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瓜。到处都是甜瓜。法明顿开始有些烦躁了。
坎达克利斯,共和国最主要的农业城市,同时聚集了全国一半以上的矿业集团。为了方便管理,佩黎塔斯全国被划分为十五个省级行政区,或者说就是所谓的“州”,而作为十三区的行政中心,一座依靠自然资源发展的城市,这里是保守党的阵地,因此法明顿对这里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她此次前来的目的是拜访当地的城市议会,顺便视察一些战后重建工作的落实情况。这里的环境与安狄埃坦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她刚走出机场,就被面前的大片农田震撼住了。
“莱昂傅科小姐,您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先去市议会呢,还是先去周围转转?——啊,这是什么,甜瓜?”走在她身边的女孩,参议院议长助理乔丝琳.霍尔兴奋的四下观察着。人如其名,她是个愉快而吵闹的姑娘,有时候甚至有些聒噪,但看在她能出色的完成工作的份上,法明顿并不打算和她计较什么。
“还是先去见见市议会的人吧。”她说着,轻轻的踢开脚边一只腐烂的粉红色果实。坎达克利斯盛产甜瓜,她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好的——那我现在就叫计程车。”乔丝琳说。
很快一辆黑色的旧车在她们面前停下。司机是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中年男人,他吹着不着调的口哨招呼她们:
“嘿,姑娘们,要去哪?”
“市议会。离这远吗?”
“不太远。你们去那里做什么?”男人伸手抬起架在鼻梁上的墨镜,仔细端详着两人的脸。“哟,您是那个……那个什么什么傅科……总之是上面的人吧?失敬失敬。”
“莱昂傅科。”法明顿心不在焉的纠正他。随后她凑近乔丝琳的耳边:
“车牌号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小姐。”
法明顿松了一口气,这才放松下来看向窗外。她本想把这项工作推到听证会之后,奈何特莱雅提醒她之后会有更多事要做,她只好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行使她的职责。
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大片的农田,远处的钻井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仔细看还能辨认出“落实安全生产,做好第一责任人”的标语。
“矿区居然还有这么大片的田啊。”法明顿感叹道。
“没见过吧?全国上下只有坎达克利斯有这么好的土质。”司机有些得意的回答了她。
法明顿并不想和这个人做太多交流,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乔丝琳倒是很自来熟的和他攀谈起来。
他们到达市议会仅仅花了半个小时不到。和这座城市的整体风格一致,这是一座相当简单朴素的建筑,如果没有悬挂在门前的一面四色旗,外人估计很难辨认出这是坎达克利斯的决策机构。法明顿付清了计程车的费用,向门口的警卫表明身份和来意,很快就进入到建筑内部。
大厅中央立着一根石柱,上面用刚劲的字体刻着佩黎塔斯的国家格言:
光复共和 聚众为一
法明顿并不喜欢这句话。她总觉得“光复”这个词用的不好,佩黎塔斯是大陆上的第一个共和制?国家,作为共和国的奠基人之一,她坚信他们是开创而不是复兴了共和制度。如果让她来选择国家格言,她或许会使用“共和自革命中诞生”这样的句子,虽然克莱蒂必然会嘲笑她的造词水平?。
市议会议长亲自下楼来迎接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位今年已经五十余岁的先生带着愉快的笑容,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根干草。他过分热情的和两人握手:
“莱昂傅科小姐,还有霍尔小姐。我是佩德里克.帕金斯,欢迎各位来到我们的城市。”
法明顿向他致以一个职业微笑。“感谢您的付出。”她说。
“谈到付出,没有人能和您相提并论。您这次前来,是准备视察议会的工作情况吧?”
“如果您已经做好准备,我会感激不尽的。”
“是的。下午我会带各位去工业区转转,现在还请各位稍作休息。您对我们的甜瓜试验田感兴趣吗?”
