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翠竹本就格外耐寒，灵武宝境周围的灵气又常年浓郁不散，是以临近冬月，竹林在凉风激荡下依旧绿波如海。
炼师歪在红顶凉亭里的摇椅上慢悠悠晃着，时不时撩开眼皮盯一眼竹林中那间小小的炼器房，姜振清蹲在门口对光查验锻造的材料，看表情今天的成果也不算满意。炼师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已经习惯了这丫头突然跑出去又突然跑回来，而且每次回来都伴随着惊人的进步——地阶顶级炼器师，除了一些书上没有的、口口相传老掉牙的经验，他已经彻底没什么能帮得上她的了。
“炼师，这把弓还有改进的余地吗？”姜振清提着弓小跑过来，皱眉嘀咕了一句：“跟预想中还是有些差距。”
炼师起身接过长弓，融入配重材料后的风朽紫杉木颜色更深，已经无限接近墨色，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入手便生坠感，炼师仔细查看一番，肯定道：“这就是完美的配重效果了，再加一分就要压它的亲风属性，得不偿失。你是觉得哪里不满意，份量上还不够趁手？”
姜振清点头，举起长弓轻松拉满弓弦，尽管灵武不会因为空放损坏，她还是习惯性地缓缓松劲，解释说：“配重之后这一把依旧没有脱离轻弓的范畴，威力非常依赖速射的连续命中，否则应该是破不开元婴修士的护体灵气。”
炼师哦了一声，两条辫子眉毛跟着颤了颤，“我只当你是因为原材的形状契合才顺水推舟打了把弓，现在听起来，你对弓的了解似乎不浅啊？”
姜振清不欲多说旧事，好在炼师也是随口一问，紧接着就自行续下去：“你想要那种威力大的硬弓，靠给这把配重是不成的，要换本身就更长更重的弓材，莫要舍本逐末，因为配重伤了材料原本的特性。”
“我明白了。”
“这一趟准备在门中留多久？”
“没几天了，最迟月底就要出发。”
炼师知晓她要去往秘境之事，正待多叮嘱几句，凉亭外却有人找过来，请姜振清去一趟主峰正厅。
主峰正厅，说明是有贵客来访，炼师止住话头，示意她快去。姜振清一路上思绪在脑海中滚了三圈，也没想到有什么贵客在这时候突然要见她，等到踏进正厅，看到坐在掌门对面的云冕和云父时，才意识到贵客原来是剑台云氏的家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云父从前也会来三妙府，但是以三妙府弟子家人的身份，低调进山探望。这一次却不同，云父金剑银袍，胸前佩了云氏家徽，是以云氏家主的身份，前来拜访。
姜振清堪堪见过礼，就被迅速溜下坐席的云冕拉到了门外。云冕少见的神情凝重，姜振清一头雾水，问道：“出什么事了？”
“现在还没出什么事，但是快出事了。”云冕叹气，面上露出难过之色，“我父亲说，凌云剑宗那位尊者，恐怕会弄出些变故，要我随他回剑台去，如此冬月便不能与你们同行了。”
“松清尊者？”
“是……可具体如何父亲也不肯跟我说，只叫我先跟他家去，随时准备着，也不知准备着做什么。”
姜振清的脑子迅速运转起来，觉得这短短几句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众所周知剑台云氏作为中立势力，夹在凌云剑宗和问心宗之间维系一种微妙的平衡，但云氏一族修剑，不少门中子弟也都到凌云剑宗学过剑，实际上会对剑宗稍有偏心。
松清尊者作为这世间修为最强者，一举一动都牵扯到格局之变。云父今日大张旗鼓地前来，点明要带云氏的少主归位，疑似在通过三妙府模糊地向问心宗传递一种态度：云氏会为可能出现变故的凌云剑宗保驾护航，以维持格局的稳定。
所以松清尊者是要做什么呢？姜振清摸摸下巴心中猜测，八域大比时她完成三斩情丝出关不久，现在应该是状态最好的时候，不可能是再闭关了……等一下，状态最好……难道她要尝试突破飞升？
姜振清再次入厅，寒暄几句，委婉地向云父验证：“松清尊者若是能得偿所愿，想来于这苍古大陆也是好事一桩。”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推得了答案，云父深深看了姜振清一眼。他一直很看好这个已经开始名声大噪的后起之秀，也很感激她对云冕的督导之义，于是颔首道：“所言甚是，特地请你过来，是备了些薄礼相送，一路关照云冕这小子实在辛苦，请你不要推辞。”
云父话音落下，身旁的随侍立刻上前，径直将一枚色泽莹润的翠玉手镯塞进了姜振清手里。
云冕看清手镯的样式瞬间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父亲，见父亲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时，心中迸发出十足的惊喜来。
