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

波本眯着眼睛往下看，入目所及是一片看似未经开发的森林。

它蔓延了大半座山，将下面的景象遮盖得干干净净。

“看不出来，”在他背后，苏格兰威士忌沉声回答，“但我们的距离距离正常的火控照射范围越来越近，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有人来拦截我们。”

“我们会正面交涉，你找机会跟大哥会和。”说话的人是伏特加。

桐生莲的声音沙沙的，隔着对讲机听起来不太真切。

“嘶……知道……”

在接近马德拉的时候，他就下飞机带着另一个小队前行了。

他其实也知道这非常冒险，但苏格兰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作为明面上的威慑，已经足够为他提供掩护。

到这时候还不拼一把，以后恐怕更没有接近这个所谓的“真相”的机会了。

他不希望自己变得麻木。

更何况无论琴酒还是库拉索，都给他展示了一个有些恐怖的、未曾言明但展露无疑的可能。

那个可能叫“重启”。

因为某种原因，他们会被动地进入所谓的重启程序——被另外两人中的某个杀死。

当再度“醒来”的时候，运气好的无事发生，只是失血过多。

运气不好的……应该就是原身了，直接换人，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

像库拉索那样只是失忆，被洗脑成工具的，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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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格兰威士忌他们盘旋在上空、桐生莲悄无声息潜伏接近的时候，琴酒和朗姆的对峙还在继续。

哪怕是在诉说着自己的怨恨和愤怒，琴酒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冰冷凝固的，这副表情在库拉索脸上也经常出现，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三人简直像得可怕。

朗姆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们真的很像，尤其是你和波特，”他有些感慨，“你们在想杀人的时候，除了头发长短，几乎没人能分辨你们两个的区别，这也是最让我自豪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在怨恨什么，琴酒。”

“几十年来，那个实验室进来了不下五万的孩子。”

“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

“流浪儿、战争遗孤、贫民、中产阶级、精英甚至是王室的孩子……”

“我们找了无数的样本、各色的人群，其中不乏绝世天才的后代、天之骄子的孩子。”

“他们有的人倒在实验刚开始，有的干脆死在黎明前夕，留给外界的不过是‘英年早逝’和‘急症暴毙而亡’的遗憾。”

“最终，从数以万计的实验体里活下来的人，只有你们三个。”

“能熬过一轮又一轮的实验，成为人上人、还获得永生不死的能力，只是偶尔会失去之前的记忆而已。”

“你难道不应该感谢自己的生存欲和体内的潜能，感谢为你激发一切潜能、带来这些能力和荣耀的我吗？”

朗姆脸上的表情非常真挚，显然，他的内心中确实充满着这样的疑惑。

“那些死去的失败者怨恨我就算了，作为既得利益者，作为成功人士，你怎么能厌憎你的领路人、为你做出这些事的我呢？”

琴酒：“……”

他深深看着面前的老人。

“你竟然能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你真以为我不敢在这里动手杀你？”

朗姆一怔，随后微笑着摇头。

“你不会的。”

“你知道的，即便这里是刚搬迁的新地址，但无论是安保还是警戒都做得很全面。”

他看向环绕在他们周围的八个人，又转移目光，缓缓看向琴酒的口袋。

“更何况你的枪早就被缴在外面了。”

琴酒冷笑出声。

“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当然，”朗姆理所应当的点头，“虽然我不理解你要杀我的理由和动机，但既然你产生了那样的想法，我这边自然也要做出应对。没人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过来。

“哦……你觉得我在拿你们的命开玩笑，所以才恨我？”

朗姆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在想什么呢，我的孩子？”

他不顾琴酒因为这个称呼而变得扭曲的脸色，说话的语气简直苦口婆心。

“每一个人类出生到世间都要吃很多的苦，从记事开始就要学习怎么和这个世界相处。”

“大部分人都会死在和世界相处的过程中，我只是将他们都集中在一起而已。”

“你只是见得太少，又太频繁，但这种事在世界上是非常常见的。”

“不要观摩太多别人的命运，只看看你自己。”

“琴酒，作为战争遗孤的你，应该最能体会到这个实验给你带来的命运上的转变有多么强烈才对。”

“你不该恨我的。”