“甜瓜……还是算了。”法明顿有些为难的回绝了。
离午饭时间还有很久,乔丝琳强烈建议她去外边走走。耐不住她的再三询问,法明顿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她们沿着市议会门前的公路,往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乔丝琳格外兴奋,甚至比平时更加健谈了。很快宽阔的公路逐渐变窄,最终缩减成一条乡间小道,两边已经彻底见不到人影,只有几只鸡在田里觅食。
“这里还真是荒无人烟呢。”法明顿说。
“是啊。不过也别有一番风味不是吗?”
“你很喜欢乡下么?”
“嗯!这种风景在城市里可是没有的。那位帕金斯先生也是,政府机构里像他这么容易接近的人可不多啊。”
“容易接近可说明不了什么——不过他的确挺有趣的。他的名字还押首韵呢?。”
“您还真是对押韵情有独钟——噫啊啊啊啊啊!”
走在后面的乔丝琳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法明顿原以为她只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谁知当她回过头时,却看到一柄小刀架在乔丝琳的脖子上。
“别动,小妞——喂,你!不想让她死的话,就给我老实点。”她身后用黑布蒙着脸的男人说。
“我靠!”法明顿吓了一跳,“他妈的打劫打到我头上来啦?”
“我不在乎你是谁,今天你要是不交钱出来就拎着她的脑袋回去吧!就算是克拉肯本人在这——”
“克拉肯是吧,好家伙!”法明顿把手伸向她放着手机的口袋。这个大概是劫匪的家伙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连拿着刀的手都在发抖。看见她的动作,他甚至将刀从乔丝琳的脖子上移了开来,直勾勾的指着法明顿的方向。
“你,你想做什么?叫人?你——”
乔丝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拽住那人的手腕朝着一个清奇的角度扳过去。后者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以乔丝琳的力气显然没法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但这一扳产生的疼痛但也足以让他松开了那把刀。
看到最主要的威胁解除,法明顿知道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她装腔作势的向前一步:
“你知道我是谁吗?”
乔丝琳跑回她身边,拉住她的袖子:
“参议长小姐,等等……”
“参,参议长?”
还没等法明顿想要怎么整么吓吓这个新手犯罪者,对方就先一步滑跪了。
“你,啊呸,您您不是在开开开玩笑吧?!我真是,真是瞎了眼了还请两位不要怪罪,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求,求求您别让我去坐牢……”
他甚至都不怀疑一下,法明顿不动声色的笑笑。她俯下身,以一种长者的姿态俯视着这个显然比她年长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
“菲尔……菲尔.格里兹曼。”
“为什么要出来抢劫呢?家里遇到困难啦?”
“倒,倒也不算……这,马上就是缴税日了……”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住在那边的特兰西镇,在矿区做矿工。家里只有我一个赚钱的,这实在是……”
“你手上有税单之类的东西吗?”
“呃,什么是税单?”
“地方税务局在收完税后会给你一张单子,上面列了各种税务明细的。”
“我,我没读过书,没见过这种东西啊?”
“这就很奇怪了。我来这里是来视察市议会的工作情况的。下午我会问问议长,或许他知道些什么呢?”法明顿说。“哦,对了,还有,不要再抢劫了。”
“好好好的参议长小姐……上帝保佑您。”
“那个就免了,请保佑共和国吧。”
烦心事又加一件,税务局不发税单这种事法明顿还是头一次听说。意识到这里并不想预期的那样安全,乔丝琳火急火燎的拉着她回到了市议会附近。
几个小时之后,她们再一次见到了佩德里克。
“两位小姐,准备的如何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他说。
“我想,我们还是先去一趟税务局吧。”法明顿开门见山,没有给对方丝毫拒绝的余地。
佩德里克不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但还是答应了她。路上,他向她介绍道:
“我们的市税务局负责整座城市的税收工作,由市政府直接管理。每个村镇都建有收税点,这大大提升了我们的工作效率。”
“你们的税率是怎么定的?”
