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眼眶的酸涩很快被一股柔软的期待掩盖过去。心安处才是家之所在，沐天虞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墓碑，转身离开前轻轻说了一声好。
她本想用十天求一个答案，没想到事情走向了绝对的不可控，十天，她不仅得到了答案，还与西江沐氏做了彻底的了断。上次离开西江是被悄无声息丢出去的，所以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踏出西江，于她而言其实是头一回。
每一步踏出去，都有斑驳的记忆画面在浮现，又裂成碎片堆在脑海中割出钝痛，直到那间阴湿的血傀地牢出现，她求死的意志达到极致又幸运地被唤回求生的本能。从斜里推出来的一条手臂，她看到姜振清冲上岔路和家法堂挡在她面前的背影重合在一起，所有沉积的碎片通通化作齑粉，轻烟一样消散了。
沐天虞越走脚步越快，越走身上越轻，走到山谷口前回过头来，眉梢眼角都带着一点清淡的笑意，开口说：“提前闭气，准备好我们就要出去了。”
姜振清瞟了眼身边的赞於菟，问他：“你的神魂状态没什么好转，要不要趁着过通道的时间变回去继续休息？”
赞於菟歪头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倔强地拒绝了。
姜振清也不多话，随他心意。沐天虞打开漩涡通道，四人依次跃入，原路返回上了西江之畔。确认了一下跟进入时的位置没什么偏差，沐天虞这才取出简易地图，规划接下来的行进路线。
既然是以历练为目的，自然就不会选择走城市的传送阵，商讨一番，几人最终选择了不用耗费过多时间寻路，但艰难程度可想而知的路线：直接从满堂势南面的万兽山脉穿行，一路贴着陆界线横穿到方圆州，然后搭乘灵舟去往萍水。
“整个萍水独立于南面的海域之上，只能通过从方圆州渡口乘坐灵舟直达萍水渡口。”姜振清用指尖在地图上划了一下航线，“这一趟的船费据说很高昂，很多人会选择偷渡。”
“为什么听起来好像偷渡是被允许的？”赞於菟神情迟疑地问出来，“我理解的对吗？”
姜振清有些满意的认可道：“很对，雾域那片地界，追求乱中有序，序就是强者之序，只要凭本事上得去萍水独岛，就不会有人追究偷渡之事。”
“那我们要偷渡吗？”
“不行，我们是要去拍卖会的，需要萍水渡口颁发的正规入岛令。”
“怎么不算是入场费之一呢？”云冕调侃一句，面上笑意未敛，骤然袭来的冷白剑光晃得他瞳孔微缩，身躯疾速后仰的同时倒拔剑与之对轰，“叮”地一声剑刃相触，云冕执剑手虎口震裂，血流如注，坚持了几息彻底握不住剑柄，长剑脱手落地。而远处的树影间一个黑衣人现身，稳稳接住了那把被他击转方向的飞剑，又有五个黑衣人从不同方向冒出来，阵型将他们团团包围。
姜振清早已作出反应，要杀沐天虞的人都已经入土了，现在这一波的目标很容易猜，进入西江沐氏之前温巨也已经提示过，这是冲着她来的。
“不是说三个人，怎么多了一个？”一个黑衣人凑上来跟最先动手的领头黑衣人说话，他的声音很小，以寻常修士的听力难以分辨，只有姜振清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大块头的小白脸是什么来头，竟然看不透他修为，情报中可并未申明她们有元婴修士护法啊。”
所以这六个杀手是照着针对三个人准备的，给我们每人准备两个剑修，舒通崖，你是真的谨慎，也是真的想杀啊，姜振清心道。
领头的黑衣人也觉得有些棘手，但斟酌片刻还是沉稳分析道：“纵然多出来的是个元婴后期，胜算也在我们六个这边。那个沐天虞现在是金丹后期啊，看出来没有？我们的任务是截杀姜振清，其余人牵制住就够了，干活！”
凌厉的剑光在白日里也照样闪亮，六个杀手全部用剑，皆是招式纯熟的凶狠剑修。回看己方，赞於菟神魂受损，不宜大肆斗法，沐天虞遭了无上通天之阵的反噬，又连轴转到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云冕倒是可用，但凭她们两个无论如何也打不动六个剑修。
迅速判断出眼下的形式，姜振清高喝：“跑！先进万兽山脉，云冕，我们断后。”
“得令！”云冕双手执剑，左手压上右手麻木的虎口。他修为有限，所幸黑衣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姜振清身上，绵延的寻梅剑意使出，挡开了追得最紧的两个。
