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林毓秀问林翘楚道：“你做了什么？师公怎么这么生气？”

林翘楚老老实实地说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然后说道：“前面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后来发现那女人的骨头真的出现在小区野猫的猫窝旁边，就忽然生气了，真是莫名其妙，人又不是我杀的。”

“你是不是笑了？”林毓秀没理会女儿的抱怨，镇定自若地问道。

车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林毓秀也不急，耐心地等着女儿的回复，半晌后，女儿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妈妈，你怎么知道？我明明没看到他跟你说这件事。”

“知女莫若母，你是我女儿，我当然懂你。”林毓秀回答道。

事实并非如此，林毓秀只是想到了当初她第一次破案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后她就因为这件事被问湉约谈了。

刚开始林毓秀很不服气，破案后笑的人又不止她一个，师父凭什么只抓她？分明就是对她有偏见。

直到师父拿出了当时拍的照片，她才发现了不对劲，虽然大家都在笑，但她的笑容明显不一样。

师父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其他人，说道：“其他人笑都是因为终于抓住了犯罪嫌疑人、因为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因为完成了警察的职责。

只有你，只有你笑得像个胜利者，你不在乎受害人的痛苦，不在乎自己的辛苦，只在乎自己在和罪犯的斗争中赢了。

林毓秀，这是案件，里面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你不能把它当成游戏和比赛，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赢……”

夜风吹起林毓秀额角的发丝，明暗分明的灯光与倒影随着轿车的奔驰在她脸上交替跳跃，她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女儿，说道：“宝贝，他们是我们的同类，不是用来满足你的低等生物，你得学着去尊重其他人类，而不是只把他们当作工具。”

林翘楚摸了摸鼻子，微微抿了抿嘴，有些沮丧地说：“妈妈，我是不是特别像反派啊？我是好孩子吗？”

林毓秀微微叹气，说道：“宝贝，没事，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人和野兽的区别就是人类有道德和自制力，你的想法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得控制住自己，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

林翘楚撅了撅嘴，对林毓秀撒娇道：“妈妈，那我要控制自己几十年吗？要是我控制不住怎么办？”

林毓秀点了点头，说道：“对，别担心，你能做到的，不要老是想钻规则漏洞，要每天扪心自问，你今天做得对吗？它是真正正确的，还是你只是在糊弄自己。

不要担心控制不住，你还是孩子，你除了有你自己，你还有我们这些亲人，我们会帮助你的，即使不小心做错了也没关系，改正了就好。”

林毓秀语气平淡温柔，安抚了林翘楚有些躁动的心思，林翘楚甜甜地对她说道：“嗯，我记住了，谢谢妈妈。”

林毓秀也温柔地回复道：“妈妈的小乖宝真听话。”

回家后，林毓秀和丈夫彻夜长谈，共同敲定了林翘楚未来的培养方案，随后，丈夫无奈地表示：“咱儿子又被小区里一个孩子亲了，这次还在厕所里被扒了裤子，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嗯？”林毓秀蹙眉，她之前并不太把儿子被亲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几岁的孩子亲来亲去可太正常了，小孩子们可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他们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肢体接触，家长干预太过，不利于小孩子的成长。

可不干预太过，不代表林毓秀能容忍别人扒了好几次儿子裤子，这已经有欺负人的嫌疑了！于是她追问丈夫道：“怎么回事？”

丈夫缓缓地说出了前因后果，原来是之前旁边一家的孩子想要小儿子的玩具，小儿子难得鼓起勇气拒绝了一次，丈夫觉得这是个儿子改脾气的好苗头，就没出手干预，可之后小儿子独自上厕所时，就被那孩子扒了裤子，哭着跑了出来，这种事还重复发生了好几次。

林毓秀越听越皱眉，问道：“你跟对方家长沟通了吗？拿不到玩具就欺负人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丈夫摇头，皱眉说道：“沟通了，对方坚持是孩子之间的问题，他儿子只是开玩笑，我又不能因为一个六岁的小孩子闹翻脸。”

林毓秀微微眯了眯眼，说道：“这个态度么？那就好办了。”

第二天早上，林毓秀给了大女儿一千块钱，指了指欺负儿子的那个孩子，说道：“他欺负你弟，我们大人不好参与小孩子的事情，他就交给你了。”

林翘楚拿着钱兴致缺缺，指着眼圈红红的弟弟说道：“我收拾他有什么用啊？爸爸说不可以欺负小孩子，所以我又不能下重手。

我把他收拾了，他记仇，再欺负弟弟，弟弟又哭，我再去，治标不治本，浪费时间又浪费生命，没有意义。”

林毓秀摁了摁额头，说道：“那你就这么放任他欺负你弟弟？”