“市议会有专门的税负小组,如果您需要,我这里有最新的税率表。”
法明顿接过佩德里克递过来的单子,上面从增值税到营业税,甚至烟草税都列的清清楚楚。坎达克利斯的各种税率与安狄埃坦差的不多,除了多了几个小项目外,几乎没什么差别。
“纳税之后,你们会给纳税人发放税单吗?”她将税率表递还给佩德里克,转头问坐在咨询处的接待员。
“啊,请稍等,我调取一下记录。”接待员说着开始在电脑上操作什么。
屏幕上的数据证实了,从建国以来税务局一直在正常发放税单。法明顿开始感到有些奇怪了。
“全国各地的纳税流程都是一样的吗?”那天晚上,她在电话里请教了萨拉萨尔。
“啊?一般来说,都是让居民去所在的分局缴税,分局汇总到地方总局,再由国税局向地方收税吧。怎么了吗?”萨拉萨尔的声音懒洋洋的,法明顿几乎能想象到他说话时的神情。
“不,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小问题啊。嗯,由州政府管理地方财政就是会有这样的麻烦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肯定是办完事就回来嘛。”
“哦哦,好……”
萨拉萨尔把电话挂断了。虽然法明顿只是出门了一天,她却感觉自己已经离开政务院很久了。她向后躺倒在旅店的床上,随手从床头柜上抽出一本书。
这是一本莎伦.瓦格涅的戏剧,而且是某个古老的版本,她有些不快的把书放下。
“哦!这是《冬日之诗》吧?”乔丝琳倒是很有兴趣。“您读过这本书吗?”
“事实上,这部剧我在赫特莫德看过不下十次。啊,他的剧是不错,但我觉得他还是更适合写诗。”
“这样吗?您的观点总是出乎我的意料。说到瓦格涅,前段时间我在布洛瓦——”
“好了,到睡觉时间了吧?我去看看门锁上了没有。”
但乔丝琳可不会那么容易闭嘴。法明顿关掉房间里的灯之后,她仍然兴致高涨的分享了一小时的读书心得,法明顿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她们造访了菲尔口中的特兰西镇。这个地方在地图上叫作特兰西山谷,隐藏在几座低矮的荒山之间。从山谷的入口处,可以听见火车的轰鸣。那里立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板,上面“欢迎来到特兰西”的字样已经被磨损的差不多了。
翻过一个小山头,只要低头便能在山谷南侧看见一个平和的小镇,北边则是一个矿区。法明顿和乔丝琳沿着山路向下行走了一段,一路上并没有看见什么人,连一条狗或一只鸡都没看到。
“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安静咧。”乔丝琳说。
法明顿又一次检查了四周。“是呢。”她表示赞同。“或许我们要往北边去。矿区总是会有人的吧?”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并没有错。当她们俩到达矿区边缘的时候,法明顿注意到有几个青年正在卸下矿车上装载的煤炭。
“去和他们聊聊吧,”她转头对乔丝琳说,“或许他们知道什么——”
她没能把话说完,一声枪响打断了她。乔丝琳难得靠谱了一回,第一时间把她按倒在地上,子弹就这样射入她身旁几英尺处的土里。
“我的……天呐。”法明顿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的四处环视。
刚才的响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引起了不小的骚乱,矿工们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纷纷抱着头逃窜。确认大概不会再发生一次枪击了,法明顿这才起身,走向几个矿工藏身的地方。
“老爷?,您别见怪,我,我们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啊……”
还没等她靠近,其中一名矿工便开口求饶。法明顿从不忽略谈话中的细节:
“我不知道你把我当成谁了,不过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我是共和国参议院议长法明顿.莱昂傅科。”
“您……参议院?哎呀,是,是我冒犯了——”
“你刚才说,“这次”?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矿工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直到一个高挑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精致的衣装一角染上了少许煤灰,在一众穿着粗布衣服的工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福柯小姐。”那人说话时带着极重的南方口音,他随意的向法明顿伸出手。
“莱昂傅科。”法明顿说。她知道自己的姓氏难念?,但怎么也没想到错误率这么高。
“莱昂……福柯?咳,不管这些了——我是弗洛德.洛克斯沃普。您脚下的这座山谷,是洛克斯沃普集团承包下来的。这片山谷的历史,可比共和国的还要长啊。”
“怎么说?”
