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公公,您的手怎么受伤了?”采月忍住内心的恐惧,小心翼翼地看着厦安问到,得不到厦安的回答,她乘胜追击,把装着月例的小袋子搁在一旁的假山上较为平坦的一块石头处。
然后试探着把他手中的膏药拿到自己手上,小声地说:“厦公公手受伤了,相比是不方便的,不如让采月为您敷药吧,”说罢,左手轻轻地拉起他的手,捧在手心上,另一只手用自己的手帕给他上药:“公公,您放心,我这帕子是新绣,可干净了。”
厦安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给自己上药的小宫女,刚才她对着自己笑了一下,两边嘴角旁挂着浅浅的梨涡,看着倒是挺可爱的。
这是沈贵人身边的宫女采月。
厦安回忆了上一辈子,沈眉庄在禁闭期间得了时疫,很快就传染给了伺候她身旁的宫女,举手主仆二人死在同一天夜里,早早就推出后宫斗争的历史舞台,携手共赴黄泉。
冰冰凉凉的药膏,涂在伤口上,肉肉的小手,轻轻柔柔地在自己的手掌揉捏,厦安觉得自己心里的怒火,有渐渐平息的趋势。
“厦公公好啦!”采月抬头看着厦安,脸上不自觉露出讨好地笑容,就好像为主子办妥了大事,等着赏赐的宫人,她的脸同样是肉肉的,一笑起来,更是肉嘟嘟的,看得厦安手痒痒,想要上手掐上两下。
“多谢采月姑娘,如果不是走运遇见你呀,我这会子还没能涂上药呢。”
厦公公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易近人,采月的心也松了一口气,她本就不是能藏得住自己的人:“厦公公,不客气!我方才去内务府给我家主子领月例,碰见翊坤宫的颂芝姑姑,耽搁了时间,就想抄着近路回去,免得误了差事的。”
“哦,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耽误了姑娘的正事了,罪过罪过。”
厦安好歹是在宫中混了两辈子的人,一路走来是如鱼得水,早就修成人精,修为是能和自家师傅媲美的,只是同师傅一样被所谓的情爱困住了,双双丢了性命,经历了余氏这一劫,重生之后,他那颗心更是硬得像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他表面上是和你客客气气的,但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别人给他一个笑容,他就真心以待。
听见厦安的歉意,采月摇着双手,表示不赞同:“不会,不会,厦公公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客气了,您平日里待咱们底下的宫女那样和气,任谁看见了都会给您搭把手的,欸,对了,公公您今儿个是怎么了?怎地把手伤成这样儿?”
“是我不小心冲撞了余答应。”厦安淡淡地开口解释道。
提起这个余答应,采月就觉得很愤恨,他们家主子是贵人,又得了皇上首肯,指名让她学习管理六宫之道,也因为这样暗地里吃了华妃不少闷亏。
余莺儿本是小小宫女,即使得了封号,位分也是在自己小主之下,按理说是谁知她有了华妃这个靠山,竟是如此张狂跋扈,不把小主放在眼里,那日大雪,她们在长街狭路相逢,余氏竟让小主给她让路。
她起来还是生气,这会子听见她如此糟蹋厦公公,想要狠狠地咒骂她几句,又想起小主的教诲,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只是脸憋得通红,但还是像说些话安慰安慰眼前的人:“厦公公,余答应现下正是风光的时候,您就忍一忍吧。”她不久之后就要死在你手上的,采月在心里补上这一句。
说罢,采月还踮起脚,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红缨帽子,像是给小狗顺毛一样,她身上还有婴儿一样的奶香味。
放肆!厦安这会子真想像前世斥责犯错宫人,威风凛凛地说上一句,放肆!看看采月会不会和那些宫人一样吓得屁滚尿流,磕头求饶。
这小妮子是什么意思,自己什么时候还需要她来安慰了,哼!
厦安咬着牙,压下心头那阵不知名的触动,退后两步,挤出笑容说:“采月姑娘,我要回养心殿当差了。”
说罢就着急忙慌地离去,厦公公真可怜,手伤成这样还要回去当值,她家小主就不会,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每每到了冬天,自己脚上的冻疮发作了,都会给她休息半天,免得她病情加剧。
小主对她是真真地好,她还记得那一年家里发大水,她们一家五口一路逃亡,流浪到京城,活下来的只有她一人,那日大雪纷飞,她抱着娘亲的冰冷的尸体在街上奄奄一息,闭上眼前,模模糊糊地见到一个仙女一般的人朝自己走过来,她以为自己也要去了,所以老天爷派了一个仙女来接她。
醒过来之后,已经在小姐外祖家里,小姐不仅帮她安葬了母亲,还给了食物和衣服,她年纪尚小,也不知道要如何报答小姐,只想着为了小姐,她愿意付出一切。
病好之后,她就成了小姐的贴身丫鬟,负责伺候小姐的日常生活,其他粗重的话一概不用干,有段日子小姐还让她跟着一起去读书,学习琴棋书画,只是她自己不争气,好比那对牛弹琴的牛,对这些东西天生不开窍,实在愚笨。
为了小姐,她要卯足劲,把厦公公拿下!
