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屋里的三个人都很恼火，云冕额外多一份震惊，伸手指了几下，连连发问：“凭什么啊？这法门这么好学吗？人能不能学啊？”

“人学了做什么，变猴子吗？”姜振清犀利开口，跨步上前绕着赞於菟转了几圈，仔仔细细看过每一处细节，确实跟她之前在图册上看过的虎斑鬣狗一模一样。

“阿虞你来看看，没什么问题吧？”姜振清谨慎地叫沐天虞再确认一次，引发赞於菟的不满：“区区虎斑鬣狗，不过得承了我族三分血脉，处处都生得如此粗糙，变起来没有丝毫难度，能有什么问题。”

姜振清没理他，等着沐天虞也点了头才安下心来。迅速商议了一番，姜振清带着“虎斑鬣狗”以看似隐蔽实则招摇的姿态外出晃了一圈。毕竟跟法衡那场赛中的异样汤归一定会过问，法衡自己也会反复琢磨细节寻找原因，不如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一个合适的理由递上去。

作为丹心城中现在最受瞩目的八域大比魁首，姜振清身边有只疑似契约灵宠的虎斑鬣狗的消息一夜之间就快速传开。连夜启程返回的万象阁众人得以在上传送阵之前及时耳闻，法衡先是觉得一通百通，随后又有疑惑浮上来。虎斑鬣狗随行……这灵兽的品级确实比厚土蛮牛要高，但也不至于让厚土蛮牛惧怕到那种程度吧？

难以得出合理解释的法衡前去拜见掌门，只是没想到秦争真君听后态度平淡，似乎心思完全没有放在这件事上。法衡被打发出去，使用灵兽本就是兵行奇招，大比已经结束，掌门不在意，他自己的疑惑便也很快抛之脑后了。

换做平常阁中心腹弟子法衡的事情秦争定然是要仔细过问的，但此刻实在不同，因为他收到了万泰传给他的消息，他们寄予厚望的继承人——秦观的魂魄融合已然成了。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秦争便已经什么都不甚在意了，什么大比、魁首、灵兽，他只觉归心似箭，紧急下令连夜返程。

这一夜同样不眠不休的是苍古大陆上各地百晓堂分堂的门众，关于整场八域大比的诸般细节，捕风和捉影图文并茂地呈现出来，刻录进晶牒中散布出去。日出东方，秦争真君踏上萍水岛域时，街头巷尾的修士们已经尽数在讨论八域大比精彩绝伦的决赛。

已经回到自家地盘，诸事方便。秦争的身形开始虚化，直接踏破虚空，转移到阁中七层高塔的顶层。

塔顶的门并未关紧，虚掩着留了一条缝隙。秦争抬手推门，纵是修为已经臻至化神的真君，此刻手掌也忍不住微微轻颤。

门开无声，瘦削但挺拔的青年就侧身站在静室的长屏风前，正半仰着头看那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满墙墨迹。

他已经更衣梳洗过，长发尽数束起加冠，纯白锦袍蛋青玉带，腰间挂了万象阁的徽记玉佩，正是主身魂体偏好幻化的打扮，此刻终于有血有肉地站在眼前。

这一瞬间秦争忽然意识到自己与这样“完整”的儿子已经分离二十年之久。纵是修路慢慢二十年一弹指，他也仅有这一子，恍惚间感慨思念之情不禁油然而生，随即与他修习的无情道法相冲，直接引动了灵力翻涌，气息也凌乱起来。

感受到忽然凭空出现的气息，秦观转过头来，眸光从上到下扫过秦争，正过身颔首作礼，语声淡淡唤了一声：“父亲。”

秦争因为这样疏离淡漠的语气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迅速给自己敲了一记警钟，调整好气息，点点头说：“已经融合完成了就好。”

两句寒暄，半晌无话。秦观的视线又转回到墙壁之上，秦争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那个位置写的是完整的名字，大如斗的“姜振清”三个字。

“在想什么？”秦争问道。

“听师父说，这次八域大比的魁首，就是她。”秦观的视线下移，仔细看下方的画作，又听到秦争说：“正是，如今她的名字已经举世皆知，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她身上似乎有个厉害的秘密，受一些特殊手段的限制，没有跟我说过。手握机缘、头脑灵光、修炼勤奋，夺魁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般评价，不知观儿心中是否还对她……秦争心中思索时，秦观已经缓缓续道：“听闻这满室的痕迹都是我留的，特意认真又看了一回，过往种种着实令人感动，我做姜寒之时，果真是很爱她。”

