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鹿鸣从小到大就住大房子, 小时候父母的事业虽不及现在，但起点比绝大部分人高不少，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家庭背景都属于社会阶层比较高的那种, 平时接触的人也大都如此。baoxiaojianduan
他从小被众人宠着长大，所以我行我素没吃过苦，也从没在罗薇形容的“小两居”待过，坐进稍微有些硬的沙发, 嘴里咂着酸酸甜甜的百香果水, 一双眼看看阳台挂着的衣服，角落里抽出新枝的盆栽，玻璃上贴着的大大福字, 就觉得既新鲜又温暖, 充满了烟火气息。
不禁有些羡慕。
他什么时候才能跟小豆芽天天生活在一起, 就像这样, 房子不用大，够住就好, 家具饰品不用多高级，温馨就行, 他肯定不会像别的男人一样结了婚就不着调, 肯定一下班就回家，手里有钱就上交, 家务也愿意做。
“想什么呢？”
罗薇先前被他形容鞋码的样子脸红到，掩饰性地去厨房切水果, 又凑了一盘坚果糖拿出来放在茶几, 见他失神的样子便问道。
陈鹿鸣回过神来，脸微微有些红，抓了一粒坚果塞嘴里道, “没什么啊，在想假期干嘛，可够无聊的，那么长假期。”
不像在学校可以天天和想见的人见面。
罗薇笑了下蹲在茶几一边剥瓜子，不经意道，“国家队那边没来找你么？”
怎么没。
进了决赛找过一回教练，决赛拿到冠军又找到他面前。
但她好端端提这个。
陈鹿鸣嚼着坚果的动作慢下来，脸上的笑消失了，意味不明看她一眼，“找过，怎么了？”
“那你去吗？”
“不去。”
客厅里陷入沉默。
罗薇不再说话，陈鹿鸣也死活不再愿意开口，心里仿佛憋着一口气，只拿余光暼着她剥瓜子的动作，见她麻利地剥了很多，一粒一粒堆在一只白底蓝边的小碟子里，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拍了拍手把碟子递过来，“给你的。”
陈鹿鸣这才开口，“大夏天给我吃这个，上火。”
但他吃的比谁都欢。
唇角也又翘起了笑。
罗薇跟他相处知道怎么拿捏他脾气，见他又高兴起来才提了刚才说的事，“去吧，不是说好要当未来最帅的国家运动员吗？”
陈鹿鸣一下抬起眼盯着她，盯了足足好几秒眼眶都有点发酸，才忍不住质问，“你跟我来真的？！”
“你那么喜欢击剑，运动方面那么高天赋，现在不去，等过了这个年龄，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罗薇试图跟他罗列好处，做长远打算，陈鹿鸣的想法却跟她背道而驰。
什么跟什么？
他高一刚读完就跑国家队，那边训练基地在京，意味着他学籍也得跟着往回调，起码最近两年就跟她天各一方了。
他们都没来得及……就分开。
这些她都没想过么？
她真傻还是装傻？！
陈鹿鸣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好像她喜欢他的事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幻想，而事实上她根本就不在乎罢了！
他绷着脸克制着把小碟子摔回茶几的冲动，瞪着她打断，“不是、小豆芽你什么意思，有你这样的人，不知道……还迫不及待我离开英才是吧？”
“我、我他妈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眼眶都红了。
嗓音凶巴巴的也掩饰不住委屈。
罗薇愣了愣，站起来挨着他坐下，盯着他脸轻声细语地安慰，“你别哭啊……”
“谁哭……”
一滴泪啪一下坠在衣襟。
陈鹿鸣低下头看到洇湿的痕迹，眼睛都瞪大了，“我—操——”
好吓人。
一定房顶漏水了。
*
魏湉湉自从罗阳云闹过那一回，就在学校彻底抬不起头来，走哪儿都觉得人在指指点点，李琪一伙人更是几次三番明目张胆地冷嘲热讽。
“霸占人家爸爸妈妈哥哥十几年，等人家回来还有脸说自己是魏家的亲女儿，你们还记不记得，她当初故意说那种话让我们误会过魏薇是私生女呢。”
“太不要脸了，真把魏家当自己家了，要是我在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就多一秒都没脸继续待下去了，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不要脸又怎么样，假的永远是假的，你看她能比魏薇强在哪儿，占着人家这么多年的好资源还不是个绣花枕头，除了钢琴弹的好点就是个酒囊饭袋，脸要不是化妆比大饼还圆，文化课成绩差到家了，人魏薇才励志，在那种家里待那么多年，一心想的都是好好学习出人头地，还给咱们英才辩论赛拿到冠军，这次期末考说不准又年级第二呢！”
“就是啊，虽然从小到大没得到好的培养，可好基因可是刻在骨子里的，魏湉湉个假货以为能把人家基因也抢走？”
……
魏湉湉终于忍不下去，借口肚子疼跟学校请了假，魏光远和李婉以为她那天不想去看望亲生母亲才撒谎肚子疼，没想到隔天又跑回来说肚子疼。
李婉带她去医院看，医院检查不出来毛病，李婉总不能不管，就预约了一家又一家的医院，结果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连从京来的专家会诊都说没问题。