林翘楚转头回房间，拿了几块金条出来，说道：“他给的聘礼，说要等弟弟长大了娶弟弟。”

林毓秀和丈夫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过了半晌，丈夫有些不虞地说道：“翘楚，你因为几块金条把弟弟卖了？”

“怎么会？”林翘楚又回房间拿出了一个巨大的铁剪刀，当着弟弟的面用力剪了几下，然后对弟弟说道：“没事，回头你结婚前，姐姐去他家帮你处理一下，这样就是你娶他了。反正你这脾气到谁家都要受欺负，不如找个近点的，姐方便给你出头。”

弟弟愣愣地看着大大的剪刀，呆了两秒之后，爆发出巨大的哭声，明显是被吓到了。

林毓秀和丈夫……救命，他家到底养了什么样的两个孩子啊！

最后，丈夫赶紧带林翘楚去找了问湉，林毓秀则是打包了小儿子的东西，飞快赶去了林书昀家，连欺负人的小孩都来不及处理。

一路上，林毓秀开始反思自己的前半生，小时候仗着年纪小给师父找了不知道多少事，还洋洋自得。等结婚生了两个孩子，报应全回来了！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另一边的问湉忽然抖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皱着眉紧了紧衣服，嘀咕道：“奇怪，没变天啊，怎么忽然冷了一下。”

这时有警员敲门进来了，告诉问湉市里的专家到了。

心理医生一边熟练地推门而入一边佯装抱怨道：“老问啊，我都退休了，只有你使唤我使唤得半点都不客气。我又不是你那个小徒弟，对吧？”

面对老朋友的调侃，问湉先是让警员出去，而后说道：“少讽刺我，说是我的徒弟，其实还不是给你做嫁衣。”

心理医生摸了摸自己斑白的头发，说道：“哎呀，都是自己人，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她还是叫你师父的嘛！对了，我听说她的女儿也被送到你这里来了？”

问湉无语地看了心理医生一眼，说道：“我就说你来得怎么这么快，和着是冲她女儿来的，她女儿只是个小姑娘，你少荼毒她女儿。”

心理医生摆了摆手，说道：“非也非也，只有你不把自己徒弟当个宝贝，那可是个全国借调的破案专家，哪里是普通人比得上的？她女儿但凡继承她一半的天赋，日后都必成大器。”

问湉整了整材料，有些不虞地说道：“别高兴得太早，我提醒你一下，我那徒弟的妈妈和爸爸都是危险人物，她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造成的影响可是很可怕的。有能无德者，越居上位，危害越大。”

心理医生摇摇头，说道：“老问，你还是老毛病，疑心病太重，虽然确实可以提前预防很多犯罪事件发生，但是也阻碍了你任用人才的行为。否则光凭你的功劳，不会只是一个局长的，现在你连你家小徒弟的职务都比不上。

你徒弟的出身大家心知肚明，她也确实在心性方面跟常人不同，但她有她的优点，不畏强权、能力出众、不图名利而且知恩图报，你自己是收益者，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被上面盯着，常年被何处借调，本市的人想借调是没戏了，但是她的女儿还是可以想想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只要她女儿有能力，回头就是第二个她。谁要是能把她女儿收入麾下，就算是快退休了估计都能往上窜一窜。”

问湉不解地说：“就算是这样也太离谱了吧，可小姑娘才8岁啊！”

心理医生乐呵呵一笑，说道：“想效仿你呗，想着小时候看着她写写作业，等长大了就会自己申请调任到他们的警局了。

当初你徒弟不就是这样？她高考虽然不是全省第一，但也是全市第一，然后去了全国最好的警察大学进修，六年后以综合分数第一的成绩毕业。

23岁的研究生啊！成绩还那么优秀，她当初考回本市的时候，各位领导差点因为她大打出手，她呢？强烈要求调去了你所在的警局，还任劳任怨地干了五年。

要不是最后她的成绩太亮眼，被上面调走，估计这会儿还在你这干呢！谁不眼红她在那几年，你的各种功劳啊！不少陈年旧案都破了吧？”

问湉闻言回想了一番，他盯了林毓秀近十年的经历，脸皮不由得抽了一下，那群家伙兴致那么高全是因为没吃过林家女人的苦头，否则他就不相信有人愿意把不定时的人肉炸弹带回局里去。真出了事，别说功劳了，估计身上的警服都得脱掉。

心理医生看着他的表情，心理有了数，说道：“所以啊！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我。这种心性的小孩子成长经历是很宝贵的，我教导她，同时她帮我完善我的犯罪理论研究，两全其美，多好！”

问湉盯了自己的老朋友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道：“我没意见，你不要后悔就好。”

心理医生有些不明所以，但到底还是心痒一个绝佳的观察对象，所以依旧果断地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