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可能，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也不会死？

否则桐生莲很难想象，这个谨慎了半个多世纪、大半辈子都在小心过活的老头子，临了了竟然会犯下如此不谨慎的错漏。

即便他们的袭击非常突兀、即便实验室搬迁到马德拉岛上时间仓促、即便有“炮灰”下属们在意呆利掀起的“ge命”浪潮……

桐生莲还是不信朗姆会就这样被轻易近身、简单杀死。

但此时此刻，除了他之外，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快乐中——不管理由是什么，总之就是快乐——他这样的猜测实在是很没有道理。

除非他现在立刻转头回马德拉，从随机选择的悬崖边上跳下去，捞起绑着石块沉在大西洋底的朗姆的尸体，亲自确认他还有没有呼吸……

好荒谬。

还是算了。

桐生莲觉得还不如明天和琴酒聊聊。

……倒不是不想和苏格兰威士忌说，只是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这种“不死”。

更何况他想要的是离开组织后平静的生活，而不是被关在某个实验室里面做那些该死的研究……

嗯，光是想想心底就泛起非常不耐的苦闷，看来对实验室的厌恶已经深埋进骨血里，哪怕灵魂上来说换了个人都没能忘记呢。

做人都有私心，哪怕是真正的情侣都做不到完全的信任，更何况是他们？

所以在回去的路上，桐生莲闭口不言。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不说话的样子似乎让苏格兰威士忌产生了些许的误会。

当他们回到酒店，关上门的那一刻，桐生莲已经恢复正常。

他微笑着转头问：“你要不要洗个澡？”

“？”苏格兰威士忌看起来比他还要震惊，“洗澡？”

桐生莲：“对，洗澡。你为什么这副表情，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苏格兰威士忌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反问：“……一起洗？”

“？？？”桐生莲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一起洗？”

酒店的盥洗室虽然够大，但他们并没有要一起洗澡的理由吧？

而且他其实也就是礼貌性的问一下。

苏格兰威士忌的神色更古怪了。

“你不是说要……”他停顿一下，才继续往下说，“创造不在场证明？”

“确实，”桐生莲对这点并没有否认，“但这并不需要通过一起洗澡证明，没人会看我们洗澡。”

苏格兰威士忌显然有点不一样的想法。

“现在不会，但几个小时后必然会，”他说道，“整个欧罗巴基地所在的度假村里确实没有一个摄像头，但总会有眼睛很尖锐的聪明人。”

再怎么说也不是那种能光明正大在阳光下行走的组织，在自己的地盘上装一装监听监视设备就算了。

就算是“为了保证**”，意呆利官方也不会让他们在所有地方都留下自己的眼线。

但朗姆的“失踪”暴露出来后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宾加总是一副看起来哥俩好的笑眯眯和善模样，但桐生莲还记得他们刚到基地时，那家伙几乎瞬间拆穿他们伪装的敏锐样子。

桐生莲不想和这样的家伙打交道，他时不时的试探实在很烦人，这次更是干脆牵扯到领导的下落。

作为领导的左右手，宾加会变得尤其难缠。

官方搞不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朗姆在这里经营这么久，要说他没有点利益网上同一边的官方关系还真不太可能。

桐生莲已经能想象到那时他们会遭受怎样严密的排查，尤其他这个曾经大庭广众之下说要“好好报答领导”的家伙……

啧。

桐生莲开始头疼了。

他下意识看向苏格兰威士忌的下唇。

因为“某些”原因，他开玩笑地掐了一下，但那样的些许红肿在几个小时的冷风下早就消隐，和从未存在过似的。

显然，这种痕迹是无法当做证明的。

桐生莲深深皱眉。

“要不我们互殴？”他建议道，“那个痕迹肯定留得足够久。”

苏格兰威士忌呵呵一笑：“这个笑话很不好笑。”

“……”桐生莲脑袋里灵光一闪，终于从男人有些闪烁的眼神里品出些许不一样的东西来。

他今天的日程确实太过密集，先是在高速上截走格拉帕，到基地又是被试探又是被嘲讽又是莫名其妙的出轨误会，后来还坐飞机赶死一样赶去杀朗姆。

明明这一连串的事弄得他很是筋疲力尽，甚至在三十秒前他还想赶紧闭上眼睡觉，如果不是礼貌性的爱干净，恐怕这会儿他都已经真的进入梦乡了。

但在突然读懂苏格兰威士忌的暗示后，他的疲惫和困意瞬间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恨不得立马扭头回马德拉捞朗姆的急切心理。

