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章

“我觉得镇长还是想杀了我们。”

人群远处,低头编织草叶屋顶的伏恩闻言,头都没抬:“我和你想得一样。”

说着,他将手上的一条编号的草绳递给月桂小姐。

月桂小姐从草绳中抽出一根翘出来的麦秆,叼着,上下晃动:

“你说,为什么我们还活着,卢卡斯却绞杀了?卢卡斯没有犯原则性错误。”

伏恩没有抬头,油腻肥胖的身躯顶着一顶破旧的草帽,显得分外滑稽,但属于“伏恩”的气质诡异地盖过去了这份不自然,但现在,只要有原装居民突然撞见,一定会惊觉,弗里德里希不是弗里德里希。

“恰恰相反,卢卡斯犯了他们不能原谅的错误——忠诚。”

“在我们的叙述下,原本忠于镇长的卢卡斯是一个‘两面派’,他才是背叛者,因为他失去了美德,”伏恩没有抬头,解释道,“而沼镇面对信仰主神的人,只会认为他们‘愚蠢’。”

“在沼镇,愚蠢不可怕,但没有美德才是必死的。”

“美德?”月桂小姐疑问,“我只是直觉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们。”

伏恩瞥了她一眼。

“你没注意到,”伏恩道,“之前我在教堂钟楼那里等钟声,在教堂里,尽管对方是他们相当看不起的神父的圣诫,他们还是会到场,这是对异乡客的尊重。”

“还有,诺埃尔在送我的路上,会和几乎每一个人打招呼,这是友善;包括刚刚的对峙,你可以说他们是愚蠢的从众者,但另一面来看,这是他们的团结。”

“还有你房屋着火,现在坐在这里帮你编织屋顶的,是不是也有之前在地下主张把咱俩一起溺死的人?但他们也在这里。”

月桂小姐一愣,倏而反应过来。

是的,撇开他们“神理院神使”的身份不谈,沼镇的生活就是多少统治者梦寐以求的奢侈,百姓热爱劳动、团结友善,面对敌人的侵扰一致对外,就算敌不过也会一起受苦。

月桂小姐有些恍惚道:“哇,太稀奇了,乌托邦还真的存在啊。”

伏恩嗤笑一声。

“所以,我们也有死的风险,因为我们也有‘不讲美德’的嫌疑,”伏恩道,“要留点心。”

月桂小姐偏头看了他一眼:“我果然没看错,找你结盟是正确的。”

伏恩一挑眉,手上的动作不停。

“不用担心,”伏恩道,“镇长在没有调查清楚弗里德里希和琴谈话的内容,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琴。

月桂小姐眼睛一闪,好奇心占了上风:“对哦,那位‘琴’,真的是你说的,‘初代傀儡师’?”

“是的。”伏恩一点都没有犹豫。

“可信度太低了,”月桂小姐否定道,“先不说‘初代傀儡师还活着’这句话有多么荒谬,在‘禁偶令’下还有傀儡师敢以此身份出来活动,她是不想活了吗?”

“我也不知道,”

月桂小姐的这些问题也是伏恩在思考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沼镇会和傀儡师扯上关系;就像他也不知道加拉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一样。

加拉赫会和这些事有关系吗?

本就没有头绪的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有些头疼地拧拧眉心,“我们去麦田吧,我想去找找一些线索。”

月桂小姐听伏恩说这个,表情倏然冷下来。

“你正好提醒我了,那里有一个惊喜,去看吗?”

惊喜?

现在这个局面下,谁都不需要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伏恩做完手上的活,走在前面,无人说话,两人走到麦田内中心。

是的,这就是上次遭袭的麦田,现在再一看,早已经恢复了一开始丰收的模样。

“不要惊讶,”月桂小姐瞥了眼伏恩,“在你被不知名阵法疯狂折磨的第二天白天,我再去看时,就变成这样了。”

伏恩一想到那天的遭遇,更是一蹙眉:“我知道我们五个人里,只有我会阵法复原术。”

那这会是谁呢,是那想要伏恩命的人;还是镇长他们想要掩盖证据?

月桂小姐:“复原术是你们阵法师专学的法术吗?”

伏恩摇摇头:“这个没有身份门槛。”

月桂小姐思忖片刻,想到另一个问题:“你的那个阵法会不会是误入了镇长他们的计划?”

