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另一个主角

鹿鸣宴开席不到半刻钟,已经陆续有好几拨人找上了穆子秋。

几番人都笑容满面地与之推杯换盏,究竟是在恭贺,还是心怀鬼胎,那就不得而知了。

师离忱觉得无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靠在一旁的凭几上,他目光随意瞥向一旁,瞧见个人,视线微微停顿。

他指尖在凭几上轻叩,意有所指地问道:“那是谁?”

来鹿鸣宴之前,就调查过被宴请的所有人,乐福安早背得滚瓜烂熟,只粗略瞧过一眼,便答道:“那位就是本次秋闱的解元,卫珩一。”

卫珩一。

这个名字悄然从口中念过,师离忱倏然一笑,只是笑容未及眼底,帝王低敛的眸中一片冰冷。

这篇**文中的另一个主角出现了。

那位郁郁不得志的——

探花郎。

……

宴上一切规格如常,举子们游行飞花令之后,魁星舞登场,一时间将氛围推行到了最高处。

卫珩一浅饮了几盏酒水,看着一旁的荀嵩与另一名学子勾肩搭背,为魁星舞大声喝彩的模样,明明热闹非常,他却觉得无法融入其中。

忽然,身侧来了位小厮,低声道:“卫公子,家主邀您借一步说话。”

家主。

林家主。

卫珩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主位的方向,发现林家主不知何时已然离席,主家相邀不好推辞,他起身道:“烦请带路。”

*

后院。

山水池塘边。

年过半百的林家主,手里一捧鱼食捻着喂鱼,笑呵呵地望向来人,“多谢卫解元肯赏光,快来瞧瞧我养的这池子鱼,可鲜亮。”

卫珩一颔首,不卑不亢道:“林家主。”说话间他靠近了池边,有小厮俯首呈上鱼食。

卫珩一微顿,抬手抓了一小捧。

池塘旁做了及腰的石围,鱼食从指缝中落下去一点,便立刻引起一池激荡,各色鱼儿挤在一起抢食,宛若水中盛开的花。

林鼎笑说,“这些鱼儿就是贪吃,好在鱼食够多,随便喂喂都能撑破它们的肚皮。”

说着,他将一把鱼食都撒了下去,这才抬眼看向卫珩一,打量几眼道:“解元果然是一表人才。”

他道:“前些日子与庄学究小聚时,还听他提起过,说国子监有位姓卫的寒门学子,策论十分出彩,这才没多久,阁下便夺了魁首,真是年轻有为。”

当然。

卫珩一不认为林氏家主将他请来,只是单纯为了夸他,打起十二分精神道:“家主过誉了。”

或许是以卫珩一的资历,不值得林鼎绕弯,几句简单叙话过后,他便直言不讳道:“老夫惜才,又年长你一些,你如今刚过十七,再过两年的冠礼,我便以林氏之名替你操办,如何?”

及冠礼通常都是由父亲主持,林鼎的言下之意已然十分明显。

卫珩一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几乎瞬息,他抬眼盯着林鼎,眼神冷静清明:“家主好意,珩一心领,但家中长辈尚还健在,便不劳烦您费心。”

卫珩一的声音,正如他的人一样温润似玉,言语进退有礼有节,这番回答却带着一股疏离冷意。

以他目前的身份,这样对林鼎说话,是十分无礼的行径。

此话一出。

后院一时沉寂。

须臾。

林鼎轻叹,他以一副极为惋惜的神态看着卫珩一,“年轻人,真是有风骨。”语气里蕴含了一丝深意。

卫珩不惧,与他对视。

林鼎也不恼,只摇头道:“如此大才,埋没了,真是可惜。”

说着,他转眼去看池塘中争相拥挤的鱼儿,隔空点了点,对一旁的小厮道:“把那条捞出来,不抢食的杂鱼,还留着作甚,去换一条。”

下人们得了命,顷刻提出长长的鱼网兜,捞出一条半灰半金的杂色鲤鱼,带走处理。

林鼎离去前,拍了拍卫珩一的肩,低声道:“卫解元哪天要是改主意了,老夫随时欢迎。宴还开着呢,回吧。”

也不等卫珩一回答,便自顾自带着一帮下人走了。

毕竟和林氏这种庞然大物比起来,卖菜郎出身,连国子监束脩都交不起的卫珩一,根本不值得林鼎多费力气。

他肯屈尊降贵把人邀来后院,说这么几句话拉拢,已经足够给面子了。

而他要拉拢的也不是卫珩一,是解元。

林氏根本无所谓这个解元是谁,接受或者不接受,都不影响林氏如今的地位。只是不接受的话,林氏也断不会让这么个人,来搅局。

卫珩一很清楚这点。

他甚至能明确的从林家主身上,感觉到一种隐藏在慈悲笑容下的——轻蔑,轻视。

果然,林鼎被拒之后,直接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露出威胁之意,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站的太低太低,低到可以随意让人践踏。

但他不信整个月商国,林氏能一手遮天!

……

“为何不答应他呢?”

忽而响起低沉的嗓音,惊得卫珩一骤然回神,视线落到茂密花树遮挡的一条石子路径,“谁在那里?!”

师离忱拨开枝叶,“应了林氏相邀,从此你便不会再为金银发愁,仕途坦荡,高枕无忧,为何不答应呢?”