不出所料,余氏得宠,又蛮横不讲理,满宫里树敌无数,很快就因为在御花园冲撞了新晋的菀贵人,被贬了位分,迁出钟粹宫,搬到了一个不可能见着皇上的荒废旧宅里面去了,这辈子的荣宠应该是到头了。
这宫里从来都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余氏这边厢哭哭啼啼地迁出钟粹宫,这边厢甄嬛在的碎玉轩可是好不热闹,御前太监厦公公领着一群太监源源不断地往里头搬运皇上赏赐的东西。
厦安原想着,余氏会上辈子一样步步为营,小心意义,夹着尾巴直到登上后宫妃嫔之首才会露出她的真面目,自己要想报复她,只怕是难事。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世,余氏竟如此浅薄愚蠢,拜高踩低,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就满宫里得罪人,先前是把欣贵人弄进慎刑司,被太好褫夺了封号,禁足钟粹宫。
这一回,唐突了皇上心心念念的莞贵人,虽说只是降了位分,迁出钟粹宫,但住到那样偏远的地方去,这跟被打入冷宫没有区别,天子荣宠甚至比那转眼即逝的烟火还要变幻莫测,前些天还被捧在手心里的人,今日就可以被丢弃。
“那奴才先行告退。”把皇上的话带到之后,厦安跟甄嬛告退,领着一群太监风风火火地转身出去的时候,正巧遇上了赶着给自己姐妹道喜的沈眉庄。
本来作为奴才如无特别的交代,是不可抬头看主子的,只是这沈贵人身边的采月姑娘也未免太大胆了些,竟是趁着两行人插肩而过的时候,悄悄地扯了扯厦公公的衣袖,低声地叫了一句:“厦公公好~”
这声音清脆悦耳,一句厦公公喊得极其自然,就好像两人相识多年的好友,同在宫中伺候,偶尔遇见时亲昵地打招呼一样。
这个采月也太没规距了,这么人看着,要是被有心人士见到传了出去,可是要进慎刑司的大罪,这会子厦安不好发作,只想着他日逮着机会要好好说说她,怎地这样言行无状。
回到养心殿又是一阵忙活,直到天擦黑了,厦安才得空交代底下的人好好招呼那在旮旯里的余氏。
“厦公公,按照您的吩咐,给余氏安排那地啥都没有,只有蜘蛛网、老鼠之类的,她到那儿就慌了,摘下身上唯一的镯子给奴才,求着奴才让她见皇上。听奴才说都是由您吩咐的,余氏那脸绿的呀,全然不见往日的嚣张呢。”领着余氏到耐雪斋的小文子仔仔细细地把下午的事情告诉厦安。
“哼,余氏有今天是她活该,平日里最是瞧不起咱们这些阉人了,现在还不是要求着我们给她办事”小文子平日里也没少被余氏折腾,是积累了一些怨恨在身上的。
“行了,你先退下吧。”厦安听见余氏这般潦倒,心里也挺痛快的。
今日跟着他到碎玉轩的安贵当然也察觉厦公公高涨的情绪,他凑到厦安跟前,打趣道:“公公今日这般高兴,是因为采月姑娘了吧。”
他今日就跟在厦安后面,可是看得仔仔细细的,沈贵人身边的宫女采月跟厦公公似乎是有点什么呢。
听见安贵的话,厦安马上就变脸了,他就知道采月那不知死活的丫头,动作这么大,肯定被人瞧了去,他恶狠狠地威胁道:“别乱说话,我和她没什么!”
说罢便拂袖而去,这副样子并不像没什么啊,安贵暗自腹诽,这厦公公有什么好装的,在宫里头,公公和宫女结成对食的多了去了,只要不传到主子哪里去,又何必压抑呢?
厦安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的,恨不得长了翅膀直接飞到存菊堂,找到那扰乱他心神的小妮子,狠狠威胁一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随意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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