姜振清开口的同时就已经将魅影重重催动到极致，结合了在八域大比上跟罗刹神殿偷师的技巧，接连几次凶险攻势都顺利躲了过去。
连续闪避成功，姜振清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无关紧要的念头：“因果的确难改，今日纵是把蓉夫人带出来了，她也终究跨不过这条西江。”
云冕加快脚步挪动，传音说：“清姐，你练成十万罗刹身了？有没有机会骗住那个领头的反打一波？”
“难，我还没完全领悟，不能算十万罗刹身，顶多算五万罗刹身吧。”
还有第二个人会这样取名吗……云冕百忙之中还是想腹诽一句，随后依照姜振清的指令，回身撩剑，突袭了右后侧修为最低的一个追兵。
没能解决，但重重刺伤了他的手腕，黑衣人动作迟滞了片刻，一道残影就此闪到了他身后。玉壶刀尖从他胸口透出，姜振清再次发动对影换位，闪回云冕身边。
黑衣人头目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盯着云冕给剩余的同伴传信：“没想到这诱饵小子也是有些难缠，跳蚤一样碍眼，先把他杀了！”
五个黑衣人朝着云冕一拥而上，姜振清早有防备拉住了他加速逃离，此时沐天虞和赞於菟已经冲进了万兽山脉，姜振清和云冕紧随其后，没想到的是黑衣人也跟着进了山，面对凶险的万兽山脉没有片刻犹豫，以至于完全没能甩开他们的追击。
“反应快，黏得紧，同伴身亡激不起丝毫波澜，看来全是精英杀手，这样逃下去不是办法。”沐天虞抛给姜振清一个眼神，“必须正面对决了。”
“我吗？”姜振清瞪圆了眼睛，虽然她现在成了队伍中的最强战力，但对手是三个元婴初期两个金丹后期，她如何牵制能带来胜算呢？
“在血傀派得的军阵，你理解的如何？”
血傀军阵！姜振清眼睛一亮，靠人来站阵眼发挥效用的活阵。军阵需要高服从的结阵人，虽然四人阵的规模小的可怜，但在场的人无疑都会竭尽全力配合她。
学其他的阵法需要沐天虞盯梢，唯有军阵姜振清是实实在在自己钻研过，于是底气十足地应了下来。
这种紧迫的逃杀环境下，根本无暇搭建阵法，即便是沐天虞也不行，可巧就巧在她们是从西江沐氏出来，储物空间里是上万块落点成架的陨星阵石。沐天虞一边保持移动一边飞速抛出阵石，蛛网般细密的灵力丝线将自己、赞於菟和云冕连接起来。
姜振清跳入阵心的那一刻，磅礴的力量涌入了她的身躯。从前尝试时她也曾与沐天虞双人成阵，得到的增幅与支撑感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军阵中人数增长带来的力量绝非是简单的相加，姜振清握牢刀柄，不用担心灵力枯竭，不用担心背后的防守，她只需要全力进攻，全力战斗，此刻即使是元婴后期，她也可以一战。
“明霞开！”
出刀就是威力最强的第十式，万千刀光激射而出，黑衣人头目原本还不解她为何胆敢停下来还手，直到恐怖的刀气径直拍飞了身边两个金丹后期的同伴。
“果然有些手段，全力跟我冲，直接碾了她的阵型！”黑衣人头目并两个元婴同伴，三剑宛如合一，流星般撞了过去。
“再提一层，灵力丝线还是太细了，输送不够，你们的力量全压上来。”
“你能承受得住吗？”
军阵的极限更多取决于“将军位”承受力量的极限，过度调动军阵的将军，神识和肉身都有极大崩坏的风险。
“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这样拦不住他们！”
姜振清低喝一声，浑身泛起隐隐的金红光泽，而后狂暴的灵力通过灵力丝线灌入她的身躯，同时正面袭来的巨大冲击直接令双臂的皮肤寸寸皴裂，渗出艳红的血。
源源不断的灵力追灌让她的丹田几近爆开，但也让净莲金身诀更加飞快地运转修复，重压之下，身上的皮肤不再开裂，纯正的淡金色光泽动人——金莲皮，炼皮这一层，机缘巧合之下竟是成了。
“那是什么，是、是化了形的灵兽吗！”
三个黑衣人直勾勾盯着赞於菟头顶因灵气紊乱而显化的兽耳，控制不住地露出觊觎的目光。
“会是撕风雪豹吗？”
“撕风雪豹她凭什么能拥有，最多是虎斑鬣狗。”
“虎斑鬣狗怎么可能化形？”
姜振清一张脸冷得可怕，极度不爽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什么也不重要。”
“反正窥见了他的真身，你们全部都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