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十五，大相国寺开放集市，虽然我们在后院赏花，但是前院人还是多得很，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别走散了。”林芙芝一边叮嘱，一边为孟彦卿系上短襦外的腰带，顿时勒出一圈鼓鼓囊囊的小肚子。
林芙芝又气又怒，点着孟彦卿的额头：“我不是跟你说不要吃那么多吗？还胖了，你是不是偷吃东西了？我不是跟厨下说了不许给你点心吃吗？”
孟彦卿下意识得看向孟钱。
难怪厨下说这两天孟钱一再索要吃食，原来是给孟彦卿的！
林芙芝顿时柳眉倒竖：“你妹妹还没许人家呢！吃胖了怎么办？！”
给你女儿吃东西活像要毁她容似的，孟钱翻白眼，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一股红糖馒头的甜香扑面而来。
孟钱吃的更多！
有这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吗？
孟彦卿鬼使神差地学会插话转移话题：“娘，我们不套马车吗？”
林芙芝的目光落回孟彦卿身上，想说两句又舍不得，赌气一拍女儿的小肚皮道：“我们走路去，把你这小肚子消一消！”
孟彦卿的眼睛蹭得一下放出光来：“所以我们要从大相国寺的正门进去吗？娘我能逛大相国寺的集市吗？”
“大三门那边都是飞禽猫犬，又熏又臭，弄脏了衣裳怎么办？我们绕二门进去，清静些。”
孟钱没觉得清静。
只觉得人山人海扑面而来。
堪比五一的西湖十一的长城，游人摩肩擦踵，商铺鳞次栉比，旌旗摇晃，让孟钱再次认识到燕香宜到底多有钱。
我家住在王府井的别墅.jpg
走在牌楼下都能听到大三门那边传来的犬吠鸟鸣狸奴叫，穿过第二道三门，日用百货的摊子一个接着一个，其中还飘来果脯蜜饯的甜香，要不是林芙芝拽着，孟彦卿魂都要被勾走了。
再往前，资圣门的门檐下摆着的是文房四宝金石古玩，往来皆是青衣斓衫的文人士子，两侧廊下满是衣裳首饰的摊子，孟钱还看到许多尼僧坤道坐在摊子后头卖绣品，女眷在此行走并不显眼，林芙芝低调地让仆役走远些跟着。
大殿后巷更清净，整整一条街全是道士方士相士大士，占卦问卜合八字，扶乩请神算命盘，再穿几个神神叨叨的时巫，山医命相卜一应俱全，你画你的符，我卜我的卦，和谐美好，天下大同。
佛门清净地怎能允许道士摆摊？
得加钱。
穿过兼容并包，有容乃大的后廊，便是寻常百姓不能轻易踏足，非官眷不能出入的所在，得有小沙弥引路：“居士，这边就是莲华池了，请居士自便，若有所需，请召唤小僧。”
莲华池池旁衣香鬓影的华贵妇人轻声曼语，女使侍女穿行其间连脚步声都不闻，一门之隔，却仿佛和外头是两个世界。
孟彦卿犹自不舍外头的热闹繁华，而孟钱已然端庄，温婉，丝毫不慌。
这是她第一次出席北宋官眷的宴席呢。
远远近近的确有不少锦衣华服的官眷，看到她们到来，似乎有不少目光，但却并没有人上来交际攀谈，林芙芝也不见得介绍一二，仿佛她们真的是来赏花的。
孟钱等了半天，毫无动静，也不见林芙芝给她们介绍相熟的人家，终于忍不住了：“然后呢？”
林芙芝漫不经心地看着池子里的荷花：“什么然后？”
“就不用跟别人打个招呼，把我们姐妹俩引荐给别家贵妇，互相认识一下姐姐妹妹？”
她可是准备周全，不管是冷嘲热讽还是明枪暗箭，她都行！
“今天莲华池旁都是官眷，只要给她们看到你们姐妹和睦就行了，她们自己会去打听的。”
合着她俩今天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当场打起来就算合格？
“可是如果有认识的人能介绍一二，不是更方便吗？”
“……”
孟钱很怀疑：“不会是婶婶不认识人吧？”
林芙芝脸上划过熟悉的心虚：“闭嘴！”
孟钱顿觉扎心。
她错了。
她就不该对林芙芝的社交圈有什么期待！
孟彦卿发出灵魂质问：“那如果今天没人没认出来呢？”
“所以我联系了好几场。”林芙芝压低了声音，十八日大相国寺还有祈福会，二十日去金明池赏荷花……”
数量不够质量来凑是吧？只要去得多，总有会被认出来的时候！
孟钱捂着心口：她换赛道了！
从此她就是大宋汴京旅游博主！
大相国寺再大也是寸土寸金的汴京皇城根下的寺庙，分完八十八院之后能留给莲华池的地方就那么点大，不一会儿就走完了，可是周围的官眷们都自顾自三五成群得赏玩，没有人对她们投来目光，更别说是打探她们身份。
“婶婶，好像没人看我们哎。”
“……那就再走一圈！”
当绕着莲华池转到第三圈时，孟彦卿终于忍不住了，拉拉孟钱袖子，小声耳语：“再走下去好傻哦。”
孟钱深吸气，是时候把林芙芝哄走去干点正经事了！
“婶婶你就一直跟我们一起玩啊？”孟钱用最无辜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我是说你没有自己的朋友吗？”
林芙芝愣了。
林芙芝气得头顶冒烟了。
林芙芝脑壳已经跟烧开了的水壶一样发出“嘟嘟”的声音了！
林芙芝愤怒地扔下她俩自己找人玩去了：她！林芙芝！有朋友！！！
大人走了就没人管她们了。
“姐姐~”孟彦卿拉拉孟钱的袖子，双眼跟讨食的小狗一样晶晶亮，“我饿了！”