他听明白了！

快、逃！

苏格兰威士忌想□他！！

快逃！！！

他的面色剧变实在是太明显，苏格兰威士忌想要装看不见都不行。

男人的眼睛瞬间眯起，蔚蓝色的双眸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在想什么？”

桐生莲僵硬一笑。

“那什么我想起来还有一点事情没能结尾我找琴酒有点事……”

苏格兰威士忌：“你要破坏他制造的不在场证明好甩锅给他？”

“当然不是！”这点桐生莲还是可以果断回答的。

他可没有坑琴酒的意思，尤其是他们刚刚合伙干掉另外一个领导的情况下。

贝尔摩德他可没有接触过，不知道那位领导是什么性格呢。

“那是什么……哦……”苏格兰威士忌其实也挺聪明的。

他很快就读懂了波特混乱回答和漂移眼神下那个名为“不愿”的隐喻。

这可真让人……不爽。

非常的，不爽。

苏格兰威士忌自认为是个很理性的人，即便某些事情因为经历的少而没考虑全面，也并不代表他不会从其中汲取教训并积极改正。

强行压下微妙的不悦，他开始摆事实讲道理。

“你还记得刚到基地时，宾加在早晨突袭我们房间的事吗？”

桐生莲一怔，扒拉扒拉扔到角落的记忆，总算想到那天的情形。

踹开盥洗室门走出来时，苏格兰威士忌和宾加的表情确实都有点一言难尽。

但他那时候没有深究，只想着解决问题。

面对他问询的眼神，苏格兰威士忌神情苦涩。

“当时宾加只是若无其事地伸手摸过床单，就断定我们不是一对。”

宾加的敏锐直觉让他产生了很大的危机感。

这次的情形可比上次要更严峻。

桐生莲明白了：“所以你这次才想用洗澡的潮湿来掩盖我们没有睡在一起的事实？”

“……”苏格兰威士忌万分无奈，“你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单纯到不懂？”

桐生莲心说他们之间还用说得这么明白干嘛呀，就这样把事情糊弄过去不好吗？

然而看苏格兰威士忌的表情，恐怕他真这么说，下一个沉入海底的就是他了。

桐生莲非常识时务。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hiro。”

他其实很想叫“亲爱的”这个最亲密的称呼，然而一想到这个称呼很有可能变成催化剂，想了又想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们自然还有其他的办法，甚至能说因为吵架所以没做什么。”

“无论如何，我并不希望你这样随意使用自己的rou体作为筹码。”

即便获得这份甜美报酬的人是他，桐生莲也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可能是他还太年轻的原因。

对于感情生活，桐生莲其实非常认真。

伪装成情侣获得别人信任这点让他看起来很没有诚信，但事实就是，口头上的所谓情侣无所谓。

真正的行为确实不太好办。

无论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还是被迫，他都不希望苏格兰威士忌做这种rou体交易——再强调一次，即便对象是他。

苏格兰威士忌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他看起来甚至有些过于震颤了。

“……你这些话，听起来很耳熟。”

他说道。

苏格兰威士忌一怔，随口回答：“是吗？或许是你的朋友也和你说过类似的话吧。”

“总之，我并不需要你做这样的牺牲，即便后面的考验很严峻，但也不是没有能转圜的地方……”

然而，苏格兰威士忌并没有在听。

他第一次近乎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等一下，莲！”苏格兰威士忌深吸一口气，“我有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桐生莲严阵以待，“请说。”

只要不是继续想着和他诶嘿，那无论是什么问题都好说。

他都有点不懂这家伙的想法了，难道苏格兰威士忌是真的想□他？

别吧……

他根本没做这样的准备。

苏格兰威士忌紧盯着他的双眼，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很是紧张。

“你觉得，两个血缘不相同的陌生人，可以通过喝下对方的血液成为真正的兄弟吗？”

“？？？”桐生莲懵了，“这是什么问题？”

“可以吗？”苏格兰威士忌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带着期盼，又似乎存着几分小心。

他差点被这莫名其妙的话给绕蒙了，但很快，过于熟悉的语义和前世的语感让他竟然真的大概猜到苏格兰威士忌的意思。

歃血为盟呗。

“可以，”桐生莲颔首，“这是一种来自东方的古老盟约，结下契约的双方在嘴上涂抹牲畜的血以示诚心，盟约就成立了。”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说：“其实用牲畜的血怎么想怎么都不健康，还不如人类自己的血……话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词的？”

