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溺水

暗影婆娑,深林中掠过不知名的鸟,紧接着四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鸣叫,一树的积水洋洋洒洒落下浇得来人满身,她衣衫半湿扶着树干喘着粗气,身边被陌玉绯拉着跑了许久的慕瑾也学着她的模样,调整呼吸让自己看上去体力不支。

再次来到当初的古井,陌玉绯和慕瑾曾经移开的石板不知被何人放回原处。二人合力搬开,遗落的小石子掉落,沉寂的水面荡出一圈圈波纹,古井幽深,月光下依旧看不出什么,陌玉绯卷起衣袖拿着从山下村民借来的铁铲正欲下井,却被慕瑾拦住。

她皱眉:“有何事?”

慕瑾笑:“这次换我来可好。”

今日恰好是每月涨潮时分,下了井不知还能不能再上来,这桩案子还需要陌玉绯,况且待在她身边办事似乎对于他的计划而言,有益无害,喜欢查案那便多查些东西吧。慕瑾不等人反应夺过铁铲,顺着绳索向下掉进井中。

随着巨响,古井翻起巨浪,陌玉绯急忙趴在井口轻斥:“慕瑾!”

凉水灌入口鼻,顷刻间慕瑾脸上的血色迅速消失,他仰面脸上的水珠滚落衬得人愈发可怜:“咳咳……我没事……”

话落便扎进水中消失踪影,陌玉绯望着越来越浑浊的水面眉头越皱越紧,水下的身影每停留片刻便会浮出水面,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没有消息。

井水漫过干燥的青苔,月光清凉,黑夜下树影晃荡,脚步声一重一轻在暗中摸索,陌玉绯转身望去,远处,行人提着灯笼缓慢朝着她走来。

烛火晃荡,映出来人冷漠的脸,闵促一身黑衣被长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手握长刀沿着被枯枝覆盖的小路慢慢前进,刀尖在潮湿的土壤上拖出蜿蜒的尾迹。

猎人设置陷阱等待猎物落网,在其看到希望时收网断绝后路,那张脸上既没有兴奋也没有纠结,陌玉绯遍体生寒,她后退,身体紧贴在井壁。

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压抑窒息,她抬头,月光照着她的眼,水浪、刀鸣、鸟啼交织,陌玉绯双手撑在井沿,她侧头缓缓拿出匕首,萌生出另类的想法。

浑浊的泥水中泛起漩涡,陌玉绯曾想不明白那些鹅卵石,也有了出处,她偏头朝着闵促嘴角轻勾,下一刻背在身后的手握着匕首割断系在井壁的麻绳。

陌玉绯坐在井口向后倒去,罗裙翻舞,闵促疾步掠上前举刀挥空,他皱眉想也不想直接跟着跳下去。

书生抱着木匣浮出水面,脸上的欣喜肉眼可见,不等他开口陌玉绯抱住慕瑾的腰沉下水面,她捡起沉底的铁铲在水中寻找,瞥见石堆中的空隙后,用力凿井。

慕瑾下巴搭在她的肩上,指缝里的细针对着闵促,成功将对方逼停,他恶意满满,眼里的嘲讽能化为实质。

闵促握紧刀柄,紧接着不要命般游向二人。

浑浊的泥水里,慕瑾弯眼,抬手。

“噗——”急促的水流奔涌而来冲散三人,井底出现幽深的洞口,幽幽水流不知通向何处,陌玉绯抓住慕瑾腰上的绳索逆着潮汐进入洞口。

水浪湍急,陌玉绯狠狠吞了不少水,她憋着一口气奋力向前游。

意识渐渐模糊,她的身体却在僵硬地划水,不知何时水流渐渐平缓,甬道从狭窄变得宽敞。

陌玉绯手上的绳索从掌心滑落,月光透过水面散发着光芒,她缓缓下沉,半阖的眼望着上方的人影。

飘扬的白纱在水流里摇摆,朦胧的人影抱着宝物无措仓皇,视线清晰,美人清澈的眼眸映出她的身影。

他的腰极细,环着的绳索随着他的接近垂在陌玉绯手边,就像是被她圈养的美人鱼。

陌玉绯呆愣着,手指缓慢地重新攥住伸缩,她用最后的力气狠狠一拽将人拉入怀中,意识混乱不清,她盯着那双眼眸掐住慕瑾下巴吻了上去。

她的美人鱼。

唇齿相接,气息交缠,慕瑾眼眸震颤,怀中的木匣差点掉落,几息后,他侧开脸沉默地环住陌玉绯腰身向水面浮去。

出水踏上沙滩,慕瑾将装着金子的木匣扔在岸上确保它不会被冲走,便不再看它一眼,他抱起半昏迷的陌玉绯朝前走,神色莫测,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江风萧瑟,荒无人烟,慕瑾将陌玉绯放下,从四周捡了柴火用火石点燃,他脱下靴子,外衫架在火上烘烤,火焰映在他眼眸中,深邃幽深。

男女授受不亲,慕瑾知晓陌玉绯不在意男女之防,却不想她会做到这步,平日里旁若无人牵手已然算了,但……这种地步似乎超出了他们的关系。

不管是作为挚友,还是作为刺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事。

陌玉绯醒来时眼前火光通红,热意烘得脸颊刺痛。她头昏脑胀分不清梦境与虚幻,书生跪坐在火堆旁身体前倾似乎在烤东西,他身后长发堆叠,背影纤瘦,陌玉绯望着他,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的赤脚上。

慕瑾捏着手中的木棍,神色复杂,身后的视线炙热,想让人不发现也难,他一手撑地,微闭着眼转身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笑意盈盈:“阿绯,吃鱼。”

衣袍下他的手攥紧了布料,呼吸都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紧张。

陌玉绯起身走近,她接过鱼,神情依旧恍惚,她想起睡梦中的场景不由得盯着慕瑾的腿:“你,脚疼吗?”