秦观盯着墙角处的一幅工笔人像，看着这些画面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相处时的每时每刻都历历在目，却分毫想不起也感受不到那时的感觉了，好像个在戏楼端坐的看客，只是闻听旁人的故事。

秦争因为他的状态放心了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不放心源于秦观腰上挂着的那把剑，一把宝石镶嵌华丽非常的八品灵剑，与秦观通身淡雅的气质格格不入。秦争对这把剑印象深刻，当初潜入玲珑塔秘境带回秦观真身时，他手里一直紧紧攥着这把剑，除非掰断指骨，否则完全没办法取下。

秦争问：“怎么还佩着这把剑。”

秦观伸手握住剑柄，神情便不由自主柔和了几分，“虽然太上忘情之道已经开始窥得了些门道，但多少还是会受到残念的影响，这柄剑带在身上，我会更容易控制一些。”

“好吧，不过要记得你是有本命灵武的，长时间用其他灵武，同本命灵武之间的联系会被影响而逐渐变弱，还是要尽快克服。”

“知道了，父亲不必担心。副身已经彻底与我融合，这一点点残念，很快就会消失的。”

秦争上前轻拍他的肩膀，“那你便安心修炼，下一次萍水之上的黑市拍卖大会，就是宣告你为雾域新主的亮相场。”

除了万象阁，其余大小宗门队伍大都在次日清晨开始返程。与姜振清需得回一趟三妙府不同，三清道宗没什么要沐天虞操心的，她便留在丹心城中继续暂住等候。姜振清对此其实不甚理解，毕竟沐天虞是公认的掌门继承人，却完全不管宗门事务，全由徐清淮亲力亲为，问就是源于一堆听不懂的因果机缘。

“总之，就是这条因果线尚不清晰。你别问了，早去早回就是。”

“行……那我万事尽快，几日之间，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沐天虞应了，把姜振清和云冕打发出门之后回到桌前专心钻研命盘。昨日师父叫她去回话，其实是因为她已经步入元婴修为，有了求因果卦的资格。师父和她都期望这一卦能够给出一个明确的吉凶方向，但没想到卜出的结果中，不仅命格方向混沌，连同其他的因果线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

唯一特殊的，是她同姜振清之间的因果线，自她们重逢那一刻起，这一条线就无比清晰，直至今日纠缠得愈发紧密，相生相绕，相辅相成。

“到底什么意思，当真越是有‘窥天’天赋，修为上来了，想看到点什么就越难吗？”沐天虞无奈叹了一句，闭上眼开始冥想。

姜振清从踏入三妙府山门那一刻就开始马不停蹄地见人，先是单独见了张福和洛瑶迦，只要是合适他们的丹药灵宝，根本无视品阶，直接给足。随后敲打了几个因为她长时间不在有些不服管的小长老，解决了这些后顾之忧才问起各方面的状况。

张福打理财产的能力稳定发挥，加上刚从乌觉那里发的一笔横财，现在手头异常宽裕。洛瑶迦倒是在八域大比之前一直压力颇大，但问题随着姜振清一举夺魁迎刃而解。

午后汤归传召，再依次受了各大长老的贺喜，折腾到入夜姜振清才有空前往万宝交易行，把泠风从床上拖出来，问淬体之地的线索。

“你给我炼两把八品灵武来换。”

“你眼睛都没睁开张口就跟我要八品灵武啊？”

姜振清抓着她的肩把人晃清醒了，说：“你先给我找淬体之地，我得把体术练出点名堂才能稳定地炼制出八品来，到时候我亲自过来奉上，行不行？”

“谁知道那又是猴年马月了，整日野在外面，赖账了我还能出去找你不成？”泠风撇撇嘴，虽然如此说着，手却已经伸到矮柜边摸出一个木盒，塞给了姜振清。

姜振清咦了一声，打开盖子就看到做了两处标记的地图，不由欣喜道：“你都给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准备的？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

泠风躺回被窝，“听到你夺魁的消息就准备好了，净莲金身决总归也是体术，是体术就多少离不开这个，走的时候给我把窗户带上。”

姜振清噗嗤一笑，“这两处地方我往返用不上半年，霜降之前，我一定带着灵武回来。”

泠风闭上眼睛，听到背后轻声“吱呀”，来去潇洒的无赖替她关好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