“在格林多瓦统治时期,这里是帝国黑暗面最完美的体现。这个小小的山谷里关押了上百名奴隶,他们拿着微薄的薪资,在黑暗的矿洞里干活,这其中还包括了妇女和孩子——但后来事情不一样了,革命开始了,志愿军解放了特兰西山谷,将原本统治着这里的人赶回了格林多瓦。而我的祖父接手了这里,解放了这些可怜人,还了他们自由。当年的那些奴隶,大多是无处可去的人,于是在这个山谷定居下来,开荒耕种或是受雇于我们的集团——”
“好了,先生,我是很想听听这座山谷的历史,但在那之前,刚才的枪击又是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呢?或许是有人在打兔子吧。”
“据我所知,现在还没到夏猎开禁的时候。”
“也快了。”弗洛德说。“已经六月了。您知道,要让这里的人安分的等到七月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吧,无论如何,这事不归我管——只要没伤到人。”法明顿盯着弗洛德看。“所以,这里是谁管事?”
“当然是我啊,这整座山谷都归我们集团所有。”
法明顿歪着头,每当她做出这个姿势,说明她至少有在思考些什么。特兰西山谷似乎是个自成一派的地区,洛克斯沃普集团管理着这里的事务,并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市政府的控制。
于是她将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乔丝琳:
“去帕金斯那里套话。”她说,“越多越好。”
乔丝琳愉快的出发了,并在一天后带回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洛克斯沃普先生已经死了。”乔丝琳说。
“先等一下,哪个洛克斯沃普?”
“就是我们之前见到的,弗洛德.洛克斯沃普。他的遗体几个月前在自己的住宅中被发现,心脏中了一枪。但这条消息一直没有被公开,除了少数几个市议会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那边的接待员聊了聊,她说漏嘴了,干脆就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前提是我们得要保密。”
“……呵。这么说来,他们只是不想让本地人知道这件事嘛,搞的神神秘秘的。”
法明顿从乔丝琳手上接过她带回来的文件。根据上面的分析,弗洛德在屋外中了一枪,但他是回到屋子里才断的气。
“尸体是谁发现的?”法明顿问。
“是市议会的人,那天他们刚好找洛克斯沃普有什么事。”
“……那我们昨天见的是谁?”
“不知道……”
“去问?”
“这样好吗,莱昂傅科小姐?”
“为什么不呢?”法明顿转了转脖子,陷进旅店的扶手沙发里。“大不了我们及时抽身就好了。怎么,你不好奇吗?”
“……如果您是这么想的话。”
参议院的执行力是不容小觑的——她们第三次探访了特兰西,直奔洛克斯沃普的房子。屋子里亮着灯,一个身影映在窗帘上。
她们按下门铃,说明身份。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半分钟后,一位女佣将这两位客人领到起居室门口,随后就站着不动了。
“二位请自己进去吧。”她说,“洛克斯沃普先生在屋里时从不让佣人进去的。”
“他之前也这样?”法明顿又歪着头了。
“是的,小姐。洛克斯沃普先生平时要求所有佣人都待在楼上,不能随意出来走动。如果有需要,他会事先用内线电话通知我们。”
“我知道了,感谢。”
法明顿敲了敲墙壁。“洛克斯沃普先生?”她高声询问着。
“莱昂傅科小姐,是您吧?请进。”一个轻佻的声音回答了她。
弗洛德坐在壁炉前,手上拿着一份晚报,总之绝对不像是死了一个月的样子。法明顿毫不客气的在他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
“我就直说了吧。你是什么人?”
“我?您在开玩笑吗?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可没有多久。我是弗洛德,弗洛德.洛克斯沃普。”
“你是说那位躺在警局冰柜里的先生?”
弗洛德攥紧了手上的报纸。“您还真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小姐。”他带着些嘲笑的意味说,“我敢打赌,您不会是个合格的警探。”
“随意。”法明顿回答。“我又不是警探。”
“真是有趣,这件事让您知道也无所谓了。弗洛德.洛克斯沃普确实已经死了,我是维克托.格兰艾尔德,受雇于坎达克利斯市议会的侦探。”
“他们雇你做什么?”
