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薇其实见过陈鹿鸣训练时的样子, 虽然只有一次，但印象十分深刻，只要一回想, 脑海里就能自动浮现出当时的场景——穿着白色击剑服的少年，空荡荡的训练室，挥舞的剑光，淋漓的汗水, 击剑服脖领洇湿的一片汗渍……

脑海记录的东西可以随时提取, 但随着时间总会模糊或淡忘，所以这次正儿八经看他训练时，她悄悄对准了手机摄像头。xiaodiaodayacom

陈鹿鸣回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 身子顿一下, 随后连汗也不擦, 拎着剑往过走, 一边走一边笑着问，“你想干嘛, 为什么拿手机对着我，给我录小视频呢？”

罗薇本来要掩藏, 但被他指出来, 索性把手机举起来大大方方地对着他，一边后退一边小声咕哝了句, “表彰大会那天，你不也录了。”

她看着他拿着手机一直走到第一排。

互有来往, 谁都不吃亏。

但莫名就是有点心虚, 而且没提防后面横着把椅子，再退的时候猛地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小心。”

陈鹿鸣及时过来按住了椅背，见她吓得懵了下, 忍不住笑出声，拎起脖子上挂着的一条白色毛巾擦汗，斜着眼觑过去，“还拍？我擦汗都不放过？”

罗薇举着手机挡着有些发热的脸问，“你训练完了？”

“不然呢，我不是永动机，不让歇会儿想累死我么？”

陈鹿鸣冲她手机指了指，“你看看几点了。”

罗薇点了保存录像，退出来看到两点五十五，她站起来，“不早了，得回教室了。”

“嗯，你回。”

“那你待着，我先走了。”

陈鹿鸣忽然道，“等下。”

罗薇刚要回头，头顶被轻轻揉了下，就听他说，“下次还给你拍，别急，以后有的是……”

罗薇心跳鼓噪，一下脸红到耳根，匆匆应了句就往门外走，听到他在身后笑出声来，直到走到楼道，都听他抬高声音嘱咐，“下楼梯看着路，别像刚才那样摔着——”

*

五月份底，全国赛正式开始，陈鹿鸣开始在学校和赛区之间来回往返，六月初预赛结束拿到预赛第一的名次进入总决赛，六月底在学校放暑假之前终于抱得冠军回来。

期间罗薇的全系统考试制度下来，每天在跟平行世界像她一样的人进行竞赛赚取人气值，随着人气值的升高稳定，店面日营业额终于破五千，月收入达三万。

日常除了竞赛还需要准备学校的期末考试。

再需要抽出空给陈鹿鸣打气。

在她努力下陈鹿鸣情绪一直很稳定，两人日常聊天信息也越来越多，她给他讲一些学校发生的趣事，他跟她吐槽训练太魔鬼，来参加的人太烦了太吵了，但都是渣渣，谁都没他厉害，有个对手因为被他击败，总决赛再遇到他时差点当场崩溃哭了，惹的那边教练急跳脚。

罗薇就一面夸，一面在他骄傲的时候稍微压一压。

月底他捧着奖杯回来参加期末那天，每个人正在教室安静地上自习，他的突然出现引得一众人沸腾起来。

“鸣哥鸣哥回来了！！！”

“我靠鸣哥牛逼，这是全国赛冠军奖杯吗！！！”

“鸣哥啊啊啊啊啊！！！”

一众人拍桌子，尖叫，欢呼，整栋教学楼似乎都在轻轻摇晃，每个人脸上的笑真实而富有感染力。

罗薇抬起头来，看向被同学们围绕在中间的少年，撞入他一双带笑的眸子，也情不自禁笑起来。

陈鹿鸣的目光便收了回去，似乎不好意思，摸了下鼻子，开始驱散人群，“好了好了，都该干嘛干嘛去，明天都不想好好期末考了吗？！”

“考好了哥就带你们出去玩儿！”

一群人应和着哄笑着回到座位。

罗薇微垂着头，余光中他经过窗外洒进来的明亮光线，从她背后绕回了座位，那个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空落落的座位，气息一下满了。

赵泰和转过身子哭咧咧地，“哥，我们可想死你了，咱们都没这么长时间分开过！”