“不是,”伏恩否认地很干脆,“那个阵法是针对我的,这些人我知道,索取的是我的命。”

月桂小姐:“需要我帮你处理掉这个人吗……好的,我尊重你的意愿。”

“我的事不是重点,”伏恩微微闭上眼,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声音越来越低,“但这么多事掺合在一起……啧,要是能全部杀掉就好了。”

——————————————

两人现在披着沼镇居民的皮,不敢乱走,在麦地四处转一圈之后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果断回到原处。

那里的人和他们刚刚离开时相比,居然一位都没少,都在那里埋头编织着。弗里德里希穿着断了一只袖子的上衣,老鼠一般溜进编织大队,伊落迪则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走了两步,突然嚎啕大哭。

“你们居然都没有休息、诺玛太太,我、我该怎么感谢你们……”

自从房子烧毁后,伊落迪几乎就是天天以泪洗面,就像现在,她说着说着,一声来痛苦的哽咽,眼泪又是即将噗噗落下的样子。

对方见状,赶忙从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杂布手帕替她拭泪。

“不要哭泣,孩子,”诺玛太太温柔地亲吻伊落迪满是尘灰的脸颊,“镇长都发话了,我们当然要竭力相助。”

伊落迪用力洗了下鼻子:“没有你们、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你看,你们齐心协力编织的屋顶这么大,我、我哪有住这么大屋顶房子的资格……”

“沼镇就是这样,姑娘,我们每一个人要靠着自己的双手创造出财富,无论多么夸张,这都是我们应该得到的。”

“是啊,诺玛太太,我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宁可去信奉那虚假的神,都不相信沼镇的各位,”伊落迪道,“这么一说,我就更没有资格去居住这么大屋顶的房子了。”

诺玛太太吞吞吐吐,渐渐地,伊落迪占据对话上风。

“你不要拒绝我们的好意啊,伊落迪小姐。”有人说到。

“我不是在拒绝你们的好意……”

伊落迪一顿,道:“我只是想让你们停止手上的工作。”

话音一落,全场所有人脸色一白。

伏恩坐在远处,不动神色地注视着全场,注意到这个细节,眼睛一亮。

他可以很确定,在月桂小姐这句话说完后,他们手上编织的动作不慢反快,在已经劳作了一上午的情况下,一看就不是正常的速度。

还有,明明月桂小姐说的话也是在关心他们,希望他们休息一会儿,不需要这么多物资浪费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他们会认为她在“拒绝”,而且……这么……

惊慌。

对,惊慌!

电光石火间,伏恩骤然有一个很恐怖的猜想。

远远地,月桂小姐和他对视一眼,伏恩示意继续,自己则凝神谛听,生怕漏了一点细节。

“你们为什么不停下?”伊落迪紧紧握住诺玛太太粗糙生茧的手,“劳动者也不要一直劳动啊,劳动者怎么不需要休息呢?”

“伊落迪小姐,你还小,但你也要知道,劳动的时间休息是可耻的。”

诺玛太太额角汗珠簇簇下落,惨白的嘴唇已经咬破了,鲜血渗出来,红得扎眼。

伏恩一点细节都不敢遗漏。

为什么他们的反应这么大?

时间……

劳动的时间休息……

“……傀儡是不会死的,无论怎么攻击,只要命令不停止,它们就会永远行动……但最强大的地方往往也是最脆弱的软肋,命令,它们不认人只认命令,只要掌握了命令它们的密语,那就不再是问题……”

伏恩灵光一闪!

同时,就是现在——

“叮——”

悠扬的钟声响起,不是他们的错觉,那群编织大队顿时停下了手上的任务,那边月桂小姐还想说点什么,一只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

“你也辛苦了,伊落迪,”诺玛太太眼波温柔,和刚刚紧张焦躁的她简直判若两人,“我们一起去休息吧。”

“是啊,刚刚看伊落迪担心的样子,我还很意外,明明一点都不累,为什么要休息呢?”

“对啊,现在我才感到手臂有点酸痛,这时候休息才合适啊。”

“但这证明了我们应该爱护伊落迪,因为她也爱护我们。”

也是同一时间,其他人也褪去刚刚的不自然,有说有笑地回家吃饭,就像刚刚只是一场愉快的聊天。

愉快的、聊天。

伏恩证明了自己的判断,跟着队伍站起来。

没错。

无论是沼镇的十只鳄鱼,还是听话的百姓,抑或是之前弗里德里希见到的琴,种种证据都指向一个令人寒颤的事实——

傀儡师,又出现了。

为什么在禁偶令下还会有傀儡师,为什么傀儡师还会出现,为什么正好就在沼镇?傀儡师的阴谋是什么?神理院知道吗?

还有……还有那个该死的加拉赫。

再次想来他的出现,其实十分莫名其妙,为什么偏偏是他第一次出神理院的任务,也偏偏是镇长密谋的那片麦地,那片有鳄鱼出没的麦地……

这到底——是谁?!

伏恩猛地抬起头,对上海因茨深不见底的眼睛。

“在想什么呢,弗里茨,”镇长笑得很和煦,全然忘记之前的逼迫,“要不要和我说一说你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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