孟钱喊小和尚：“小师傅，麻烦给送些点心来。”
小和尚一脸为难：“小娘子，方才林娘子离去之前特地叮嘱，不许卖吃食给二位。”
“我们给钱的。”
“那也不行。”
“好，麻烦小师傅了。”孟钱拉着孟彦卿就走。
孟彦卿饿得蔫蔫的：“我们去哪儿？”
“吃点心去啊！”
“可大相国寺不卖给我们呀！”
孟钱理直气壮：“我们不给钱不就不算他们卖了呀？”
“偷啊？”
“偷吃不算偷。”
孟钱以前刚逃出来的时候饿得不行了又没钱，就去偷东西吃，被抓着好几回了，见她小姑娘是真的饿坏了，从没人跟她计较，要不是怕被送回去她还打算上派出所偷饺子吃呢。
此时并非正餐时分，后厨中人少，孟钱轻车熟路的钻进糕点房端了两盘点心塞给孟彦卿。
孟彦卿端着点心还有点犹豫：“真吃啊？”
“你吃不吃？不吃我给人送回去。”
“吃！”孟彦卿跟只小仓鼠一样腮帮子一鼓一鼓，把孟钱都看饿了。
一盘接一盘，盘子堆如山。
“大相国寺的点心还挺好吃的。”
邓猛女用难以言说的表情盯着孟钱，要当皇后的人跑到和尚庙里偷东西吃……
她突然难以想象以后这大宋的画风。
而她居然在放风。
她到底是怎么答应的？
‘有人来了。’
孟钱得到邓猛女尽职尽责的提醒，带着孟彦卿钻到柜子后面。
窗边钻进来一个彩衣少女，看着比孟彦卿还小两岁，又瘦又小，从窗户探进半个身子抓着桌面上的点心就往嘴里塞。
这是饿得狠了。
“什么人？”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吆喝，彩衣女孩一惊，又抓了几个点心塞进嘴里捏在手上才钻出去跑了！
门口探进来个胖仆妇，张望了一圈发现少了很多点心，顿时怒了：“抓贼啊！偷点心的贼！有人偷点心！”
顿时远处近处蜂涌出许多仆妇和尚追击那个女孩。
后厨顿时一片混乱，孟钱趁机推推孟彦卿：“快点出去！”
趁着没人发现赶紧溜出糕点房，整整衣裳依旧端庄冷静，仿佛刚才钻进糕点房偷吃的不是她一样看那个姑娘被围追堵截。
彩衣女孩灵巧得像一只鹿，可再聪慧的鹿也逃不过一群猎人的围捕，很快被逼入绝境。
迎面一根木柴横扫，小鹿顿时扑跌倒地，怀里的点心飞出来，好些都被压扁了。
“跑，还跑，敢在大相国寺偷东西，我看你往哪儿跑！”另一个高壮的仆妇抡圆了手上的木棍，说着就要往小姑娘身上砸！
那胳膊比小姑娘腰还粗，这一棍子要是砸实了，小姑娘非死即伤！
“住手！”孟钱一声厉喝。
“偷糕点是要被打死的吗？”孟彦卿抓着孟钱的袖子，不解中还有一点点恐惧。
她偷吃东西被发现时，林芙芝点她的额头都舍不得下重手！
可孟彦卿的无心之语搁仆妇耳朵里却显得像是质问。
仆妇见到她俩衣着华贵的，知道这是不能得罪的人，只想赶快把她们哄走：“小娘子，她在佛门清净地偷东西，是要下地狱的！”
孟彦卿眨巴眨巴眼：“可佛祖不是慈悲为怀吗？应该不会计较两块点心吧！”
胖仆妇被噎得一梗，她在伙房干粗使，原就不是能说会道的人，胡乱接道：“知道两位小娘子心善，可这丫头是惯犯，不仅吃而且拿！今儿个糟蹋了好多点心，她一个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分明是故意来捣乱的！”
孟彦卿顿时心虚，那些点心好像是她俩吃的，也算到了这小姑娘头上。
小姑娘头也不抬抓紧时间把糕点塞进嘴里。
孟彦卿发出一声嫌弃的轻咦：“你怎么捡地上东西吃？那些都脏了！”
小姑娘顿了顿，继续抓起地上还混着沙土的点心，越发用力塞进嘴里。
“这位娘子，此事怕是有些误会，先前是我们姐妹饿了，寻她跑腿买些点心。”孟钱粗暴地打断这场闹剧，摇着荷包发出悦耳的响声，“不如各位去糕点房里算算，少了的点心得算多少银钱？我这便一并付了。”
仆妇想张嘴，可看看孟钱的荷包又闭上了。
反正点心有人付钱，她们不用被扣工钱就行！
仆妇拿钱走人，孟钱才走到小姑娘面前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还是一脸没礼貌的倔强，一声不吭。
她看着比孟彦卿还要小，衣着色彩鲜艳，头戴红绒幡胜，衣着并不落魄，可身形却极为瘦弱。
是最讨时下士大夫喜欢的“病态之美”。
孟彦卿不满她的高傲，忿忿道：“喂！我姐姐问你名字呢？你有没有礼数啊，刚才是我们救了你……”
尾音消失在孟钱也捡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别说小姑娘，孟彦卿都惊呆了！
可孟钱神色不变，咀嚼口中的糕点：“果然好吃……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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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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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太胖？太瘦！（捉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