琴酒漠然以对。

他不得不承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朗姆说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过分。

“我一直很尊敬你，朗姆，”他说道，“正如你所说，作为既得利益者，我似乎确实没有恨你的理由。”

朗姆的面色和缓下来，嘴角也渐渐带上笑意。

“既然你知道……”

琴酒懒得听他那些歪理邪说的劝解。

“除我之外呢？”

他问。

“除了我这个所谓的‘天选的幸运儿’之外，那五万多个孩子呢？”

“因为他们死了，所以他们是不幸的、没被选中的炮灰？”

“……你很奇怪，琴酒，”朗姆有些感慨，“我不记得我有把你教成这样‘有情有义’的孩子。”

“你被波特影响得太深了，看来让你们接触是我最大的错误。”

“这确实是你的错误，”琴酒冷声回答，“如果不是你察觉不对，早早将库拉索调到身边的话，恐怕今天站在这里的就不光是我了。”

朗姆轻笑：“我倒是没想到，你们中的精神领袖竟然是他。”

“恐怕如果没有他的话，你也不会产生这些莫名其妙的怨恨吧？”

“……”琴酒突然眯起眼睛。

他敏锐察觉到朗姆说出这些话时只有感慨，没有惊叹或警惕的意思。

这让他隐约产生些许不好的预感。

“忘记那些怨恨吧，琴酒，”朗姆很认真地说道，“就像库拉索……和波特一样，忘记一切吧。”

琴酒瞳孔地震。

他下意识就要追问朗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嘴唇微动的瞬间就被他自己强行压抑着关闭。

不要被朗姆的话带着走……

否则，他会陷进朗姆的话术陷阱里，最终被“说服”、放弃抵抗，成为库拉索那样的傀儡！

然而朗姆并不在意他突变的脸色，反而非常好心地解释起来。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小秘密。”

“你们想要洗掉波特的记忆，让他一片空白地回到基地重新参与分配，将他的杀意和记忆都重置，重新送回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你们知道我必然不会放弃多掌控一个‘白发’的机会。”

“我确实不会放弃。”

朗姆叹了口气。

“你们太自信、也太相信波特了。”

“你知道吗，波特现在可不想杀我。”

“他忘记了实验、忘记了那五万个‘小伙伴’、忘记了库拉索、忘记了你、忘记所有的一切……”

伴随着琴酒越发难看的脸色，朗姆脸上的笑容越发从容灿烂。

“他现在，只想逃离组织呢。”

“怎么样，听起来像不像一个恐怖故事？”

他的心情非常好，感觉自己能在晚上多喝两杯酒——就用此刻琴酒的表情作为佐餐。

那一定是、很值得回味的美妙感受。

“是挺像的。”

有人回答了他的问题。

琴酒面上表情一动，再看朗姆，他脸上的笑意如冰雪消融，只留下冰冷的凝视。

朗姆被迫扬起脖子。

他感觉到脖颈上的冰凉。

多少年了。

他有多少年没被人这样架着脖颈威胁生命了。

持“刀”的人正贴在他的背后，如蟒蛇般缠绕在他的身上，他们的姿势亲密无间。

围着他和琴酒的八个他的自己人，也在接连几声闷哼后软倒在地。

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射来的麻醉针，几乎同时放倒了他们。

而刚刚回答他问题的人，确定情况在自己掌控之下后，才从暗处慢慢走了出来。

是桐生莲。

他轻笑着把玩着手中的对讲器，脸上是纯粹的疑惑。

正如同刚刚的朗姆。

“原来您也有这么强烈的倾诉欲啊，”他微笑着感慨，“每次见到我的时候，您都避之不及，根本不愿意和我多说什么……”

“看来哪怕是你这样的谜语人，胜券在握时也会不自觉啰嗦起来呢。”

桐生莲发誓，自己真的只是感慨而已。

毕竟朗姆在面对自己和琴酒时表现得太不相同了。

看来哪怕他对所谓的“白发”有很大掌控力度的时候，原身也是最让朗姆头疼的那个。

朗姆连咽口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不敢做。

他不敢赌，架在自己脖颈上那尖锐的刀会不会直接割断他的颈动脉。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就连说出自己的疑惑，他都不敢一次性说完。