陈鹿鸣睨一眼，“把你的猫尿收回去。”

然后，“向后转。”

赵泰和，“？？？”

谢超下巴在后面点了下，拉他一把，“给鸣儿点私人空间，OK？”

赵泰和，“！！！”

他不甘心地转了回去。

罗薇刚要坐起来说句恭喜，身边的人忽然靠近，一台奖杯和一本证书放在了她臂弯圈着的桌上。

“都给你拿回来了。”

他歪着身子小声道。

罗薇唇角翘起，抬眸看去，就见他脸上挂满骄傲和期待，她翻开证书看了下，摸了下奖杯，终于说了头一句话，“恭喜你。”

陈鹿鸣支起一条手臂侧身趴在桌上挡着脸，一双眼却一眨不眨看着她，“就这一句话吗，没啦？”

事实上总决赛第一时间得了奖，两人就已通过电话，她是头一个被分享和道恭喜的人，但他总想面对面再听她说说。

罗薇在他注视下面颊有点发热，想了想从桌洞拿出准备好的盒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什么东西？”

陈鹿鸣坐起来，尽管低着头，脸上的笑和嗓音里的好心情都掩饰不住，在罗薇从桌下把包装纸裹着的小盒子递过时，他接了过去忍不住又说，“就你那点钱能给我买什么，你也就能弄点手工的才有意义。”

拆开一看却是一只缀着红绳、羊脂般玉润的观音吊坠。

罗薇小声解释，“这是普慈观音，保佑你平安度世。”

不求其他，只求他将来平安度过那次劫。

陈鹿鸣闻言抬眸看她一眼，有点讶异，“这个寓意有点……一般不都心想事成什么的嘛？”

罗薇笑一下，“这个好看。”

陈鹿鸣挑下眉，问了最实际的问题，“多少钱？”

罗薇伸了三根手指头，陈鹿鸣以为三千块，估摸她那店面营业够用就放下心，点头道，“还成，有点意思。”

接着说，“有时间我去开下光。”

“开过了。”

陈鹿鸣愣一下，“你自己去的？”

罗薇点头，轻描淡写道，“五台山，那边离这边不远，礼拜六过去赶礼拜一就回来了。”

陈鹿鸣却记得去道场要进山，一来一去要七八个小时，这还不说开光要等吉时，她也一定因为那个才耽误了一天时间才返校。

他仿佛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山里的风，庄严的建筑，茂盛的沙罗树，僧人在供桌前祈祷，少女站在不远处虔诚的等待。

他心口暖暖的，眼角不禁有些湿润，嘴里咕哝了句什么背过身去。

罗薇问，“你刚说什么。”

说她好傻，怎么能一个人跑那么远。

但他弯下脖子闷声说，“帮我戴。”

罗薇就捏住红绳给他绕在脖子上，拿捏着长度打了个死结，放下手后道，“好了。”

陈鹿鸣低头看一眼，把观音塞进领口里，微微侧头，唇角勾着笑，“挺好的，我喜欢，借你的那只佛就不用还我了，你自己戴着。”

*

期末考连续三天。

考试结束意味着这个学期基本圆满结束了，放三天假，返校发卷子发奖状开家长会，漫长的暑假就即将到来了。

最后一门考试后，陈鹿鸣谢超赵泰和几个在前面走着，罗薇和居冉冉在后面并排跟着，一行人在赶着出校门的拥挤人流里缓慢前行。

居冉冉问，“薇薇，你觉得这次题难不难。”

说实话不难，学校为了学生和家长期末考后有个好点的心情，卷子难度系数相对有所下降。

而且罗薇在全系统考试里啃了太多难题，基础打的非常扎实，所以……

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次除了个别科目，其他都会拿到满分。

但看居冉冉神色，就说，“还好。”

居冉冉叹口气，“我觉得好难啊，都怪平时总看漫画，考试的时候真是一脸懵啊。”

罗薇安慰几句，“你基础挺好，等开学分文理科好好加把劲就可以了。”

陈鹿鸣突然回过头，“你念文还是理。”

罗薇道，“理科吧。”

