收到入宫的诏令。到了十三日夜晚,县令设了送别的宴席,以表待客之意。
聚会设置在河西行府后院的廊厅。天光渐暗,星月逸散,宾客与侍从相继到了。
场上座次还都空着,皇室为大,按理席位最上座空开为天子留着,皇室居左贵位,其余人再寻位落座。
县令面东,师爷居其右。老韩与京中江家门下的修史侍郎官面西,旁侧还有一张竹凳空着。末席另有一名秉笔小吏坐南而伺。
老韩不穿官服朝服时,和其他村口大爷没什么区别,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半百老头,头发稀疏花白,像儿戏似的梳在脑后一个小发髻。
他一说话,发髻就抖。
“江世子此行受了不少灾罪。说来,今年雨水集中,河西堤坝一侧被冲塌了,也得上报早日修缮,否则来年开春农田还要再淹一遍。”
县令说:“户部还曾说要开河西的山做陵呢,工部的人这时候来了,岂不是默许让他们在头上动土?”
老韩笑容收了,不再说话,一动不动瞧着他。
我从他们身后的过道绕到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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