“这个洛克斯沃普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解放奴隶,说的倒是好听,背地里做的不还是和那些格林多瓦人一样的勾当么?他之前还干过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后来打算洗手不干了,惹毛了他那帮邪同伙,所以他们要杀了他。现在他死了,不过他的同伙们还不知道。市议会想借这个机会把那帮人一网打尽,于是派我在这里替代他。反正洛克斯沃普从没在特兰西露过面,连他的佣人都没见过他,没有人会知道真相。”
“嗯哼。”法明顿用手撑着脑袋,歪歪斜斜的靠在椅子上。“有多上不了台面?”
“这我可就不好说了,小姐。”
“啊呀,我懂的我懂的,你有你的工作嘛。所以,那天我在矿区差点挨了一枪,也是因为这个?”
“我想是的。洛克斯沃普的同伙中有个老猎人,联邦来的,听说他去年就到坎达克利斯了。把您当做目标,大概以为您是洛克斯沃普找来的人吧。”
“是吗?”法明顿反问他。但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为市议会工作的?”
“五月份,洛克斯沃普刚的事刚出没多久。”
“调查的怎么样了?”
“这个嘛,我也不好说啊。”
“好吧,好吧——”法明顿愉快的起身,“晚上突然造访真是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和霍尔就不打扰了,晚安,格兰艾尔德先生。”
“您还是称呼我为洛克斯沃普为好,这有助于我习惯这个形象。”维克托说。“二位慢走,路上当心。”
法明顿和他说了几句客套话,拉着乔丝琳离开。夜晚的特兰西山谷见不到几盏灯光,只有几座屋子的窗户里透出微弱的光线来。
“这事比我想象中的有趣。”法明顿一边说一边踢着地面上的煤块。“你还记不记得海伦顿案?”
“您是说那群帝国间谍?”
“是。战争期间,有一帮人一直从坎达克利斯这一带边境地区向格林多瓦传递消息,他们的头领叫威利.海伦顿……总之是这样一个名字。但随着志愿军北上,他们也没那么活跃了。这个团伙里有格林多瓦人,也有共和国这边的卖国贼,行动暴露后他们就逃往了赫特莫德。不过联邦政府可不会放任一群帝国间谍在自己的地盘造次,这伙人中的一部分在联邦被判处终身监禁,海伦顿被处了死刑,剩下那些罪行较轻的则被流放到某个海岛去了。现在想想,帝国要向联邦宣战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啊。”
“您觉得,那个洛克斯沃普和这事有关吗?”
“坎达克利斯本地的大案子也就这一个了,如果是其他的事,市议会也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还请了个保守不了任何秘密的三脚猫侦探。他大概是参与过这事,又因为某种原因逃避了处罚——没准他把其他人卖了——导致他曾经的同伙们对他恨的不行,一路追到坎达克利斯来了吧。”
“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的。”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如果他真的是帝国来的的间谍,洛克斯沃普大概率不是他的真名,所以市议会才要派那个格兰艾尔德来——没准不仅仅是为了引出他的同伙,也是为了寻找证据给他定罪呢。不过他已经死透了,这么干又有什么意义呢?”
法明顿没有继续留在坎达克利斯,第二天一早,她和乔丝琳乘头班车返回了安狄埃坦。回到首都,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国会图书馆——虽然暂时只是个资料库。
“特莱雅。你还留着海伦顿案的档案么?”
“……你回来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可喜可贺。留肯定是留着的,你要这个做什么?”
“海伦顿的同伙,最后都怎么处置了?”
“我看看……”特莱雅翻阅着那些厚厚的文件,“海伦顿被处了死刑,他的两个副手在联邦坐牢,一些次要成员被流放到某个荒岛上去了。倒是有一个叫麦克.普瓦斯科的人,和另一个叫做斯蒂芬.马登博勒的同僚在审判之前就逃脱了控制,至今仍然下落不明。有传言说他们俩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们逃到了别的国家……大概就是这样吧。”
法明顿微妙的点了点头。“麻烦你了,”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遗憾。“我在坎达克利斯遇到了一点事情,希望它和这个案子无关。”
“哦,对了。”
在准备离开之前,她突然回过头,递给特莱雅一只袋子。
“我给你买了礼物。”
“什么?”