几个人出了校门终于不再那么拥挤，居冉冉从自家豪车拎了一篮子土鸡蛋和一箱奶要罗薇替她给李念荷拿着。

“你妈妈住院的时候我都没机会过去看看，东西你就拿着吧，是我一点心意。”

她爸爸过来接她，知道她舍友是个学习成绩好，人又乖巧的女孩儿，平时打扫卫生整理宿舍什么的活儿没少干，透过车窗笑眯眯地说，“冉冉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假期有空来我们家里玩儿，冉冉她总念叨你过去。”

罗薇就收下了，跟父女两挥手告别。

转头陈鹿鸣手伸过来，帮她把东西拿住，对谢超和赵泰和说道，“行了你们走吧，我跟小豆芽回趟她家。”

李念荷上个月就出了院，罗扎也从局子里出来了，两个人开始离婚拉锯战。

罗薇怕罗扎过来骚扰，在学校外面安保严格的小区租了个小两居让养母住，平时下学就回去，陈鹿鸣那段时间不在，一直叫谢超和赵泰和送她回去，倒也太平。

路上陈鹿鸣问了问李念荷近况，安慰道，“离婚的事何律师在专业上能搞定，但蔡叔叔说了，不能逼你养父太厉害，毕竟他烂命一条，万一穷途末路对你们母女来点什么是吧，先缓着点，他那赌博还欠一屁股债，不行就叫他赢两把，离婚这事就好说了。”

罗薇明白他意思，就是，“这次欠了你人情……”

陈鹿鸣打断，不高兴道，“你说什么？！”

罗薇忍不住笑了，“不是，你别急，我话没说完，意思是欠你人情没关系，可何律师蔡叔叔一直为这事忙，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两人到了楼门前，她拿钥匙打开门，用力拉开让陈鹿鸣往进走，随后跟着进去，楼道门在身后发出啪一声响合上了。

楼道有点暗。

陈鹿鸣回头看一眼，“小心路。”

又接了她前面的话，“这种事不用你操心，蔡叔叔跟别人不一样，我姥爷在世的时候两家是世交，这来来往往不知道谁欠了谁多少人情，没法算，也用不着算，懂吗？”

罗薇点头，“知道了。”

陈鹿鸣在二楼停下，“这边还是那边。”

“等下，我开门。”

罗薇从他身边经过到了西户，拿出钥匙开门，“在这边。”

“你养母不在家吗？”

“不在，她在家里坐不住，身体刚好就在小区外面那一排商铺的饭馆找了工作。”

她说着打开门，陈鹿鸣从狭窄的入户走廊看到里面，初夏白天长，刚下午五点，傍晚的余晖在地板洒下一地光线，小小的屋子看起来有点敞亮。

罗薇回头见他发呆，把他手里东西接过后笑道，“进来看。”

家里没男人的拖鞋。

陈鹿鸣趿了罗薇一双夏季拖鞋，勉强塞进半只脚掌，惦着后脚跟有点滑稽地在几个房间间穿梭。

“你养母收拾屋子真干净。”

他趴在罗薇房间门口感叹。

罗薇倒了两杯白开，里面各自加了两勺养母自制的百果香果酱，果酱在水里化开，呈现了淡淡的蜜色，变成了饮料水。

她喊他，“你过来坐，别走了，小心脚硌着疼。”

心想家里要买几双男人拖鞋，就算他不经常上门，难免蔡叔叔他们来一下，叫人家怎么进门？

想着心神恍惚了下，就见陈鹿鸣拎着两只拖鞋，光脚走了过来。

“可以给我买双拖鞋吗？”

他一边问一边看拖鞋鞋底，再次感慨，“你脚真的好小，三十五码，上次给你买衣服没问题，买鞋可遇到了麻烦，费我好大功夫才弄明白你鞋码。”

罗薇不禁问，“你问了人吗，谁？”

她好奇不已，也没听人提过这茬。

陈鹿鸣站在余晖里笑一下，半边身子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他张开手掌比划了比划，轻描淡写道，“忘了哪次闲得慌，就这么比划了下。”

正好他一个手掌长度。

22.5厘米。

罗薇刚喝进的一口百果香饮料水差点都喷出来，脸也跟着红了个透。

他……真的好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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