“什么?”

陌玉绯在慕瑾身旁坐下,她分走一半鱼肉将剩余的还给他,鱼肉入口细嫩寡淡,思绪渐渐回笼:“传闻中鲛人上岸后,鱼尾会化成腿,但是每走一步宛若在刀尖跳舞。”

“会很疼。”

慕瑾沉思半晌,仍猜不透她想说什么:“为何谈起鲛人?”

陌玉绯别开视线望着火堆:“方才梦到被鲛人从水中救起。”她翻动着火炭神色淡淡,“鲛人惯会魅惑人,梦中我亲了他,他的嘴唇很软。”

慕瑾僵住,吃东西的动作放缓,一时不察被鱼刺卡住:“唔,咳咳……”

他咳得剧烈,丢了鱼肉抚着胸口,脸上漫起绯红。陌玉绯跪坐拍着他的背:“怎么如此性急。”

书生胸膛起伏,似乎是被小小的鱼刺吓到,整张脸滚烫,陌玉绯手指擦过忍不住挑起他的下巴:“生病了吗?”

慕瑾垂下眼眸,喉中鱼刺不上不下愈发恼人,他声音微哑,听不出情绪:“那鲛人生得有多美,才能让你亲他。”

陌玉绯手指蜷缩,她放下手面不改色:“其貌不扬。”

梦中人有些像慕瑾,容貌迤逦,美好惑人,但这种话说出口易造成误会。陌玉绯对人无意,自然不能做出些伤人之举。

慕瑾气笑,忍不住抓起沙子扑灭火堆:“既如此你担心他脚疼作何?”

衣裳半干,也是时候回去了,陌玉绯起身抱起木匣打开,里面金灿灿的东西耀眼夺目。

陌玉绯看向还跪坐在那,等她答案的慕瑾,胡言乱语:“亲过了自然是要负责的,他若脚疼,我必然心疼。”

慕瑾咬牙冷笑,他沉默起身跟在陌玉绯身后一言不发。在陌玉绯嫌他走得慢想要牵手时,他挥袖越过人速度加快。

陌玉绯停住脚步,她望着前方类似怄气的人,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原来不是梦么。

说来巧合,陌玉绯二人所待的江边恰好是距离她找人证时去过的那穷苦人家很近,沿着那时的路线没过多久便找到了小舟。

夜色已深,城中宵禁,陌玉绯只好找了距离城门不远的破庙待着等待天亮。

天方吐白,二人回到府衙,厢房陌玉绯于书案前执笔,对着书册校对罪行,宣纸上的字铁画银钩,事无巨细。

陌玉绯将牵扯进此案件的罪犯,上至几年前合伙谋杀猎户的村民,下至苏娘子闵促以及包庇他们的人,一一肃清罪状,堆叠的状书厚度令人惊叹。

提审前她先是秉明县令,派人去控制苏娘子等人,后又将这些罪状仔细呈于县令解释来龙去脉。

“大人此案始末缘由大致如此。”

刘县令捋着胡子,他的视线落在那箱子罪证上,沉默不语。木匣打开,刘县令盯着上面的图腾头晕眼花,开始不停地在屋中踱步。

“不行!”他停住脚步,锐利的目光如同冷箭射向陌玉绯,刘县令放任她去查此案,怎么也没想到会牵扯上前朝之事。

别说结案,此事但凡传到那位耳朵里,不仅仅是乌纱帽不保,怕是接触过这些黄金的所有人都要丧命。

陌玉绯见他态度强硬,单膝跪地抱拳:“那些在此案中受害的人都在等大人还他们公道,大人您是宛平县的父母官!”

“公道?有公道他们就不会杀人了!”刘县令气急,“我赏识你的才能,收你做状师,可不是让你给我找灾祸。”

“陌玉绯,你是要公道还是要你的差事,想清楚再来找我。”

陌玉绯低头跪拜,态度诚恳:“大人,我知晓您的顾虑,此案牵扯甚广,判决时若不让百姓旁听恐难以服众,若是旁听则前朝之事暴露势必引来……”

说到忌讳处,陌玉绯点到为止,她停顿片刻:“此事,属下已有万全之策,届时会令画师用颜料填涂图腾,将其覆盖,旁人绝看不出是前朝之物。”

见县令颔首犹疑,陌玉绯眸色渐深,她将黄金举起呈上:“待此案了解,这些便是大人囊中之物,又何乐不为?”

刘县令拿起一块金子抚摸着图腾,随后放进嘴里咬了咬,片刻后收进袖中:“罢了,依你所言,莫要让本官失望。”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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