要不是感受到储物手镯特有的空间波动，姜振清差点以为这是件单纯的华贵的配饰灵器。神识一探，姜振清微微愣住，她清楚以云氏身份送出的“薄礼”不会薄，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厚。
单是内部宽阔的储物空间就代表了储物件儿本身的珍贵程度，更不用说灵石和堆叠的匣子。最上层匣盖打开的一排里面放的是材料，而且全部是价值不菲的主材，大概是上次去云氏做客透露出了炼器师的身份，那会儿就开始花心思准备了吗？
重礼没有白拿的道理，但有所求也无非事关云冕，姜振清觉得没什么不能接的，云父也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紧接着便说：“听闻你准备进入无尽归墟之地，盼你出行顺遂，出来之后，不妨再到云氏做客。”
姜振清应了，汤归起身送客。云冕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父亲离开，本打算再跟姜振清道个别，又想到她应了做客一事——她既然应了就定然会来，便不急于这一时了。
汤归对姜振清向来甚少指手画脚，只告诉她无尽归墟之地容易遇到的危险是迷失方向和灵力乱流，人手在精不在多，叫她自行调派。
姜振清确实需要认真考虑一下人手问题，赞於菟跟她预料中一样，几日前已经彻底陷入了沉睡，今日云冕又意外返回族中，她得跟沐天虞好好商议一番。
“所以，松清尊者若是真要寻求突破叩问天道，不论成与不成，格局都将有变啊……”沐天虞在屋中踱来踱去，觉得有些手痒，转头对姜振清说，“我要起一卦，刚好试试大陆之势，我如今能看到多远。”
姜振清仍因上一次在西江的遭遇心有余悸，问她：“这个看了不会被反噬吗？”
沐天虞取出一面阵盘，一边注入灵力一边回答：“只是运势而已，单看趋势，没关系的。”
阵盘开始转动起来，缓缓加速的同时冒出冰蓝色的华彩，但只转了十息左右就戛然而止。沐天虞面露迟疑，“格局有变，不过动荡很小，似乎更远的时间有大变，可惜我理不清。”
“所以你觉得松清尊者能成功吗？”姜振清若有所思。
沐天虞的指腹抚过阵盘边缘，回味了一下适才的通感，然后摇头，“实话说，感觉失败的几率大得多。”
“那你觉得她会不会找你师父占过？”姜振清垂眸思索，“你跟我说过，一宗之主都上三清求过因果卦，她的天缘如何呢？”
“看不清。”沐天虞回答的是后一个问题，“其实很多因果卦都是大片的模糊，包括我自己。天机不可泄露，天道只会留一点点线索给道缘加身者窥探，看不清是好事，总比一眼全然无缘天道要好。”
“这样……我觉得她没占过，或者说，占不占并不重要。”姜振清自己回答了自己前一个问题，“虽然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但我悟过她的剑，那位很明显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性子，无论如何，她都决定要叩问天道了。”
“你说得对。”沐天虞心中不看好松清，话头也跟着转回到自己的事，“还是看看我们此行吉凶如何吧。”
阵盘二次轻抛到空中，沐天虞轻车熟路地操纵灵力推衍，闭上眼准备用神识连接时，却好像听到闷闷的一点开裂声，随即是碎片落地的脆响。
姜振清直接从榻边弹了起来，看着地上的阵盘碎片，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阵盘碎裂，意为大凶之兆，十死无生之局。
沐天虞愕然，如今姜振清的道法卡死在路上，无尽归墟之地大抵是唯一的解，可因果却示意这是一条死路。
沐天虞直接选择抗拒这个结果，指尖轻触储物戒指，摇头说：“可能是刚刚占过大陆格局，本来就有些承受不住灵力了，我换一面试试。”
一面更加精致厚重的阵盘被取出，两人的目光跟着它，浮空、旋转、碎裂。
“不用考虑什么人手了。”沐天虞脸色铁青，抬眼看向姜振清，罕见地用上了强硬的口吻：“无尽归墟之地，不能去。”
因为写到了很重要的剧情所以速度慢慢的，真的很执着接下来这几章的遣词造句（虽然感觉精装修装的也不怎么样但还是想精装修）作者滑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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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十死无生之局