“是一个，许久没见的朋友，告诉我的。”苏格兰威士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桐生莲下意识看过去，结果这家伙根本没有抬头的意思，反而扭过脑袋。

“我可以关灯吗？”

苏格兰威士忌问道。

他的声音能听出明显的不同，但桐生莲暂时没分辨出来其中复杂的情绪究竟如何。

但作为合作伙伴，他非常愿意给出自己的体贴。

只要不是做那个什么诶嘿的事情都行。

“当然可以。”

室内的灯光暗淡下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确实是热闹的度假村，外面遵循着意呆利的时刻表，即便深夜也灯火通明。

桐生莲在苏格兰威士忌的要求下拉上窗帘，将外面的灯火全都阻隔开来，只留下昏暗的、几乎看不清人的环境。

“……”哇塞，看起来更适合做点诶嘿的事情了。

桐生莲轻咳一声，非常不好意思：“呃，要不我们今天就这样休……”息。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苏格兰威士忌的手已经触碰到他的脸上。

“？”桐生莲万分震惊，甚至有些茫然。

什么鬼。

这是什么情况。

要不还是开灯吧，他好害怕。

“hiro？”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还好吧？”

“我很好，”黑暗中的青年似乎在笑，“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笑得喘不上气一般。

“……”桐生莲微微皱眉。

他好像没说什么好笑的话吧。

苏格兰威士忌怎么会突然一下子这么古怪，又是问莫名其妙的问题，又是要关灯摸他的脸，还在黑暗中笑得这么高兴……

……

这怎么听着不太对呢。

桐生莲总觉得有个什么狗血剧情在前面等着他呢，但他不敢问。

万一问到苏格兰威士忌的伤心事怎么办。

桐生莲觉得自己是个挺不错的合作伙伴，尤其是在提供情绪价值方面。

日常来说，他和苏格兰威士忌不说无话不谈吧，怎么也算得上是很有话聊；

工作上他们也分工明确，合作愉快，互惠共赢；

即便是在这个时刻，他也能当一个安静的情感倾泻垃圾桶，静静吸收苏格兰威士忌的眼泪。

是的。

那不是笑。

抑制不住的哭腔已经从那句“我很好”中泄露，苏格兰威士忌几乎没办法隐藏自己的泪水。

桐生莲不能理解这是怎样的眼泪，但他勉力猜测一下，恐怕是他刚刚的回答，突然戳中了苏格兰威士忌的某个点。

或许是让他想起了已故的朋友，或者是让他发掘到某些触动的情节。

桐生莲稍稍犹豫，还是抬起手，握住苏格兰威士忌捧着自己脸颊的、颤抖的手。

他谨慎地没有去触碰对方的眼泪，毕竟他也不知道下面是不是埋着一段无法触碰的、地-雷一般的过往。

还是握手最为保险。

一触碰到苏格兰威士忌的手，桐生莲就是一愣。

他的指尖几乎是瞬间就找到那个残留的伤疤。

那是苏格兰威士忌情绪失控下，无意识将剃须刀深深扎进掌心时留下的痕迹。

时间的洪流还未能展现它的威力，这道疤依旧留在他的掌心里。

苏格兰威士忌的情绪从来没有那么失控过。

即便是弄出那么些过于暧昧的行为和言语、即便是被他一口叫破卧底的身份，苏格兰威士忌都没有那样……

惊怒。

光是想到那一刻的苏格兰威士忌，桐生莲的心底都会涌现出窝心的感觉。

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为他牵动着全身的喜怒哀乐。

那时候他想着，演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

只要苏格兰威士忌……

不。

只要诸伏景光有那么一丁点的真心，而那点真心恰巧给了他。

他就……认栽。

桐生莲很想认栽，甚至在前一刻，他都对苏格兰威士忌满怀柔情，珍惜以待。

然而此刻，偏偏是此刻！

他非常突兀地意识到，苏格兰威士忌似乎在隔着他看另外一个人。

一个他闻所未闻的人。

刹那间，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桐生莲从未有一刻如此清醒。

怪不得。

怪不得在培训基地那样所有人都是敌人的地方，苏格兰威士忌会一眼看到他这个杀人都手抖的废物；

怪不得在看到他的伤疤时，苏格兰威士忌会那样感同身受、恨不得以身代之；

怪不得苏格兰威士忌毫无芥蒂地和他称兄道弟，说那些“伪装情侣”之类离谱的话。

……

而最让他恐惧、甚至毫无防备的最终一击，来自苏格兰威士忌本人。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急切。

