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无话，屋中只余珠帘晃动轻轻碰撞的细碎声响，姜振清重新包扎了伤口，束好衣带，起身瞟了眼窝在床脚的大块头，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难过，眸光低垂，长睫在他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两边脸颊上各印着一个清晰的通红的手印。
姜振清叹了口气，握住他手臂把人拽起来，教育道：“以后不能这样，记住没有？”
对面人投来一个幽怨的眼神，“为什么？明明以前都可以舔的。”
姜振清按了按眉心，觉得很难跟他解释得清楚，硬邦邦地扔了一句：“没有为什么。”
赞於菟猛地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地跟她对视。固执地盯了好一会儿，确认她真的没有改口的可能了，金灿灿的眸子黯淡下去，垂头丧气道：“知道了，我记住了，你别生气，别不喜欢我。”
姜振清撩开珠帘的手一顿，心道：“算了，一只老虎懂什么，再训下去怕是要哭了。”
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姜振清问他：“知不知道你的天赋传承一共会传承几次？下一次陷入沉睡是什么时候？”
赞於菟眨眨眼，如实回答：“一共几次不知道，但最少还有两次。一次是我们白虎一族历代族长的处世智慧，另一次是让我直升六阶灵兽的修为传承，至于下一次沉睡……”
“等一会儿！你等一会儿！”姜振清急促打断，赞於菟收声，茫然看着她，听到她难以置信的语气：“直升、六阶，这两个词是可以连在一起说的吗？”
六阶灵兽，相当于人族的化神期修士，她三妙府的掌门汤归命都快搭进去了也还卡在出窍大圆满，尚未晋入化神境。而神兽居然只要舒舒服服睡一觉，等醒过来便会成为世间罕有的化神修士。姜振清觉得自己眼红的要冒火了，又听到赞於菟说：“是这样说没错。”
“行。”姜振清自我开导，她应该高兴才对，往后身边有六阶灵兽随行，这世间的大多状况她都应付得来了。
“你继续说，下一次沉睡是什么时候？”
“天赋传承会在天道气运变化时开启，短则只隔几天数月，长则数百上千年，很难预测。”
“那不开启的话，就只能自行修炼？”
“不开启？嗯……那就等着开启，自行修炼是没用的，神兽四阶之后若没有传承，怎么修炼修为都不会变化的。”
姜振清愕然，也就是说这神兽的能耐全靠上天垂怜，是真正的天生天养。心中平衡了不少，这种命运全然同虚无缥缈的“天道”相勾连的戏本她不敢恭维，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修炼轨迹令人安心。
该盘问的都问完了，姜振清看向赞於菟头顶在床上滚了一圈愈发凌乱的头发，拉着他到桌边坐下。在储物空间里翻了翻，掏出些光泽度突出的金属材料，在掌心熔炼成数十个细小的圆环，捋顺赞於菟的发丝，用圆环束起。
银白的发丝长长短短，有好几缕都要分段一截一截箍住，圆环倒是有些不够用。姜振清再次翻找材料的间隙，赞於菟晃晃脑袋，满头的金属环被阳光一照，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华彩，投在墙上波光粼粼。赞於菟有些喜欢，又晃了一会儿，玩够了就习惯性地抱住了姜振清的腰，用头往她身上蹭。
姜振清手里没有品质差的材料，不用炉子单用掌心火熔炼的慢些，腾不出手也就由他去了。然而此时，门外传来一串轻快又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房门径直被推开。
“清姐，啊——这是什么东西！”
推开门便看到一个陌生男人靠在姜振清怀里，云冕的尖叫声直冲云霄，后面跟上来的沐天虞一把捂住云冕的嘴，震惊地看看姜振清又看看那个给她一点微妙熟悉感的青年，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脑海中浮现。
赞於菟一个翻身轻盈地跳上桌面，摆出准备进攻的姿势，一双金瞳锁定了云冕这个闯入的陌生人，警惕道：“什么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
“停。”姜振清发号施令，“都是自己人，你从桌子上下来，你保持安静，阿虞赶紧把门关上，幸亏隔音阵早就开着了。”