卫珩一浑身紧绷地看着从石径路上一前一后走出来的两人。

说话的是前头那位,面容寻常,一双眼睛却生得极好,身上穿的也并非华锦,是应邀来鹿鸣宴的寒门举人。

此人神色坦荡,问话似乎只是感到疑惑,并无嘲弄讥讽之心。

卫珩一放松下来,叹道:“世上猪狗何其多,做猪做狗,都不如做人自在。”

师离忱打量着卫珩一的神色,噙着笑道:“攀上林氏,如登天梯,你舍得?不后悔?”

当今朝局还没到世家门阀能左右皇权的地步,可要为难一个身无根基的解元,林氏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沉默片刻。

卫珩一抬头望天,低吟道:“我自百姓中来,也要走到百姓中去,若人人都摧眉折腰事权贵,这天下怕是再无清明。”

路再难,也要挺着脊梁骨走。

闻言。

师离忱挑眉,瞥了眼卫珩一,下意识要去转食指的玉戒,却摸了隔空,做伪装时摘下了没戴。

不过,他算是初步了解卫珩一。

书中并未提过,卫珩一究竟是如何郁郁不得志,眼下却是明了起来。

原文中的暴君不事朝政,轻信佞臣,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局便逐渐被世家门阀把控。

而这位拒绝过门阀相邀的探花郎,自然会被诸官排挤,处境艰难。风骨如此,确实是个为官的好材料。

师离忱的本意,是将变数扼杀在摇篮,眼下却是改了主意。

杀,或不杀。

已有定论。

他侧目,对乐福安道,“带银子了吗?”

乐福安笑眯眯地从袖中掏出一只荷包,“揣了些私房钱来。”他也是担心圣上,难得出趟宫门万一想体验民生怎么办,总得备齐。

荷包被师离忱拿走,随手丢到卫珩一怀中,卫珩一大惊失色,“兄台这是做什么??”

见他一副捞着个烫手的山芋的模样,师离忱不紧不慢地道:“入国子监,是庄学究许你的特例,可今日过后,你未必进得了国子监大门。这就当是我借你的束脩,待你春闱金榜题名后,再行归还。”

庄学究与林氏交好,得罪了林氏,国子监定然会想办法将他驱逐。

虽缺银钱,可卫珩一也不敢全然信任这二位突如其来的学子,正要把荷包送回去,就见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那位公子,已然转身离去。

“哎!别追了。”

拦住他的是另一位学子,眼角长了些细纹,瞧着他笑得意味深长:“且收着吧,你呀,有大造化呢。”

*

马车停在林间。

远处响起有肃的马蹄声,一支约莫十来人的铁骑正在快速靠近,直到车前才急急刹住马匹,引得战马一阵嘶鸣。

为首者翻身下马,半跪在车前,“微臣,金吾卫统领郞义,前来护驾!”

马车中。

乐福安正在为圣上卸下伪装,戴上玉戒,瞧着圣上眉心轻蹙,他转头对外头冷冷道:“圣上喜静,都收敛些。”

郞义道:“臣领旨。”转头指挥其他骑兵左右两边护着车马,自己则神态坚毅地守在最前方,呼道:“起驾!”

……

马车内。

乐福安小心伺候着圣上穿上柔软的玄色外衣,先前那件素衣已经被丢到角落,那衣裳太过粗糙,还被乐福安嫌弃地踩了一脚,把圣上的脖子都膈红了,实在可恨!

他拿着药膏,在圣上脖侧一处悉心擦拭。

圣上微微偏头,露出的脖子纤细修长,白到似能反光,可一道痕迹如血一般划在上头,格外触目惊心。

乐福安心疼地皱起眉头,“圣上受苦了。”

师离忱好笑地瞥向乐福安,“这算哪门子苦,民间百姓大多都穿这个。”

其实他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疼,身上的衣服也只有一件外衣是这布料,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是被金尊玉贵养大的缘故,衣服上身后,脖子时不时感到有些刺痒。

出了林氏庄园,一上马车才发现,已经有发红发肿的迹象。

乐福安泫然欲泣道:“老奴回去就叫司造织,仿照这些样式做几件出来,免得回头又伤到陛下的龙体,老奴有罪。”

谈话间,他又提及鹿鸣宴,“老奴已命人将宴上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不会有人察觉圣上来过。”

师离忱阖眸养神,不轻不重的“嗯”一声。

见师离忱兴致淡淡,乐福安笑着提起卫珩一,“方才,老奴要走的时候,卫解元还想把银子塞回老奴手里,亏得老奴身手好躲得快,没叫他得逞。”又羡慕道:“那小子真是有福气,能得圣上青睐。”

闻言,师离忱哼笑道:“他可未必领情。”

一身傲骨,疑心未消的卫珩一,怕是不会也不敢轻易动用这笔银子。

师离忱不在乎他用不用,反正这笔银子送到卫珩一手上便足以。就让他瞧瞧,当林氏打压席卷而来的时候,卫珩一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谈话间,隐约听到一阵哭嚎。

师离忱抬了抬手,乐福安当即对外道:“停车。”

车驾缓缓停下,郞义驱马靠近车窗,听到里头传来圣上低沉的嗓音,“去瞧瞧,怎么回事?”

郞义应声道:“遵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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