“波特……不。”

“莲。”

“我想知道，你的姓氏，是桐生吗？”

“你是桐生莲吗？”

“曾经居住在长野县诹访市西门町立石公园旁的……桐生莲吗？”

看。

最让他恐惧的、最无法面对的、最不想应对的局面，最终还是出现了。

和原身有关的人，最终还是出现了。

而诸伏景光透过他看到的那个人……

也出现了。

哈。

桐生莲简直无法压抑自己的苦闷。

他现在也想哭了。

“你在开玩笑，对吧？”桐生莲垂死挣扎。

他用力攥紧苏格兰威士忌的手，简直是在用尽全力祈求。

“就像我说你是卧底一样，这就是个玩笑话，对吧，hiro？”

“你只是从辞职信上看到了我的名字，然后装作不太熟悉内容糊弄过去，但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的姓名了，对吧？”

“至于什么长野县城，什么公园，我根本没去过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是个标准的东欧人，长了一张标准南斯拉夫人的脸，雷纳图斯才是我的真名，我对你们霓虹一无所知。”

“毕竟我和琴酒的长相如此相似，对吧？”

他不知道在说服谁，只知道拼尽全力的洗清自己的“嫌疑”。

没办法啊。

他对原身一无所知，甚至都要用辞职作为借口去接近自己的人事档案——如果组织有这种东西的话。

他对“桐生莲”的一切都抱有恐惧和敬畏的心理，所以早在培训基地里，他就下定了决心。

要拿到他的身份资料，确定“自己”的来历和身份信息。

然后……

尽全力避开它们。

他要和原本的“桐生莲”完全切割开来，这样才不会被过多的怀疑自身的变化。

即便事到如今，周围认识原本“桐生莲”的人似乎都没发觉他的不对劲，只是简单地认为他失忆了……

但他可不会抱有侥幸心理。

每时每刻的谨慎准备，都是防止产生变数。

可是他真的没想到，变数竟然来自身边。

来自这么接近的地方。

……原身，竟然和诸伏景光认识。

看对方的表现，似乎他们还曾经有一段很深的情谊。

只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他长开了，或许是他的“失忆”带来太多变数。

苏格兰威士忌和他来往时，总带着非常谨慎的试探。

而今天，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他的神经，似乎让诸伏景光……

确定了他的身份。

完蛋了啊。

桐生莲苦笑。

鸠占鹊巢的事，终究还是要被发现了。

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辩驳非常苍白，更何况是面前原本就笃定了他身份的男人。

“别装了，莲，”苏格兰威士忌断然开口，带着几近狂喜的不敢置信，“我怎么都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不是我。”桐生莲闭上眼，“……即便我真的叫桐生莲，那也不过是个名字，全霓虹叫这个名字的人不止我一个。”

“是啊。”诸伏景光轻声回答。

“全国一万三千名桐生姓氏的人，60%集中在长野县。”

“但是绿眼睛的混血、年幼时突然出国后了无音讯、连消息都没有一个的桐生，一万三千名里只有一人。”

“……你的头发，怎么会变白了……？”

听着苏格兰威士忌又颤抖起来的声音，桐生莲仰天无声长叹。

好想逃。

……早知道还不如做诶嘿的事情呢。

“这些事情之后再说吧，”桐生莲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不要被苏格兰威士忌过于强烈的情感左右，“别忘了，我们眼前有很重要的事。”

那就是糊弄过宾加，安全回到自己的驻地。

其实桐生莲已经有点不想回去了……

毕竟回去就要和苏格兰威士忌相处，但他现在非常想要逃避他们之间的任何交流……

如果不是此刻距离太近实在逃避不了，他恐怕已经转身就跑了。

和原身有关的任何事，都不要来沾边啊。

他平时伪装成胜券在握的样子，已经很累了啊……

让他大为震撼的是，苏格兰威士忌听到他的话之后毫不犹豫地表示：“做吧。”

桐生莲：“？？？？？”

“我们早就约好的，不是吗？”诸伏景光的声音轻柔得像是羽毛，“要永远在一起。”

我爆发的倾诉欲和我码字的速度出现了反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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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