沐天虞迅速把门带上，转过身来指着赞於菟，“他不会是……”
“是。”
“还真是！”
“你们说什么呢，带上我啊。”云冕一头雾水看着她们打哑谜，连喊了几遍才等到姜振清和沐天虞交涉完毕，给他讲明了有关“陌生男人”的来龙去脉。
途中赞於菟倒是一直很老实地待在一边，毕竟这个吵闹少年是除了主人挚友之外又一个能知晓自己存在的人。主人信任他，再看看他的样子，暂时就叫他主人跟班好了。
虽说自小跟着姜振清夸张的事情已经见的够多了，但捡到神兽这种事情带来的冲击性还是过于大了。云冕抱着头喃喃道：“神兽都灭绝八辈子了，你们这时候捡到一只神兽，我的天啊……”
“这么大的事，就这么瞒下来了？这真能瞒得住吗？”云冕忧心忡忡，姜振清抬手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抚，“原本暴露的风险确实很大，但现在不一样了。”
姜振清又把遇到乌觉的事言简意赅地讲了，转过头吩咐赞於菟：“取三滴精血给我。”
赞於菟哼了一声，傲然道：“我的精血也是它能受的？一只破兔子，也不怕爆体而亡。”
姜振清闻声摸摸下巴，乌觉确实绝无可能猜到她手里是神兽白虎，神兽精血和高阶灵兽精血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所以什么阶别的灵兽精血能让那只兔子有机会化形？”
“你今天骑的那只长毛鸟就成。”
“七彩青鸾？”沐天虞一拍手，叹道：“若是早些遇上就好了，刚才我去跟师父回话的时候直接顺手割了取回来。这样，我再走一趟，你们现在叫她过来。”
沐天虞快步出门，姜振清先叫赞於菟回到储物手镯暂避，然后引爆了留在石头中的印记。
乌觉来得很快，抱着黑兔子紧张兮兮地在屋中等了两刻钟，终于等到沐天虞带着一只小瓷瓶返回了房间。
“我的灵兽不太情愿取精血，而你只是想要高阶灵兽的精血，那这个也是一样的。”姜振清解释过，乌觉一听是七彩青鸾的血，控制不住激动的满脸通红，立刻掏出身上全部的灵石和刻录了“万兽成行”的铜牌递了过去。
“万兽成行即通过特殊法门由一种兽形拟作另一种兽形，要注意的是拟态时尽可能选择近宗相拟。比如牛羊相拟、猫虎相拟、狗狼相拟，诸如此类是最好的。”
“只能近宗相拟？”云冕插话问道。
乌觉斟酌着说：“这功法总纲中其实并未说明不能变远宗灵兽的模样，只是我们坊中没人这么用。宗别相差越远，伪装拟态的破绽就越多，露馅的可能性自然跟着变大。拟态近宗灵兽就简单多了，纵是化神修士，短时间里也瞧不出什么端倪的。”
“短时间是多短？”姜振清追问。
“只要不是全神贯注地观察，两刻钟内绝对没问题。”
交易成功，乌觉千恩万谢地拿着精血离开。姜振清重新把白虎放出来，将“万兽成行”抛给他，示意他立刻开始学。
云冕问：“清姐，你准备让他变什么啊？”
沐天虞思索了一下，摇头说：“不是准备变什么，而是只能变什么。”
姜振清叹气，撒一个谎就要用一万个谎来圆，如果她身边往后有随行灵兽，那就必须是虎斑鬣狗。
“学会了就出声，看看能不能压制成虎斑鬣狗的模样。”姜振清话音未落，赞於菟的头已经摇成了拨浪鼓，抗拒道：“我才不要变成那种笨狗。”
“那你就一直在储物手镯里待着。”
赞於菟不说话了，默默坐回去开始背法门。
云冕急吼吼地盘问她们接下来的规划，掷地有声道：“说好了出门历练带着我的，从现在起我不会离开你们两个一步。”
姜振清失笑，“说话算话，明日一早我们先回宗门一趟，然后外出寻找合适的淬体之地。”
净莲金身诀的修炼法门姜振清在刻录进脑海中时就已经粗略过了一遍。佛门硬功正如其名，修的是百炼金身，再说直白一点就是反复不断地破坏重塑肉身，在这个过程中让身躯变得越来越不易于破坏。所以净莲金身诀的修炼格外依赖能够淬体的环境。
“我怎么觉得听起来就疼呢……”云冕小声说。
“你听的没错。”姜振清颇有心情地开了个玩笑，才正色道：“体术硬功没有修炼不受苦的，只要它是名副其实的强，我就会全力以赴练成它。”
“我练成了。”
赞於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姜振清三人六只眼睛盯过去，沐天虞皮笑肉不笑，“不行，等会儿再练成。”
“不信是吧，真练成了。”赞於菟原地一转，化作虎形，额头和后背两片白色的虎斑，细看偏狭窄的脸却露出明显的犬像——正是肖似大型山虎的虎斑鬣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