身体没毛病，去看看心理吧。
有个德高望重的专家这么提了句。
李婉跟魏光远说后两人提心吊胆的，但难免对这个养女多了些厌烦，好端端的心理怎么会有问题，他们家亏待过她，还是逼过她什么啊？
觉得她有点生在福中不知福。
净没事找事。
反而亲生女儿从来没这个那个毛病，连养母遇到那么大事，他们贴上去想帮忙都不需要，人家一个人搞得像模像样，也没听谁说落下功课。
“她不会装的吧？”
李婉忍不住生出小人之心。
魏光远皱眉示意她闭嘴，“我听人说过，有些人看着好端端，但先天后天有些抑郁，你带她好好看看，别说那些没用的。”
李婉也没说不带她去，只是很烦，觉得在给别人养孩子，偏偏他们亲生女儿不需要他们养，这就很让人难受。
魏湉湉本来编造谎言想在家里待着，能待多久就多久，但没想到养母一次次带她检查身体看专家，还带去看心理医生，她只能硬着头皮言不由衷地说了越来越多的谎。
也就在那时候才想起罗薇曾经的警告: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饰。
她既害怕又无助，却像第一次撒谎自己是魏家亲女儿一样，依旧没法鼓起勇气说出真话，结果没两天李婉不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了，叫她自己在家里待着。
李婉说那话时的眼神骗不了人，很失望。
魏湉湉明白了，她知道她撒谎了，于是第二天硬着头皮回到学校，装病的事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期末考后，她一个人从学校出来时还看到了魏薇，看到她跟朋友手挽手走着，看到陈鹿鸣他们在前面开路……
她既羡慕又嫉妒。
*
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
别说不轻弹。
陈鹿鸣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那几年，姥姥姥爷葬礼上，也没流过泪呀。
莫名其妙就……
他妈的真是见鬼了。
还都被小豆芽看在眼里，以为他内心多敏感脆弱似的。
他简直窘迫到极点。
手指在眼角划拉了下，身子往后仰着跟罗薇拉开一段距离，然后指了指半空中，佯装淡定道，“你家有小飞虫啊，都眯我眼了。”
接着又站起来，“我走了。”
脚板踩着地板走到门口。
他一向说一不二，罗薇不想再惹他生气和难过，可有些话必须要说，有些事也必须要他去做，眼见他拉开门，情急之下从后面拉住了他。
陈鹿鸣手掌被微凉柔软的手指猛然握住，动作停下，后背僵住，低头看到确实是她，心脏一下跳得飞快，眼前也炸开烟花一般眩晕。
“你……”
“干嘛拉我手？”
他扶住一边鞋柜，脸越来越烫，像煮熟一样，手也越来越烫，不由渗出汗水。
罗薇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握着他的手也没松开，感受到他手指微微发颤，便握更紧了些。
陈鹿鸣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目光闪烁地看着她，嘴巴张了张，尽管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还想说什么，国家队？为什么非让我进那儿，进去……我可就跟你分开了。”
他索性挑明了说。
罗薇没说话。
陈鹿鸣便急了，抽出汗湿的那只手，拿另一只手反握住她手，不禁问，“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知道我对你什么意思吧？”
罗薇轻轻张了张口，“知道。”
“那你还这样……”
陈鹿鸣又委屈了，脚步挪前两小步，挨她更近些，看着她头顶道，“我们这还没开始你就撵我走，到底几个意思？”
罗薇想了想松开他手，“我说过高中不谈的……我们可以等毕业、等毕业在一起，我打算明年就高考，争取考到京，你要继续在这儿念书，就比我晚一年毕业，到时候我们不也……国家队是次机会，你总要给自己将来考虑一下，任何时候靠自己总是比别人要靠得住些……”
夜幕降临下来，外面天色暗了不少，家里一时没开灯，两个人身影陷入黑暗中。
罗薇说完那话抽出手，想把玄关灯开了，伸到一半被陈鹿鸣又捉回手里，他气息变得有些急促，或者说慌张。
“你打算明年就高考？怎么以前都没提过？”
“我妈今年要能离婚，我也不想她继续待在这里，能早点离开最好。”
她这么有主意。
把一切都算好了。
陈鹿鸣捉着她手好久没说话，想趁机亲亲她额头又觉得好不配，对比她的明智和成熟，他好像太幼稚了。
他好半天才说道，“我听你的，去国家队，早去一年在京等你。”
“不过你不能诓我，如果我等不到你，这辈子可都不放过你。”
罗薇脸颊发烫，抬头看他，在黑暗里看到他有些水光的眼，鬼使神差踮起脚尖在他下巴轻轻亲了下。
“……我知道，不会骗你。”
陈鹿鸣脑子里又炸开烟花，后知后觉怕是被她挖坑埋了都不知道，这不就被她牵个手亲一下就哄得晕头转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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