“甜瓜。”
随后她抛下一脸疑惑的特莱雅,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随即拨通了乔丝琳的电话:
“乔丝琳,替我联系国会调查组。麦克.普瓦斯科与斯蒂芬.马登博勒,我要这两个人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与司法部的专项调查组不同,国会调查组是一个常驻的组织,在必要时奉国会之命针对特定事件展开调查。
“议长,这两个人不是……”
“让他们去查就是啦,越快越好。”法明顿指使道。
她撂下电话,这时有人推开了她的门——法明顿不想使用“破开”这个词,顾及到对方的身份的话。
“法明顿!”萨拉萨尔从门外探头进来,“你回来了?”
“嗯,是啊。我刚从欧文那里回来。”
“啊?哦……呃,坎达克利斯怎么样?”
“挺好的,都挺好的。”法明顿用手撑着脑袋,示意萨拉萨尔坐下。“对了,你不是在坎达克利斯工作过吗?……在你看来,那是座什么样的城市?”
“我吗?”萨拉萨尔仰着头像是在沉思。“大概……和我的家乡差不多吧。有田地和矿产,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是这么想的。你,你很喜欢那里吗?”
“等我退休之后,或许会去那里住呢。——不过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了。”法明顿说。“那里的风景挺不错的,人们也都——”
她突然停住了,这几天见过的人一个个在她面前闪过。佩德里克,菲尔,维克托,洛克斯沃普,以及她身边的维尔塔,谁更能代表坎达克利斯人?
法明顿轻笑了一下,自嘲的摇了摇头。只用三天就读懂一座城市实在是一种奢望。
“你在坎达克利斯都做些什么?”萨拉萨尔开口了,多少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好玩的事没有,麻烦的事倒是有不少,虽然大多数是我自找的。”法明顿换了个坐姿。
“嗯……”萨拉萨尔把他的手肘支在桌子上,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比如说呢?”
“死了一个多月的人在你面前晃悠。”
“那还真是……麻烦啊。”
“所以说嘛。——闲聊就到此为止吧。我现在可是个危险人物,你要是在我这里耗的太久,说不定会有麻烦啊。”
法明顿下了逐客令,萨拉萨尔失去了留在这的理由,有些遗憾的起身:
“那,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他走了,脚步轻盈的像只猫一样。法明顿的办公室终于重归寂静。
这几天以来的经历像幻灯片一样在她脑子里回放。她想起菲尔,想起在特兰西山谷的经历,维克托曾经说她“不是一个合格的警探”。确实,她不否认,她太张扬,太沉不住气,实在是缺乏这方面的天赋。
“但是,”她抬起头,望着窗外的天空。“我可不是侦探,格兰艾尔德先生。我是个政治家。”
听证会临近,她不能将她的重心放在这些事情上。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她切实的体会到到自己在共和国精密政治机器中可怕而广泛的影响。民主党,参议院,克拉肯内阁。许多人的命运悬在最高法院的一张判决书上。
她需要扭转局面,至少是掌握局面——前者听上去很像是她在嘴硬。她要向全共和国甚至全世界证明,她为共和国铺就的道路是可行的。此时此刻,她祈求四色旗的祝福。
历史正在安狄埃坦风起云涌,而她碰巧身处一个伟大时代的正中央。
(注:1,我对佩黎塔斯的设想是一个议会共和制国家,但显然它已经偏离了航线——总统掌握着的权力大于预期,但又略小于半总统半议会制,或许是把佩黎塔斯当作半议会制国家来看更加合适吧。
2,这句话的原文是“revolution brings republician”,此处“republician”为自造词,是为了和前面的revolution押韵。正确的词语或许是“republic”。
3,佩德里克的全名为Pedrick Perkins。
4,lord,理解为对上等人的称呼就是了。
5,事实上,她的整个名字都很难念。Farmington的重音在前,Leonfoucault又有三个音节,容易被当作是两个词……虽然本来就是二合一。)
19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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