但那双眼中的求知欲简直快要蔓延出来了。

桐生莲轻笑。

告诉他？

凭什么？

“反派死于话多，知道吗？”他随手将对讲器塞进口袋，“动手。”

“等等！”朗姆顾不上脖颈上的刀了，他大喝一声，“你们以为杀了我事情就结束了吗？！”

“我做的这些都有那位boss的示意！我只是执行人，不是发起决策的那个！”

“实验不会被我的生死阻碍，那些孩子也活不过来了，而且还有更多的孩子会被送来！”

死亡近在咫尺，他也顾不上其他事，求生欲爆发下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你们杀我是没用的，但要是让我活着的话，我可以让孩子——”

桐生莲打断他的话：“怎么没用？”

他懒得听这些生死之间说出的胡话，接过身边下属递来的破冰锥，稍微比划了一下——这也是少数能带到这里的武器之一。

双面开刃，足够尖锐。

朗姆脑袋里的警报声在爆鸣。

面前的青年声音轻快。

“你说得对，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但——”

“格拉帕不是你的下属？”

“他这样的渣滓在你名下活得这么潇洒肆意，不是因为你的包庇？”

“那些小女孩儿不无辜？”

“你这个始作俑者，实在是……话太多了。”

尖锥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寒光，深深扎进朗姆的左眼眶中。

一插。

一挑。

满是血丝的眼球如果实般被轻易地摘了下来，粘连着长长的神经和血液。

朗姆的哀嚎还没响起，琴酒瞬间欺身而上，一拳打在朗姆脖颈——紧贴的铁棍上。

“唔！”

朗姆双眼暴突，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鼻中喷出，所有的声音被打断的喉结割得支离破碎。

致命的攻击来自桐生莲。

他正手握柄，轻松割开了朗姆那张总说道德仁义的虚假嘴脸，又顺势捅进被肋骨保护的、剧烈喘息的胸膛。

那是过于紧密、坚韧的触感。

桐生莲的脸色惨白，面色平静。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

在基地里“培训”的那六个月，他亲手杀死过不下于五个人。

那群被组织招募的亡命之徒自然不甘于在基地里乖乖当三好学生，他们渴望用竞争对手的死亡为自己的“履历”添砖加瓦，好在“毕业”时能获得代号——这是无上的荣耀。

即便桐生莲再怎么害怕、再怎么恐惧。

在生死面前，他也学会了咬牙举起手中的武器反击。

所以同期生们的眼里，他是只会被动挨打、直到死亡降临才下狠心动手的“废物”。

直到此刻，他也没有习惯这样的触感。

但至少自己不会再因为动手而呕吐到出血。

……

朗姆死了。

死不瞑目。

他仅剩的右眼瞪大到恐怖的地步，从口鼻中喷出的血液流满了全身。

胸口也被完全浸染成殷红色。

桐生莲恢复些许力气，他抬眼看向琴酒，微微一笑。

“领导，我表现如何？”

琴酒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紧盯着他，下意识张嘴。

显然，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但桐生莲并不想现在就回答。

他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赶紧收拾一下现场然后离开。”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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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组织欧罗巴分部的狂欢日。

在每个分地区的负责人前往欧罗巴基地汇报完工作后，他们就会顺势留下，玩乐一整晚，和其余代号成员交流一下感情。

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团建”时间。

每到这个时候，朗姆都会给他们留下自由活动、自由交流的时间和空间，非常体贴地不出现。

更何况这次汇报，他干脆就没和他们见面，只通过可视电话口头汇报，这就更给大家活动的空间。

宾加已经醒酒，再度回到酒吧的战场里。

只是刚踏入酒吧，他就一愣，接着下意识擦擦眼睛。

他好像，看到琴酒了？

真的是琴酒！

不知道是热血上头，还是单纯的被嘲笑下睫毛的怒气，他大踏步跑过去，直接挤到琴酒身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慢条斯理品酒的男人瞥了他一眼，冷淡又疏离。

“今天是……欧罗巴基地的聚会日……你、你是不是、想趁着领导不在，做点什么坏事……？！”

宾加下意识想要抓琴酒的衣领质问他，然而醉鬼的眼神和力道是不可预估的。

这家伙的手直接抓住琴酒的胳膊大力一拽。

酒水瞬间洒出，弄湿了琴酒的衣袖。

“……”琴酒一顿，放下酒杯。

宾加吓一大跳。

虽然还是醉醺醺的，但他的直觉还是告诉他——琴酒生气了。

果不其然，琴酒挽起湿透的衣袖，笑了。

怒极反笑。

“本来没见到朗姆就心烦……”他握紧拳头，“你这家伙竟然还送上门来了。”

“啊啊啊啊啊？！”

酒吧顿时一片混乱。

桐生莲远远看着琴酒创造自己在朗姆死亡时的“不在场证明”，很是感慨。

“他是知道找谁的。”

“是啊，”波本也很感慨，“他是方便了，我们要怎么办？”

他其实对自己去一趟就背锅的结果非常不满，但一想到朗姆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创造不在场证明这一点有点麻烦。

朗姆的死只能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到时候，在狂欢的人就罢了，他们这些在人群中消失了好几个小时的家伙实在是没办法“脱罪”。

琴酒已经找到了那个合适的人，并且引起骚乱，他这样很容易就能给大家留下很深的印象。

至于什么时间？

醉鬼们可不一定记得，就记得今天晚上见过琴酒了，琴酒大张旗鼓从亚细亚赶过来，结果没见到朗姆，非常愤怒的在酒吧抓人泄恨。

这就足够了。

桐生莲看看波本，突然一笑。

“我和苏格兰好办，”他轻松地问，“你呢？”

波本一愣：“你们好办？你们怎么好……【脏话消音】！”

对啊！

他们俩是好办啊！

他们是情侣，而且今天晚上不少人看到他们结伴回酒店呢！

情侣，晚上，回酒店。

这几个词结合在一起，根本就不用多问啊！

他们干什么一清二楚！

他呢？

他怎么办？

总不能说他们在3那个什么p吧？？？

波本瞬间不好了。

目送着他踉踉跄跄离开，桐生莲忍不住失笑。

“别逗他了，”苏格兰威士忌终于有空开口，“今天晚上顺利吗？”

桐生莲颔首：“很顺利。”

他们今天完全是突袭，打了朗姆一个措手不及。

否则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先是琴酒堵上门，朗姆仓促迎接——他并没有将琴酒带进实验室。

从意呆利将实验室搬到葡萄牙的小岛上，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

他表面上说得很理直气壮，这里的一切安保都不受影响，但实际上自己带来的这八个人就是他目前对自己唯一的安保措施。

朗姆的谨慎让他将琴酒拒之门外，但他的自信又让他觉得没有带任何一个热武-器、赤手空拳的琴酒无法在八个人的包围下轻松杀死他。

他甚至在马德拉的一个度假酒店里接待的琴酒，非常自信地包下整个酒店，让炮灰下属们围成好好几道防线警戒。

恐怕要不是琴酒坚决拒绝，他一定会将见面地点定在酒店后的泳池里。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样的措施就已经足够。

可偏偏就是有意外。

实验室所在的半山腰外、雷达扫射范围内，一架不知名的飞机在悄无声息的盘旋着，随时有对实验室动手的可能。

朗姆一无所知。

外面的炮灰们被调走一部分回防，警戒圈一道又一道往外退，桐生莲所在的小队借此潜入酒店。

而到酒店里，他们动手的机会就太多了。

尤其是朗姆。

谨慎的朗姆选择在空旷的内厅里和琴酒谈话。

过于滔滔不绝的男人声音回荡在大厅里，自觉万无一失。

谨慎几十年、老奸巨猾的男人，败在了自己的谨慎上。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家伙还有后手，”桐生莲有些发愁，“朗姆不应该死得这么轻巧，我怀疑……”

苏格兰威士忌眨眨眼，静待下文。

然而波特吞下了后面的话，只是摇头。

“没什么，”他说道，“我们抓紧时间睡一觉，等回到店里才算安全。”

直到回酒店，苏格兰威士忌去洗澡，桐生莲才敢在心底重复自己刚刚那有点不切实际、但细细思索很有可能的猜测。

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事事顺心~么么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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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